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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一旁, 和沈子秋两人面面相觑。
屋子一片安静,只有沈贤国时而抽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爸, 奶他们不肯分家, 其实就是因为咱们家能干,奶他们才这样的。”
空气中,沈子夏突然打破了一室的沉默。
房门关着, 天色暗沉下来,屋子里黑漆漆一片,只能看到沈贤国指缝中夹着的烟草透着的猩红。
随着沈子夏的话, 沈贤国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半晌, 才说了句, “我知道。”
夫妻两人能干, 一个月挣的比下面两个弟弟家的都要多,贤业家也是, 正是因为这样, 所以张金花才会不愿意分家, 因为一旦分家,她那两个儿子, 是完全得不到他们一个子儿。
可如果, 他们不能干了呢?拿不了钱了呢?
沈贤国的话, 让沈子夏眸光中多了丝跳跃的希望, 她知道, 沈贤国听进去了。
紧接着,她又说:“咱们家为了我的病,花了那么多钱,我真怕万一我又生病了该怎么办?”
听到闺女说的晦气话,李丽敏忙道:“说什么呢,你会平平安安的,不会有事的。”
沈贤国这次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头有什么在吱吱喳喳的冒了出来,愈演愈烈。
晚上,上工的其他人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
沈贤国夫妻回来之后就没去田里,忙完沈子夏的事情,就去把牛棚的牛粪挑放好。
粤省地处南方,大鹰村在北回归线以南,靠近深市,这里四季温暖,一年耕种三季,粮食作物一年到头没有个停歇。
沈栋材刚一回来,张金花连忙把老头子拉到跟前,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沈栋材。
“你说,那两个赔钱货去上工也挣不了几个工分,留在家里干活不是更好吗?你看你好儿子说的什么话?我不是亲妈,就能这样对我?”
沈栋材坐在长凳上,低着头猛灌水,在田里他也没空灌水,忙活要紧。
张金花说了那么多,见老头子无动于衷,不免来了气,“我说沈栋材,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没?你两个孙女这样骂我这个当奶奶,你儿子也骂我,你难道就不说说他们?”
沈栋材低着头,被张金花推着,这才开了口。
“行了,两个孩子你跟他们过不去干什么?等会叫他们过来,我跟他们说一下就行了,过几个月就要过年了,还不安生。”
他这话也不知道是骂张金花还是骂老大家的。
张金花听了,心里头乐了,忙催着进门的沈家玲去把房里的沈子夏姐妹俩叫出来。
沈家玲应了声,一脸不忿。
两姐妹正准备出门,房门被人拍的震天的响。
两人开了门,只见十二岁的沈家玲杵在门口,一脸不悦的看着她们两个。
“爷爷叫你们过去。”
沈子夏应了声,“哦,知道了。”
她想出去,沈家玲却堵在门口,背靠着门框,一只手撑着另一边的门框,高挑着眉毛,“听说,你们今天骂我奶了,还推她了?”
沈子秋向来不喜欢这个堂姐,气冲冲想答话,不过没等她说话,却被沈子夏拦住。
只见沈子夏敛了神色,问了句,“不是说爷爷找我们吗?迟了可要挨骂。”
沈家玲一愣,没想到沈子夏会这样对她说话,之前一直懦弱不堪的沈子夏,整天被她欺负的除了哭之外,什么都不会堂妹,什么时候说话那么硬气了?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子夏已经推开她的手,踏步走了出去。
沈子夏姐妹出来的时候,沈栋材正坐在堂屋的长条椅上,一旁的张金花正一副得意的样子看着他们。
显然,已经告过状了。
沈栋材这人脾气不小,他平常看着不说话就不说话,一旦说话生气,整个人就像个活阎王,几个孙子孙女都怕他,就连张金花有时候也怕她。
这会到了跟前,沈子秋忍不住心慌,眼睛在张金花身上扫来扫去。
自家爷爷什么脾气,她比谁都清楚,今天她敢反抗张金花,也是因为这股气憋的久了,等反应过来,心里头也怕爷爷打她。
就连灵魂二十多岁的沈子夏,面对这个在家里威严般存在的爷爷,也忍不住心生几分寒意。
她上前,乖巧的问了句,“爷爷,你找我们?”
“嗯。”
张金花看老头子没发火,忍不住煽风点火,“他们姐们俩今天可把我害惨了,让那么多人对着我这个奶奶指头乱骂,我这辈子还没受过这样的气,你说说,我这个当奶奶的教训几个孩子难道不该吗?你是没看见,林嫂文嫂他们几个,怎么骂我的?他们虽然骂的是我,丢的可是你们老沈家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老沈家的人都没家教……”
“砰!”
张金花话还没说完,沈栋材一巴掌直接拍在桌子上,吓的一屋子人大气不敢出。
只见沈栋材抬头头,看了两人一眼,喝道:“怎么回事?今天怎么把你家旺哥的衣服丢了,还推了你奶奶?是不是觉得家里不够乱?”
沈子夏一听,乖乖,这是信了张金花的话,直接问罪了。
心下忍不住笑了,外人都说沈栋材看着厉害,就是个昏的,否则不会让张金花唆使着和两个亲儿子日渐不和。
他现在还硬朗,还能说上几句话,儿子还能听。
可他这样作死下去,村子里的人都看到他和张金花怎么磋磨两个儿子,以后要是老了,落了个不好的下场,谁也不会去指摘他儿子不孝顺,只会说他们是应有的报应。
当即,沈子夏跪了下来,冲着沈栋材哇的一下大哭了起来。
沈子夏这一哭,直接把屋子里的人的心都哭乱了。
张金花:这进展不该是这样的啊!
就连她身旁的沈子秋,也没想到自家姐姐怎么突然就哭了起来。
沈子夏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眼,也不说话,就一个劲的哭,哭的人肝肠寸断。
沈子夏有些感谢这具身子,眼泪说来就来,极有表演的天赋。
之前张金花打她的时候,是因为太疼而哭,哭到后面她也不知道哭什么,反正只要哭,就能让人心疼。
现在眼泪来的快,也是她没有想到的。
沈栋材被她这么一哭,整个人也乱了思绪。
张金花忙喝道:“哭什么哭?谁都没欺负你,怎么又哭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爷爷怎么打骂你。”
张金花的话,让沈栋材脸色沉了几分。
没等他说话,哭声响亮的沈子夏倒是开了口说话,只是哭声没停。
“爷爷,我知道,我从小容易生病,没少给家里惹麻烦,这次掉水里淹了,也花了家里不少钱,我知道我不好,今天子秋也是担心我的身体,不让我干活,自己一个人洗了衣服晒衣服。
我想着我事情不大,就帮忙晒衣服了,这几天手臂使不上劲,我就晒的慢了,奶估计以为我偷懒,就说了几句,子秋也是知道我不舒服,有些心疼我,不小心把家旺哥的衣服弄地上了,奶以为她故意的,就打了她,都是我的错,,可奶以为我们两个是忤逆她,才会闹了那么大的动静,爷爷,都是我的错,如果你要生气,你打我也行,骂我也行,不要怪子秋,她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我就不该出生的。”
沈子夏说着,哭着一路到张金花的跟前,抓着她的裤子。
“奶,我知道我这些年生病没少花家里的钱,这次去镇上医院,从生产队支出了一大笔钱,家里本来就没钱,还为我花了那么多钱,你每天辛苦的盘算着怎么省钱,到了我这花了这么多钱,心疼家里,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我只求你,你生我的气就好了,子秋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奶,我求你了,你原谅子秋吧……”
沈子夏这一跪一哭,很快就引来了周围邻居的好奇围观。
虽然不好直接进来围观,只能在门口院子张望,但是沈子夏说的话,嚷的那么大声,他们都是能听见的。
很多人都是刚下工回家,根本不知道沈栋材家今天下午发生了这事情,加上今天沈贤国夫妻俩今天早早离开,他们也猜了几分,肯定是老材家又出幺蛾子了。
现在听到沈子夏这话,不免让人咂舌,没想到张金花居然这么磋磨两个不是自己生的孙女。
子夏和子秋两人平时虽然没上工,但是在家里可没少干活,经常他们这些忙完在家里休息的人,都能看到两姐妹还在院子里干活的。
子秋身体好,干多点还没事,子夏身体不好,张金花也这么整天使唤,这是把人当奴隶而不是人了。
沈贤国扭头看着妻子,当年好看的少女,已经因为一家子的重担,压弯了腰,连头上也多了白发,没了以前的美丽。
他叹了口气,却突然想到二女儿沈子夏的话。
“丽敏,还记得夏夏说的话吗?”
李丽敏一愣,“什么?”
“其实,这么多年,我爸他们不分家,不过是因为咱们两人挣的多而已。”
李丽敏仔细一想,点头称是。
他们虽然都是挣工分的农民,比不上在工厂打工的那些城市人,但是他们勤奋努力,挣的工分都是男人女人当中最多的,公公婆婆不就是仗着他们有这点能耐,能帮衬下面两个小的吗?
只是,她不明白丈夫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沈贤国不打哑谜,沉了沉声,说道:“咱们挣的多,都给他们花了,但是,这次夏夏生病花了那么多钱。”
“嗯。”
“你说,如果咱们把钱拿来给夏夏买补品补身子,让她身子骨好点,交不上钱给他们,他们会怎么样?”
“爸和张姨肯定不乐意,爸还好说点,但是张姨,肯定会说咱们,咱们少不得一顿骂。”
现在闺女的病好了,哪里还需要买药?更别说补品了。
沈贤国一笑,“骂?咱们又不是没被骂过?”
骂的多了,他现在感觉自己都没了什么尊严面子了。
而且,骂两句,就不用上交钱,他挺乐意的。
李丽敏想不了那么深,见他在笑,急忙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分家的办法了?”
沈贤国摇摇头,又点点头,“暂时还没想好,再等等再看看吧!”
李丽敏也知道急不来,点点头,只是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仅一墙之隔的另一个房间,沈子夏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昏暗的天,一直没能睡着。
穿过来也有十来天了,可是她面对的眼前的种种,却有些吃力。
小说里头不是都说,像她这种人会有什么特异功能的吗?比如那些穿越秦朝的,会各种兵法知道历史,随便也能指点江山,穿清代的,各种吟诗作赋,唱歌跳舞,知道怎么讨好阿哥王爷的欢心。
可她就一个普通人,别说穿古代能不能好好活下来,就现在这个七零末的年代,都觉得吃力,更别说吃饱了。
她突然很后悔以前吃饭经常剩饭,买回来不喜欢吃的东西直接丢了,现在这个没饱饭吃的时代,那些东西简直是美味佳肴。
可能怎么办?现在一大家子像吸血蚂蟥一样盯着她家和二叔家啃,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只能被张金花的手攥着,能有吃的就不错了。
而且,就算分家了,以她家这情况,好像很难发家致富啊,最多当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挣工分,然后等到政策开放,卖几把小青菜?
再怎么样,他们一不是大地主,没有地,二不是大富翁,没有那么多资金启动,三也不是政权大佬,没那样的人脉。
综上,她想知道,她穿过来有啥用?见证一下这个时代生存多难吗?
她多想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回去了,她在那里有房有存款,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算是个小富婆了吧,吃喝不愁。
可她不管怎么闭眼睛,就是睡不着。
实在没法,她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没惊动三人,悄咪咪的起来,穿上外套,从窗户跳了出去。
这个时代可没有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做了这些事情的人,会黑一辈子,没人敢冒险去做这样的蠢事,所以也没防盗网这玩意。
窗户对着外头的院子,看着外面漆黑一片,那是一种万籁俱寂。
小虫子躲在草里吱吱叫着,沈子夏走了过去,声音就停了会,远处叫的就更响亮了。
她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最后坐在一棵番石榴树下的树墩上。
放眼望着整个院子,倒不小,换了她那个时代,这么大的院子,可都是钱啊,但是在这样的农村,并不值钱。
屋子建造的地方,除了讲究风水之外,这个时代的屋子更多建在贫瘠的地上,这叫物尽其用。
她托着腮,坐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风吹的她有点冷,拢了拢衣服,她抬头,刚好能看见了树上结的番石榴。
番石榴是一种两季水果,所以这个时节在粤省还有结果倒也不奇怪。
她心下一喜,连忙爬了上去,准备采摘这两个小东西。
来这里十来天,身为吃货的沈子夏每天吃着稀粥番薯叶粥,简直快饿死了,她真怕自己成为众多穿越者饿死的那个。
番石榴树韧性好,即便枝条很细,也不容易断裂。
沈子夏本来就是爬树高手,不一会已经窜上去,快速的将这两个白日里没看见的番石榴摘了下来。
这东西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清香,她刚摘下来,直接放在鼻子里嗅,那一股子香气,只让人垂涎欲滴。
她连忙下树,可还没等她下去,因着兴奋过头,脚一下子没踩稳,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
“砰!”
后背直接撞在地上,震的沈子夏脑袋又晕又沉,怕把人吵醒,压抑着的唇角发出难受的闷哼声。
她想爬起来,可全身像被定格在地上,浑身疼的紧,无法动弹。特别是右手,又麻又痹,一阵阵刺疼传来。
她躺了足足有五分钟,才能动弹。
不过幸好,她起来之后,发现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碍,之前手上的麻痹疼痛感也消失了,就连屋内的人也没被吵醒。
唯一不幸的是,两个番石榴之前被她紧紧握在手里,这会摔下来已经摔瘪了,一股子番石榴的香味从破裂的口子传来。
她迫不及待吃了一口,满口都是记忆中的味道。
她倒是想把另一个番石榴留下来,但是看着碎裂开的果子,干脆全部吃了,不然明天起来,被家里人看到,肯定要问她是从哪里来的?
番石榴在大鹰村这样的南方农村并不稀奇,谁家门口自留地都会种点果树,一般种果树的,都是贫瘠不能种粮食的地方,但是种果树,再贫瘠也能见点收成。
这可不像沈子夏以前的村子,山里野番石榴多的没人吃,直接掉地上腐烂,就连自己种的也吃不完,毕竟这东西一结果一大堆,吃的东西多了,没人惦记。
可现在,吃的东西那么少,番石榴半熟都该被摘吃光了,更别熟了的。
这棵番石榴平时张金花紧盯着,熟了之后大多都进三叔四叔两家人的口中。
沈子夏能吃到这东西,也多亏了这秋冬季节,番石榴虽然两季,但是第二季翻花的比较少,加上这果子长的高,被树影遮住了,根本看不见,才没让人摘走。
盯着小东西发呆,她想,如果自己能种很多果树,就算饭吃不饱,吃水果也是不错的。
思绪放开,她眼睛虽然盯着掌心,眼神却没有焦点的想着事情。
正想着,突然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像有雨水落在地上。
声音很轻,但是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显得那么突兀。
沈子夏一愣,反应过来,看向传来响声的脚下。
借着今晚十六的月色,只见脚下松软的黄土上,多了一团被水湿润过的土地。
她一愣,四周看了一圈,暗暗好奇,“怎么有水在这里?”
她伸手抹了抹,能感觉到土地的确是湿润的。
她记得坐下来的时候,好像大致瞄了这里一眼,并没有湿土,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不是很清楚,她倒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拿着手里剩下的一个番石榴放在鼻子前闻了又闻,然后才一点点慢慢的吃掉。
她刚吃完,余光刚好看到了地上刚才那一块地方。
这一看,差点把她吓晕了过去。
只见刚才她看着那团湿土的地方,居然长了一撮小草出来,虽然只有一撮,却给人一种郁郁葱葱的感觉。
她一愣,连忙把脚挪开,仔细辨认。
她还拔了地上的草,还真的是草,搓揉了放在鼻尖,是臭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