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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沈贤国的话, 沈子夏生气不比其他人少。
她还真的没有见过像张金花那么不要脸的人,就这么白生生把人家的钱都拿走了,她要点脸吗?
他们一再退让了,他们还想怎么样?就逼死他们吗?
李丽敏恨不得冲到张金花娘家去质问她凭什么动他们家的钱,可是,她终究做不出直接跑那么远质问,只能偷偷抹泪, 等着人回来。
沈贤国气愤不比她少,嘴里连忙安慰着, “丽敏,你放心, 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沈子夏在一旁给便宜爹助威, “爸说的对, 这事咱们自己的钱, 不能就这么算了。”
姐妹两人也应着, 声音大了不少。
李丽敏刚还哭着,这会一家人都大声的保证着, 她抹了一把泪的, 倒也没有再哭, 而是看向沈贤国,语气严肃认真, “贤国, 这事情如果就这么算了, 我就, 我就……回娘家,再也不想受这个气了。”
她话刚说完,隔壁二叔家也嚷了起来。
沈子夏竖着耳朵听了一下,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张金花从他家划拉了一百八,也从二叔家划拉了一百多,总共加起来三百多快。
二婶的脾气比李丽敏更爆,这些年要不是为了一双儿女,她也不会隐忍到今天。
现在分家了,赵翠自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不一会,他们家的房门就被拍响了。
只见二婶一脸气愤的进屋里来,眼睛看到沈贤国夫妻,喊了声大哥大嫂,脸色却沉如锅底。
沈贤业跟在后头,还牵着家宝。
没等沈子夏坐下,二婶直接朝着她爸妈说道:“大哥大嫂,我来找你们什么事你们也知道。”
沈贤国点点头。
赵翠了然,直接大骂道:“大哥大嫂别怪我粗鲁,这事情,咱们不能这么算了,她娘的凭什么动咱们的钱?她就一后娘,凭什么拿咱们的钱?”
沈贤国也在气头上,连忙应道:“那是肯定的。”
管他什么老子,管他什么后娘,他家的钱怎么可以就这么到别人手上?
李丽敏这会已经抹干了泪,妯娌两人这些年来虽然也有发生过意见相左的时候,但是关系也是很好的,平时有商有量,这会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妯娌两个直接讨论该怎么办?
赵翠直接了当的说道:“能怎么办?他们回来就让他们把钱吐出来。”
李丽敏点头,可是想到张金花那暴脾气,又有些担忧,“她那人你也是知道的,咱们问了她未必愿意给,她撒泼的功夫多厉害你不是不知道。”
张金花最会就是哭爹喊娘,骂不孝顺。
这些也就算了,他们当作听不见,就要钱就是了。
但是怕的就是张金花到时候撒泼直接往地上一坐一躺,这事就算闹大了,也未必能成。
到时候他们也是吃力不讨好。
赵翠本来还怒火冲冲,听到这话,也知道这么蛮横的直接要钱是没用的。
毕竟是一家人,生活了十几年,不到完全撕开脸皮,也做不到太决绝,到时候不单止丢的是他们的脸,更是他们自己的脸。
想了想,赵翠问道:“那该怎么办?这钱就让他们这么拿了?”
李丽敏当然不肯,但是屋里四个大人,一时之间却想不到一个能把钱拿回来的办法。
沈贤国沉吟了一下,说道:“等会我去找大队长说说,看他怎么说吧?”
四人也想不到好的主意,只能去找大队长问问有没有好的主意?
沈子夏坐在边上,看着四个大人一脸愁容,心里直把张金花骂上千遍。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这就是了。
虽然那些钱是从他们家手里划拉过去的,但是张金花占着的一个理就是,他们之前没有分家,所以所有东西都是共用的,后面几个月才分家,在此之前,张金花预支的钱,明面上,是一家人共用了。
当然,他们都知道,张金花的钱都是被她攒起来了,这点枕边人的沈栋材最清楚了。
他们很快把大队长请了过来,这事情在大队长去了队里之后,就听知青小林说过了。
他也十分气愤:“这事老古做的不对,我也说他了,他倒好,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气死我了,要是我在,就不会让他干这蠢事。”
大队长口中的老古正是副队长。
两人一直不和,因为副队长总觉得自己的能力比大队长强,可最终正位却给了大队长沈保宗,却没给他。
这两年,副队长暗暗和大队长较劲,就想把大队长的位置弄过来,可惜大队长很得村民的心,副队长再怎么笼络别人,也只能屈居于大队长之下。
两人暗暗较劲,却把沈贤国一家拖了进来,大队长心里也不安。
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
不过他还是允诺道:“你们放心,这事等材叔回来,我会跟他说的,这事情,是老古做的不对,这事情不能这么干。”
几人有大队长这句话,也安心不少。
不过毕竟是别人家家事,大队长也不敢拍胸口保证一定拿回来。
他朝沈贤国沈贤业兄弟看了过去,说道:“你们家的情况,我也不多说了,反正我就尽力吧!”
沈贤国十分感激。
大队长看着一屋子人愁眉苦脸,叹了口气,看向沈贤国,“不过呢,以前花婶每个月都会去生产队预支钱,贤国你也是知道的。”
花婶说的就是张金花。
沈贤国点点头,没答话。
“花婶每个月预支的的钱,她拿哪里去了,我们就不知道了。你们分家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之前你们没分家的时候,她也预支了,到时候我们这边说,也不好说,毕竟那时候你们是一家人,我是这么想的,你们分家后她预支的那些钱,就必须给回你们,毕竟你们都分家了,她拿的钱,应该他们自家的,至于你们没分家的时候,她预支了多少,就按照你们人头来分,到时候我算算,应该给回你们多少,这样子,才好劝她。”
大队长这话说的在理,可沈贤国却没有应话。
他不应话是因为他知道张金花手里头拽了不少钱,往年今年,张金花没少预支,每次都是从他们账上扣除,积积攒攒的,张金花手里头钱可不少。
他已经让步很多了,这一百多块钱,是他们家挣的,凭什么让张金花拿了去?
沈贤业也不同意,“张姨手里头有钱,我们不可能再出这笔钱的,分家了就按照分家的来发,副队长从我们家的钱扣除就不应该,我们不吃这个亏。”
“对,我们不吃这个亏。”
兄弟俩硬着心肠,没有半点退让。
沈贤国说道:“之前说过了,分家之后,家里年底分的钱,都是按照各家各户的分,上头谁签字谁预支的,你们也有记录,我签字的,算我的,他们签字的,算他们的,我不出这笔冤枉钱。”
沈贤业也是同样的话。
他们分家的时候就说了,分完家就完全分断了,自家归自家的,怎么可能因为上半年没分家,现在钱从他们身上扣?张金花手里拽的钱也没给他们,全藏起来了。
兄弟俩硬气起来,是大队长没有想到的。
他也知道这笔钱他们不该出,但是又知道张金花那性子不好惹,想着折中的办法会好点,见他们不愿意,也只能应了他们的话。
“那行,等花婶回来,我跟她说说。”
沈贤国感激着,嘴上直说,“麻烦你了。”
等送走了大队长,一屋子的人笑容却还是没有。
好端端领大钱的日子,却出了这么遭心的事,任谁心里也会不乐意的。
兄弟俩没读过什么书,从小到大埋头苦干,老实惯了,完全不懂和泼妇交涉骂人。
李丽敏家教很好,也没见过这么泼辣的女人,一直以来都不会应对这恶婆婆,要不是后面几次闺女的事触了她的逆鳞,她也不会和张金花叫板。
只有二婶赵翠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嘴里嚷嚷着,“反正她要是不把吐出来,我就不会让他们好过!”
可都是一群没有读过书,也没有去外头见过世面的人,身边的邻居村民,大多数都是好的,也就出了张金花这么一个歹的,遇上心里只乱乱的,找不到好的办法。
沈子夏看着一个个垂头丧气,心里也难受。
这事情说好搞也好搞,说不好搞也不好搞。
就看他们要怎么应对。
李丽敏难受了一天,饭也没吃。
沈子夏进厨房用之前弄的面粉给她做面条吃。
可到底心里难受,李丽敏吃了两口就说不要了。
沈子夏叹了声,坐在一旁没有走。
她看着李丽敏愁容满面,问道:“妈,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把钱要回来。”
要钱是一回事,问题要怎么要?问题对方会不会给?
就如同他们担心的那样,到时候张金花学她之前往地上一躺,嚷嚷着要看病住院怎么办?
她也想躺地上去,让她把钱吐出来,不过她得吐才行。
沈贤国进来看了眼,又闷着出去抽烟。
天色开始黑下来,屋子里显得很安静。
沈子夏停顿了一会,伸手用自己小小的手拉住李丽敏的手。
李丽敏的手很粗糙,甚至有些咯人,都是皴裂的痕,摸在脸上都是刮的疼。
李丽敏年纪并不算很大,今年也就三十多出头,在后世三十多的年纪,还很年轻,可李丽敏有不少鱼尾纹,法令纹也出来了,额头往上看的时候,也有不少皱纹。
她五官其实还不错的,这点,从姐妹几个的五官就可以看出来。
可因为常年在田里干活,即便李丽敏本身皮肤白皙,经年累月的晒着,一张脸也很黑,就连头上的头发,也因为被晒的多了,偏黄,有点像枯草,整个人像没了生机活力一样。
这么好好的一个女人,生生熬老了十岁,让沈子夏心疼。
即便她已经不是本尊了,但是在这里生活了几个月,李丽敏疼她是真真的,多年没有享受过父母关爱的她,对这对半路父母,也是用了心了,所以她希望他们能好好的。
她看着李丽敏,问道:“妈,你觉得,咱们家有必要和奶他们走动吗?”
“有什么必要走动?”李丽敏回答的爽快,根本不带犹豫的。
沈子夏知道她的想法,又道:“那你愁什么?”
“能不愁吗?钱都被他们拿走了。”
沈子夏笑了笑,又问道:“既然咱们都没必要和奶他们来往,就算爷爷在,咱们也不用跟他们客气,该是咱们的钱,就是咱们的钱,凭什么他们要拿咱们的钱?”
李丽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定睛看着她,好半晌,似乎有点明白闺女要说的意思。
“你是说……”
沈子夏没等她回味出来,双手抓着她的手,轻轻的摩挲着手上的粗砺,声音柔柔,“妈,这些年没分家,咱们过的多憋屈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几姐妹就不说了,就拿你来说,你比我们还累,你起早就要干活,天黑才回来,回来还要干这干那的,三婶四婶他们呢,日晒三杆才去,回来什么都不用做,全你和二婶做完了,你想过为什么吗?”
李丽敏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心里想到自己嫁给沈贤国之后的种种。
新媳妇进门的那两年,张金花不敢得罪她,她也没有做多少活,但是看着丈夫那么累,她就会帮忙多做一些,渐渐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金花就喜欢使唤着她干活。
那时候赵翠已经嫁过来了,任劳任怨的。
她性子本来就不是那种蛮横的人,就想着多干活,这样家里就能改善一些。
可能他们都是这么想的,却不知道家里有一群吸血蚂蟥盯着他们,就算他们再怎么努力去创造,对他们来说,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渐渐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像麻木了一样,面对泼辣的张金花,能做的更多是家和万事兴,息事宁人。
刚开始张金花也没那么胆大,只是从各方面抠着,自己过的好才是好,他们就想着,一个长辈让着点就是了。
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自己都不知道。
而不去想,她并没有觉得怎么样,一想,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任劳任怨。
亲婆婆就算了,还是个继的,她凭什么什么都听她的,该怕她的,难道就因为她年纪大些,就该什么都忍让吗?
而她十几年的劳累,换来的不是家人生活更好,反而是让自己更加辛苦,几个孩子过的也不好。
沈子夏也不急,看着她脸色微变,声音缓缓的继续说,“妈,咱们就是太好欺负了,所以他们才会欺负到我们头上,咱们想着让家里变的更好,别人却想着怎么让咱们出更多的力,让他们变的更好,从始至终,他们就没想过咱们。
你和我爸太善良了,总以为为着一家人,他们也会想着咱们的,可是他们都没有,他们只想着自己,这次的事情也是,你以为他们手里没钱吗?我那天才听家玲姐说,奶手里有好多大团结,还跟她说,这钱再攒攒,可以建好几间房子了,到时候她给家旺哥和家龙买自行车,给家玲姐买缝纫机,还说给两个叔叔买表,那可都是高档货呢,可奶半句没提咱们。”
乡下房子不值钱,人有个窝就够了,所以不会有人想到买房子,现在最厉害的就要数大三件: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了。
这大三件买的话至少需要四百块。
这些话,都是沈子夏从沈家玲口中说的,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沈子夏告诉李丽敏,就是真的了!
“妈,咱们分家的时候,奶手里还有不少钱的呢,她都想到他们了,却没有想到我们,我们整天想着他们,为了什么啊?吃都吃不饱。”
到后面,沈子夏故意埋怨起来吃不饱。
“你说咱们自己家,有你和爸那么能干,怎么可能会吃不饱?天天吃干饭都行呢。”
沈子夏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巴掌大的脸,颧骨因为瘦削而突出,整个人就数那双眼睛最大了,看起来特别让人心疼。
李丽敏看着闺女埋怨,沉默不语,一张脸如果不是因为晒黑了,这会早就现了窘迫的红。
从闺女口中听到这些话,李丽敏心里愧疚不已。
而沈子夏却将她的愧疚继续放大。
“为了这个家,你和我爸不停的干活,结果我生病的时候,他们也没想着咱们,为着这事,我差点死了,水差点把我淹死了,张金花那巴掌,也差点把我打死了,我都好像看到有人来接我,带我走了,说我不能留在这里,幸好我命大,才活过来了。”
沈子夏连奶奶这个词都不想说了,直接连名带姓的称呼。
李丽敏没在意这个细节,满脑子只有一个“死”字。
是了,夏夏被水淹的醒不过来的时候,她求着他们给钱,他们无动于衷,最后还得找人借钱,跟生产队预支钱。
旁人都有这个良心帮忙一二,一家人却从没有想过帮他们,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往事一幕幕重现,李丽敏只觉得从头冷到脚。
她突然站了起来,目光凌厉,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
“不行,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她看向沈子夏,认真的说了一句,“夏夏放心,妈不会再让你们姐妹几个受苦了,我这就去跟你爸说。”
“嗯。”
也不知道李丽敏跟沈贤国说了什么,等到沈子夏再见到沈贤国的时候,他一脸的羞愧,直说,“夏夏,爸爸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