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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梓醒来的时候是黄昏时刻
风突突的吹着 天色阴沉 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形
她只是轻轻的动了一下 后背上就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楚 疼得她说不出半点话
她想 幸好 她还活着 还能感觉得到痛苦
“哐当！”“哗啦！”“姑娘醒啦！快去叫深深姑娘！”
嘈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传来 桑梓艰难地抬眼看过去
素来都是一副整洁模样的男子胡子拉碴 眼圈下印着深深的青色 一袭白衫脏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看着桑梓 眸子黑的发亮 他嗫嚅着双唇 强装镇定 仿佛她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你醒了 ”
桑梓笑 额上流下一滴汗 调笑道：“我再不醒 恐怕你就得去和稻草人做伴了 ”
“他们说你醒不过来了 我很害怕 ”男子走近 坐在了床沿上 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后怕
看着男子深陷的眼眶 桑梓眸中闪过一丝心疼 “傻瓜 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
“阿梓 你饿不饿？”南宫宸小心的扶起桑梓 垫上厚厚的被子让她靠在床上
桑梓摇摇头 脸色苍白 她轻轻的扯住南宫宸的衣角 委屈的说道 “阿宸 我好想你 ”
闻言 南宫宸再也忍不住紧紧的抱住她 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害怕 他害怕 再一次看到她倒在自己面前 那种无力感 他再也不想体会了
“我也好想你 ”他哽咽着声音说
是的 我也好想你 我想念你生气勃勃的在我面前哭 在我面前闹 就算你一点都不温婉 我还是喜欢你活蹦乱跳的样子
而不是躺在床上虚弱得奄奄一息
“我不是前朝的公主 ”桑梓低低的说
“我知道 ”南宫宸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闷声回答 贪婪的呼吸着她的味道
桑梓叹了口气 “我不能帮你拿到宝藏
夺取天下 ”
南宫宸摇摇头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只要你 ”
泪水盈满了眼眶 桑梓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心里的郁结也打开了 只因他这一句话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很久 ”她悠悠的说道
南宫宸闻言 顿时心痛难忍 双臂也越箍越紧 像是要把她蹂躏自己的骨血里
他从来都不知道 她只是在等他这么一句简单的诺言 他却伤透了她的心
“以后 再也不会让你等这么久了 ”他抱着桑梓 承诺般说道
而回应他的 却是无穷的寂静 桑梓的头 低低的垂了下去 他的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阿梓！深深！”他慌乱的大喊大叫
闻讯赶来的深深和百里长生看见这番景象 心道不好 忙拉开南宫宸将桑梓放平在床上
深深把了把脉 知道只是再度昏迷过去后舒了口气 准备施展金针刺穴为她吊命
百里长生看着桑梓虚弱不堪的模样以及苍白的脸色 心底泛起酸涩 深深如此
不过是让阿梓吊着那口气长活两天罢了 她体内的毒因为她失血过多而引发 根本就无药可医 就算再有一颗凝神玉露 也救不回桑梓的命
南宫宸呆呆地站在那里 看着深深忙活 数不清的金针刺进她的身体里 可是桑梓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她向来怕痛 这么多的金针扎着她
她会难受的 想到这一点 南宫宸突然向正在施针的深深扑过来 “深深住手！阿梓最怕痛了 她会难受的！”
然而 百里长生却拦住了他的动作
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 怒视着他 猩红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焰来 咬牙切齿的说道“你现在想到她怕痛了？那你早些时候干嘛去了？她现在变成这副模样都是你亲手造成的 你伤她如此之深 你怎么就没有想到她怕痛！”
深深手下的动作停滞了些许 回头看了他一眼 却只是无尽的凄凉 阿梓姐姐昏迷不醒 又怎么会感觉到疼痛呢？更何况
再痛 又会有他给的一切痛吗？
百里长生的一席怒斥让南宫宸霎时清醒过来 是啊 阿梓会变成这样都是他害的
可是他只是想让她好好的……南宫宸双手抱着头 痛苦地蹲下了身子
深深担忧的看着蹲在地上的南宫宸
又看了看仍旧充满一腔怒气的百里长生 把本来要替他说的好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施针完毕时快近子时 南宫宸被深深用药迷晕送回了房 而深深和百里长生则守在桑梓身旁 此时百里长生在外间候着 深深在内间守着她
桑梓感觉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 梦里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很害怕 可是没有人来帮助她 她似乎能感觉到自己呼吸的逐渐衰弱 身体的各个机能都在慢慢的退化
“阿梓姐姐 你醒了 ”深深看着睁开双眼的桑梓 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微笑
桑梓看着她 这个被她带到尘世的姑娘 纵然她和他曾经伤过她的心 她却始终对她恨不起来
“我还能活多久？”她的声音沙哑而干涩 一点都不似原来的甜美
深深僵住了身子 不自然的笑了笑
“阿梓姐姐你说什么呢？我和百里公子的医术你还不相信吗？”
桑梓摇摇头 “不要骗我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了解 我快撑不下去了 ”
深深咬白了下唇 却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
“深深 ”桑梓看着她笑 “你懂我的
我不想每天都在担心着我会不会突然死去
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
“半个月 ”深深闭上了眼 眼角滑落了两行清泪 “就算用最好的药吊着也只有一个月 ”
“嗯 ”桑梓扯开一抹虚弱的笑容 脸色苍白 形如枯槁
她低头看着自己如同枯草般的头发
突然不着边的问她“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人看起来神色会好一些？”
深深警觉的看着她的眼睛 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半缕的痕迹 “你想做什么？”
“如果我死了 还能不能换血？”
听及此 深深瞪大了眼睛 里面装满了难以置信 “你疯了！”她的话里带着不赞同以及连她自己都没能感受得到的愤怒
桑梓也不恼 依旧是淡淡的笑着 “只要换血他就能活下来 深深 对吗？”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 但我们不能排除意外 ”深深说道
桑梓躺在床上 笑得风轻云淡
“深深 你骗我 ”没有疑问 她肯定的说 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事实
深深僵住了动作 一抹不自然飞快地浮上她的脸 她不断的绞着衣袂 “我……我没有骗你 ”
“我见过你姐姐 在雾都的时候 ”桑梓转过脸 不再看她 “她告诉我 可以的
百里世家最出名的就是易血 ”
“他可以换其他人的血！”深深冷冷的提醒到
桑梓摇摇头 “他等不了下一个合适的人 而且……”
她顿了顿 接着说：“我希望就算我死了 他的身体里还流着我的血 他还能一辈子都惦念着我 ”
一字一句 不仅是她的一段执念 也是这些年来她对南宫宸所有的深情
许多年后 深深再度想起桑梓这席话
仍旧心痛难耐 就算她口口声声说着不要他忘了的她 可深深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阿梓最不想的 就是他因为这救命之恩记着她
她是一个多么好面子的人
冬日里的太阳暖洋洋的 仿佛能照进人的心里 可是深深的心里却是一片萧瑟
深深对南宫宸瞒下了桑梓的病情 用药让她伪装出恢复得很好的样子 再加上胭脂的修饰 现在的桑梓看起来 除了身体虚弱 面色倒是比深深还红润
但这也只是表面上的 桑梓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嗜睡 而且一睡过去就毫无知觉
这大半个月来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时中午一睡就会到夜晚
原来 死亡的过程就是越来越漫长的睡眠 桑梓自嘲到
雾酆那边七王爷早已接管国事 只等南宫宸赴任进行最后的交接 但南宫宸担心桑梓的身体 迟迟未赴
深深估计的一个月半点没错 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天 而桑梓也渐渐地衰弱下去
每天都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南宫宸守在她床前 细心地为她掖好被子 贪婪地看着桑梓恬静的睡颜
沉睡中的桑梓嘤咛一声 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入目之处是南宫宸的笑脸
“阿梓 你醒了 ”他握住桑梓的手 没有多余的关切问候 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呵护
看着南宫宸的笑脸 桑梓默了默 才开口说道：“阿宸 你去吧！”
南宫宸收了笑 看着桑梓黝黑的大眼
直直的 想要看进她的眼底 半晌 他才回她
“好 ”
翌日
青城迎来了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场雪
洁白的雪花在空中翩飞起舞 像羽毛一样轻盈 洒落在人发间、身上
青城外鲜无人影 桑梓披着厚厚的白色大氅 像是要与这满天的雪融为一体 她提着食盒现在一身黑色的南宫宸身前 眉眼间多了几分神采
她揭开食盒盖子 里面只放了一个汤盅 她盛了一勺子 期期艾艾的看着南宫宸
“这是我为你做的汤 ”
南宫宸低头看她 顺从的喝完了那勺汤 像是没有发现桑梓微微颤抖的手 还有微微泛红的眼眶
“阿宸 你转过身 ”桑梓笑看着他
南宫宸点头 转过身 既然她不想他看着 那他就不看了
桑梓看着南宫宸的背影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她强装镇定的说道：“阿宸 现在你向前走 ”
她的声音不大 却刚好能让南宫宸听到 南宫宸点头 说“好” 然后提步向前
风轻轻柔柔的吹过脸庞 桑梓却红了眼 尽管她已经尽力压抑那蓄势待发的情感
她的话仍旧带上了一丝哭腔 “不要回头！”
南宫宸顿了顿 强忍住转身将她搂入怀中的冲动 哑了声 “好 ”
“等你回来 我们成亲 ”
“好 ”依旧是桑梓带着浓重鼻音的话
南宫宸也已经红了眼 语带哽咽 他的步伐越来越慢 几度将要停下
他的背影在桑梓眼中模糊不清 隔着这满天的雪花和她的泪 像是当初他走进她视线打那一幕 已隔数年
他们那么近 近到只要桑梓发狠跑几步就能追上他；可是他们又那么远 远到桑梓等不到他们成亲那天
她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这是她从长长的睡眠中一次又一次醒来时就知道的事 可是为什么 就算早已做好了准备 她的心还是无以复加的疼痛？
她再也看不到他 她给不了他幸福
所以 她要放他走 让他自由
桑梓终于没能压抑住奔涌的情感 任由它肆虐自己的全部
她将要消失在这个时空 可是她的爱人呵 她深深爱慕着的那个人 必须一个人走下去 她是这样的爱着他 又怎么会忍心让他痛苦？
她在汤里下了忘情 让他从此忘却一切的爱恨情仇 忘了他们的种种过往
南宫宸的背影渐行渐远 桑梓的泪也止不住的流 她早已是强弩之末 只是强撑着才能撑到现在
她最后一次唤了他 用了最亲昵的称呼
“相公 忘了我……”
一阵眩晕朝着她袭来 桑梓再也撑不住 倒在了雪地上
风雪下得愈发大了 像是在谱写一曲离别赋 雪花飘落在桑梓身上 像是在为她盖上一层薄被 满目都是苍苍茫茫的雪 祭奠她所有的泪和伤悲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南宫宸才停下了脚步 吐出那口掺了忘情的汤
雪落进他的眼里 化作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他看着阴沉的天空 闭上了眼 把所有的难过悲伤悉数隐藏
他说 不好
漫天飞舞的雪夹在狂风中 呼啸着
想要将一切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