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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在高速公路上快速行驶着,原本还晴朗的天空忽然飘来几片乌云,豆大的雨点就砸在了车窗上,夏季的暴雨虽然短暂,却非常猛烈,吴尘看着这么大的雨,皱起了眉。
常思齐坐在副驾驶上睡着了,却被雨点砸窗的声响惊醒,看着外头瓢泼大雨,打了个呵欠:“哇,雷阵雨呢,要不要去加油站避一避?”
吴尘:“最近的服务站刚经过了。”
常思齐:“……”
常思齐:“怎么不停下来歇歇,你都开了好几个小时了,要不待会找个机会跟我换换,我来开一段?”
吴尘看着快速擦拭玻璃的雨刷,已经是最高档了,还是来不及把源源不断的雨水刷尽:“你拿到驾照多久了?”
常思齐有些得意:“我可是高三毕业就拿到了好吗?都五年了!”
吴尘:“那上路多久了?”
常思齐骄傲的小表情就收了收:“大四毕业才上路的……”
她在学校读书期间比较用功,课余还要抽空去一些剧组实习、接一些短片和商事活动,大四毕业没多久又来到了吴尘所在的剧组,所以几乎没什么机会开车,只有费雪娜偶尔会让出自己最爱的“大黄蜂”让她过过瘾。
吴尘:“哦,所以上路也就几个月?”
常思齐声音更小了:“好像是的……”想了想,又解释,“你别看我实战经验不多,但我当年学车的时候是唯一一个没怎么被教练骂的好吗?你是不知道我们教练多凶!可他就是不骂我,可见我在开车这门技术上还是有天赋的。”她又露出了得意的小表情。
吴尘:“教练男的?”
常思齐点头:“嗯,女教练本来就不多。”
吴尘看了她一眼,她正从后座拿过几包Y城带来的小零食,拆开了一包鲜花饼,一双漂亮深邃的眼睛认真地盯着手中的零食,红唇白齿,在鲜花饼上咬了一小口,鲜花饼的碎屑沾在了唇角。
吴尘空出一只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她接过了纸巾,不明所以,望着吴尘:“嗯?”
明明是询问的眼神,却因为她天生的眼睛轮廓特征,看着居然显得很无辜。
吴尘提醒:“嘴角。”
她听了,本能地用丁香小舌在唇角舔了舔,那鲜花饼的碎屑就舔干净了。
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年轻姑娘坐在身边学车,加之无辜的小眼神,哪怕再怎样笨手笨脚,相信都没有几个男教练狠得下心来骂她。
吴尘:“那恐怕你的开车天赋跟教练骂不骂人没多大关系。”
常思齐有些不服气:“不信我待会就开一段给你看看,绝对四平八稳。”
吴尘看着车外的狂风骤雨:“那你得让我先下车。”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但吴尘说得一本正经,正经到常思齐顿了顿才明白他在调侃自己的车技,他是情愿出去淋雨也不肯坐在她开的车里?
“哼~”常思齐对于他不相信自己的技术不满,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赌气似的不再说话,只顾吃,车内顿时沉默,唯有雨点敲击车窗的声音,以及高速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声。
吴尘主动打破了沉默:“零食好吃吗?”
常思齐:“嗯,还不错,是梅医生送的。”提到梅舒,她又想起了什么,“听说梅医生已经回T城了?不是还有最后一周咨询没做吗?”
吴尘是知道她提早回去的原因的,那个一脸温婉知性的心理咨询师,在上周的咨询中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那最后一次咨询约在了梅舒所住的房间,费雪娜一走,房间就剩她一人。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从卧室里走出来,披散着头发,仅穿了丝绸的抹胸睡裙,发香充斥了客厅。
梅舒:“抱歉,我刚洗澡沐浴,来不及换衣服。”
吴尘的确不太适应她这身着装,那丝绸的睡裙显得太过清凉,整个肩膀都露在外头,而她斜坐着,将小腿肚与脚踝斜放在沙发。
吴尘皱了皱眉,却出于礼貌,还是说了句“没事”。
起初的咨询一如既往,问到最后,梅舒提到了他与常思齐的婚姻,她问:“为什么选择了她?”
吴尘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思索了一番,答:“因为起初觉得合适。”
梅舒:“可是后来你们的相处出现了很多问题不是吗?你们甚至谈到了离婚!”后半句话音调明显提高。
吴尘:“嗯,但是觉得可以磨合。”
梅舒小声低语:“磨合……”
那时候的梅舒,其实已经在情绪控制的边缘了,她也是美国名校留学归来的才女,身后追求者无数,可她向来骄傲,对于一般的男人看都不看一眼,面对打着咨询名号来接近她的男士,更是用刚柔并济的娴熟手法一一拒绝,她也曾骄傲地宣扬自己是不婚主义、不将就主义,可是吴尘的出现,让她的骄傲荡然无存。
她在咨询过程中想方设法暗示着自己的心意,有意无意地缩短与吴尘的空间距离,每次约见他前都精心布置咨询室,每一句话都反复斟酌,极力想表现自己的专业,为了针对他进行治疗,熬夜将国外最前沿的文献资料一字一句翻译过来,通读理解,琢磨研究。她说开创了音乐疗法,需要跟进研究,其实也不只是为了靠近吴尘,而是在她辛苦了无数个日夜后实实在在提出的新学术观点。
但是常思齐的出现,让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她越是努力想要将他拉回正常家庭生活,就越是在给常思齐做嫁衣。
“你觉得,你是可以跟人磨合的吗?”梅舒低着头,仿佛很认真地盯着电脑,但目光却显得有些涣散。
吴尘觉得这又是一个奇怪的问题,人活在世,个人自由与他人自由,个人空间与公共空间,不可能永远没有矛盾,哪一项不是需要磨合的呢?
吴尘:“为什么这么问?”
梅舒仿佛下定决心似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那么我呢?”
吴尘:“什么?”
梅舒:“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跟你磨合的那个人,不可以是我?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这对于无尘是一场前所未遇的突发情况,而且属于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那一类。
吴尘沉默了一阵,才开口:“梅医生,我一直认为,你是专业的。”
在吴尘的观念里,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医患关系就是普通的医患关系,尤其心理咨询,更不该掺杂私人感情,连友情都不合适。
他的声音依旧是低沉温润的,语气平淡,表情平静,可对于梅舒,却如同冰冷的刀,刀锋所及,是她曾多次想向他敞开的心中最温柔的角落,是她这样一个骄傲的人,放下身段后最谦卑的地方。
梅舒的眼圈顿时红了,裸.露的肩膀也微微颤抖。
这是吴尘最不擅应对的场面,也带给他无形的压力,他礼节性地道了个别,起身,打算离开。
梅舒忽然起身,光着脚,快走几步,居然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吴尘。
“我只想知道,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
梅舒的身子在抖,但她双手紧紧箍住了他的腰,这样突兀的亲密举止对于吴尘而言无异于突如其来的外界侵犯,令他的背部都僵硬了。
吴尘果然推开了她的手,连一个转身都没有,背对着她,语气平淡:“我已经结婚了。”
虽然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匪夷所思的提问,但他认为一个已婚男人与一个穿着暴露的单身女子独处一室是很不合适的,更认为梅舒对他这样一个有家室的男子做出如此举动很逾矩。
梅舒被他推开,一直低着头,眼泪就直接滚落在地上。
吴尘原本是非常信任这位咨询师的,他能感受到她的专业和努力,可经此一段,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至少作为医患合作的基础——信任,没了。
“先前一次性缴纳了全年的咨询费用,剩下的不必退还了。”吴尘走的时候轻声带上了房门。
意思很明显,他们的合作关系结束了,以后的咨询不必了,只不过咨询费用不用退还。
“不是还有咨询没做完吗?梅医生是不是回T城有事要忙?”常思齐见吴尘良久没回答,以为他没听清自己的问题,再次发问。
吴尘:“可能吧。”
常思齐:“她送了我这么多好吃的,我本来还想送她点好玩的,礼尚往来呢,看来只能回T城再说了。”
吴尘不做声。
车子驶下了高速,沿着海边公路开往酒店,雨势渐渐小了。
常思齐好奇地欣赏着窗外的大海:“这里的海水怎么灰蒙蒙的,不怎么好看呢。”
吴尘也望了眼窗外:“对,就是需要这样的海。”
常思齐:“营造出破败虚无的感觉吗?”
吴尘点头:“不错。”
车子经过一处海湾,吴尘的车速渐缓,叮嘱常思齐:“把披肩披上。”
常思齐今天穿了一件无袖长裙,外头搭了个小披肩,睡觉的时候滑落在椅座上,听了吴尘叮嘱,乖乖捡起披肩,给自己披上。
吴尘摇下了车窗,外头带着雨丝的斜风瞬间灌进来,果然有点冷。
常思齐看向车窗外:“外头有什么吗?”正问着,看到不远处海边停了一辆剧组的车。
吴尘摁响了车喇叭,那边的车喇叭便也回应了两声。
吴尘将车开到那辆车后头,只见前方车内走出了一个人,是场务头儿王杨。
王杨撑着伞,朝他们走来,常思齐这才明白过来,吴尘估计是约好了要与场务提早来这边踩点。
常思齐在车内摸摸索索,掏了掏自己的包,又翻了翻堆放了大袋小袋杂物的车后座:“怎么办,没雨伞呢。”
吴尘吩咐她:“那你在车里待着,别下去。”自己则打开车门,走进了斜风细雨中。
常思齐连忙探出头去与他说话:“那我就开这辆车先去酒店了,反正你们两一辆车回去就好了。”由于编剧改了接下来的剧本,她需要抓紧去酒店拿到新版剧本,并且跟宸光前辈对对戏。
吴尘听了,又走到副驾驶门边,弯着腰低头看窗内的她:“这边道路复杂,不好开,你在车内等我。”见常思齐低头对着手机,半天没点头,他又强调了一句,“听到了吗?”
常思齐本想装聋作哑、敷衍了事,这下只好点点头:“听到了啦。”又忍不住小声嘀咕,“还不是看不起我的车技……”
吴尘嘴角勾了勾,转身同王杨一道走向海边。
这里的海滩荒凉破败,原先估计有个废旧工厂,不远处还残留着断壁残垣以及未被清理的机器残壳,还有废弃的电线杆,吴尘与王杨朝着更远的海滩走去,身影也被破旧墙壁挡住了。
常思齐玩着手机,微信群中,跟组编剧已经把改后电子版剧本发了出来,康萝@了常思齐,颇为挑衅地在群里发言:喂,你人呢?大家都到了,就等你一个人顺剧本呢!
编剧比较体贴,也@了常思齐,同时@康萝:你别催了,下暴雨呢,思齐,你们慢慢来,安全第一。
康萝直接@吴尘:江南《寻找神谕》剧组倒闭了,吴尘导演带着女演员跑路了,我们的剧本亏本甩卖,通通不要钱……
一句话炸出了好多表情包,群里瞬间热闹了。
常思齐一阵难为情,看了看海边,那二人的身影依旧被破墙壁挡着,趁此机会,她偷摸着走到了正驾驶室,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发动了油门。
吴尘质疑她的车技,倒不如趁此机会,证明给他看呢,她心想。
常思齐看着后视镜中越来越远的那二人,吴尘貌似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转过身来了,常思齐想到他片刻前的叮嘱,心头一虚,都不敢继续看后视镜里他的表情,又加了点油门,轿车速度加快。
车窗没关,斜风灌进来,吹得她发丝乱舞,她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有点帅,这种与吴尘对着干的滋味儿,居然有点爽。
导航中的女声机械而单调,常思齐第一次来这边,自然不熟悉路况,严格遵守导航行驶,根据导航指示在前方某个岔路口从省道行驶进入县道。
可导航信息更新的速度永远快不过城市建设中道路规划变卦的速度,还没开出去三千米远,常思齐就被一段反反复复的“前方100米右转”给绕晕了。
那里是正在拆迁施工的城中村,按照导航需要右转的地方却横亘着一大片建造了一半的楼房。
于是,常思齐在“越开越错”与“回头是岸”之间选择了后者,可以说是非常怂了。
雨几乎停了,常思齐将车泊到海边原处,吴尘还站在沙滩,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在沙滩上划出一条条长线,又用X号做出几个标记,貌似是在跟场务交代着场景布置,王杨手中拿着笔记本记录着。
没一会儿,两人的工作结束,朝着这边走来,常思齐对于自己的去而复返感到非常没面子,吴尘打开车门进来,她低着头玩手机,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但吴尘好像并不打算放过她:“咦?这么快兜风回来了?”
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问得跟真的似的!他明明看到了自己开车离开,也一定猜到她的意图是自己先开回酒店。
常思齐无奈,配合地回答:“可不是,最后发现还是海边的风比较配得上我的飘逸。”
吴尘嘴角上扬,发动汽车:“驾照哪个驾校考的?我觉得应该把驾照退回去,回炉重造一下。”
常思齐:“我只是路痴,跟驾驶水平无关好吧。”
常思齐从小习惯了夸赞,像吴尘这样吐槽她、质疑她的还真不多,这让优等生的她总想跟他辩出个所以然来,道:“记得考驾照之前,教练带着我们几个花了钱去考场事先训练,我可是唯一一个全程没熄火的呢。”
吴尘:“是么,毕竟是唯一一个没被骂的。”
常思齐现在对吴尘已经有所了解,他调侃你的时候肯定是真调侃,但他夸你的时候不一定是真夸,可能只是拐着弯儿损,而且永远一本正经的表情。
她已经分不清吴尘这句话是真夸她还是又调侃她,只是老实道:“不,那是唯一一次被教练骂。”
吴尘感到一丝意外:“怎么?”
常思齐:“由于我平时练车一直没出过大问题,教练对我很放心,而且那晚我开得特别稳,一车人都睡着了,教练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乡野,因为我开错了路,带着一车人来到了一片坟地。”
吴尘:“……”
吴尘:“所以球踢得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往自家球门射?”
常思齐也承认:“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所以其实我开车是很稳的,方向感影响发挥了。”
她也不示弱,吴尘爱拐着弯儿调侃她,她也拐着弯儿让他承认了自己的车技,既然他说了“球踢得好”,那就是承认了她开车“稳”,她还是觉得自己小小胜利了。
吴尘:“那怎么行,以后岂不是要在你身上栓根绳,防止你跑丢?”
常思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