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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们齐齐抽气,眼前金符恐有近千,人力之元气能虚空画符千道,已犹如神境,此刻竟还能同时收拢这上千道符?
弟子们瞪着眼,气都快抽没,看着那金符棺材收紧!再收紧!
里面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随即整座别墅院子里都有元气在波动,即便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任谁也能猜出,通密元气聚成的飞头,想必是被金符给腐蚀成灰!
不出弟子们所料,符墙渐渐变浅,符箓消失,里面一道黑烟冒了出来……
飞头降,败了!
别墅外,一片死寂。
别墅里,通密惨呼一声,整个头颅像是遭到腐蚀一般,霎时滋啦一声,头顶的发霎时成灰,头皮和脸皮像是被烧掉般,顷刻血肉模糊!
老者枯枝般的手痛苦地抓挠,一触上去嗓子眼儿里便发出一声粗哑的撕扯,接着身子一倾,“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血喷在地板上,溅上一截裙角。
通密血肉模糊的老脸上,一双血丝密布的眼死死盯着面前仍在昏迷在衣妮,顿时露出贪婪的目光。
他伸手去掐衣妮的脖子,迫不及待地想掐开她的嘴,并快速念咒,驱动背后为他疗伤的巨蜈蚣。
但他的手刚伸出去,咒刚念起来,背后的蜈蚣还没有动,客厅里忽起两道血花!
这两道血花来得太快,通密甚至都没感觉到通,身子便霍然向前一倾,眼前一片血色。直到血色染了他的眼,他才感觉到手臂剧痛,模糊的意识里,看见一截带血的手臂静静躺在月色里。
他纵横降头界大半生,并未练到不死之身,也自认强悍。经历大小斗法无数,生死间徘回无数,怎么也不敢相信,仅仅是断了一只手臂,他竟有种生命在流逝的感觉。
为什么意识这么模糊?
为什么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痛?
通密无法看见,他身后静静立着名男人,男人脚下,一条劈作两半死得不能再死的巨蜈蚣。
通密受伤太重,尤其是头脸受了重伤,他现在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哪里还想得清楚。他只是趴在地上,背后一条豁开的大口,鲜血汩汩冒出来。
徐天胤一刀劈下的时候,劈了他的脊骨,却偏了半寸,留他苟延残喘半刻。他走过去,提了半死不活的通密,从前院的门走了出去,将人丢在了地上。
前院,别墅外头,气氛依旧死寂,弟子们还没对飞头降解了的事做出反应,哪知下一刻,手臂断了一条,头脸血肉模糊的通密就被丢了出来!
徐天胤立在门口,将人丢出去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巧在死去的弟子阿覃身旁。阿覃七窍流血,睁着死不瞑目的双眼,正望向半死不活的通密。
夏芍转过身来,目光落向那名弟子,静默无言。
身后却忽然爆发出弟子们的喊声!不是欢呼,不是雀跃,而是愤怒的呼喊。
“这老狗也有今天!”
“杀了他!”
弟子们奔进来,不是每人手中都有攻击法器。这时候,愤怒爆发,也没人还记得用什么攻击法器,更不记得要用什么残忍的方法折磨敌人,弟子们表达愤怒的方式不过是拳打脚踢。
最原始,也最能发泄这一刻的愤怒!
“还阿覃命来!”
“还我们师姐的命来!”
“还我师父命来!”
一句句低吼夜里似野兽咆哮,拳脚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沉闷,却每一声都敲进人的心里。
夏芍退去外面,也不阻止弟子们,任由他们发泄。她只是抬起眼来,望向徐天胤,眉眼间的凉薄换一抹疲惫。
徐天胤即刻走下来,男人孤冷的眉宇间浮现抹担忧,夏芍淡淡扯起唇角,身子一倾,靠进男人的怀。
她还是累的,元气再无所损耗,长时间的制符,她也手臂酸,手指疼,抽了筋似得,想来未来几天,她都不想动。
男人的掌心贴上她肚脐,汩汩的暖流补进她身体。夏芍一脸疲态,不多言,只靠进徐天胤怀抱里,稍歇。
不知过了多久,弟子们的拳打脚踢终于停了下来。
人群望着已经不动了的通密,空气里只有喘气的声音。
随后,身后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弟子们微愣,回头,分开一条道路。
张中先推着唐宗伯走了过来。
和唐宗伯一起走过来的,还有玄门已经为师的几名仁字辈弟子。他们大多人到中年,面对恩怨,并没有年轻弟子那般冲动。
但,也并不是所有年轻弟子都冲了上去。
还有一人没动——温烨。
十三岁的男孩,比当初香港游轮上初见时的样子长高了大半个头,但他依旧是玄门年纪最小的弟子,此刻站在张中先身后,跟着他师父海若一起走过来,尽管在人堆里,但面对那些在通密面前转过身来的弟子,还是让他显得异常显眼。
但温烨的目光从走过来,便一直盯着前方地上。
前方,弟子们让开的道路上,通密趴在地上,头脸血肉模糊,断臂和背上的刀伤里冒出的血染红了前院的地。温烨的目光落上去,月色照在他肩头,却照不见他低埋的脸。
他从唐宗伯身后走了过去,直直走到通密身旁,把趴在地上的他给翻过来,蹲下了身子,“喂,醒醒。”
男孩声音冷淡,淡得听不出情绪。
通密只有一息尚存,这时哪里还听得见温烨的声音?
“喂,醒醒。”温烨蹲在通密身旁,重复这句话,却突然让人觉得心里发堵。
然而,通密还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弟子们看看坐着轮椅一言不发的唐宗伯,又看看蹲在地上的温烨。唐宗伯摇着轮椅上前,俯下身子,掌心能看得见元气波动,随即看他将掌心按在了通密的丹田上。
弟子们震惊地看着他,老人直起身来往后退了退。片刻后,通密血肉模糊的脸上,一双恍惚的眼慢慢睁开。
弟子们见通密又醒了过来,竟是没死干净,都有些紧张。但想想他鼎盛的时候,师叔祖都能将他逼至如此重伤,此时他若再想兴起什么风浪来,只怕很难。因此,弟子们警戒着,但却没有把温烨拉开,只是稍稍往唐宗伯和温烨身旁站得紧了些。
“喂,我师父怎么死的,尸骨在哪里。”温烨蹲在通密身旁,看着他恍惚的眼,声音依旧淡得听不出情绪。
通密两眼发直,直直望着夜空,眼底血丝密布,竟也像是死不瞑目的人。但他听了温烨的话,半晌,眼珠子还是动了动。他慢悠悠地转动了下眼珠,看向了温烨。
“我师父的尸骨在哪里。”温烨耐着性子又问。
通密却看着温烨,眼里渐渐有了三分神采,但他的嘴角却轻轻扯起来,脸上化掉的皮肉都在淌血,看着狰狞可怖。他身子一颤,嘴里咳出血沫来,但看起来并不是想说话,而是在笑。
温烨蹲在地上,身子似乎震了震,一直平静的声音终于有些发沉,沉里微抖,“六年前,新加坡,余九志和你们串通,杀了我师父!他死在哪里,尸骨在哪里!”
通密的眼神里有种快意和嘲讽的神色,他一生杀人无数,死在他手上的人死在哪里的都有,哪里记得这么多?
他的眼神惹怒了玄门的弟子,“混账!你这是什么眼神!”
几名弟子压不住火气,忍不住上前。温烨却一只手一拦,低头怒喝,“别把他打死了!”
他头低着,没人看得清他的脸色,弟子们都是一愣。
温烨却忽然自己一拳挥了下去!这一拳没打到通密脸上,而是打在他脸旁,沉闷的一声,地上铺着的青砖霎时全裂,月色里隐约可见血水渗了下去,“说!我师父的尸骨在哪里!或者,谁知道!”
通密还是扯着嘴角,一副狰狞似鬼的笑容。
“我师父在哪里!”温烨又是一喝,这回是一拳打在了通密脸上!通密的整个身子都是一颤,本就腐了皮肉的脸上血花四溅。
通密嘴里喷出血来,喷完嘴角还是扯着。
“砰!”温烨又是一拳,“我师父在哪里!”
这回一拳砸在通密的鼻梁上,死静里听见轻微的一声“咔嚓”。通密眼白一翻,气息一停,却仍是不答。
“砰!”
“在哪里!”
“砰!砰!砰!”
“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院子里,除了拳声砰砰,便是男孩歇斯底里的声音,沉闷,嘶吼,微带着的哭腔。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他也始终没有得到回答。等弟子们红着眼把温烨拉开的时候,通密的脸已经瘪了,整张脸凹进去一个男孩拳头那么大的洞。
通密已经死了。
院子里又是良久的沉默,只能听见男孩憋闷压抑的哭腔。
想安慰他,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温烨从小无父无母,跟着他师父长大,在他心目中,师父就是父亲。如今,师父客死他乡多年,尸骨都寻不着,报了仇却还是无法尸骨还乡。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安慰温烨。原本,杀了通密和来京的降头师一行,玄门可谓大胜,但是此刻所有人都无法欢呼,死去的阿覃还躺在地上,十三岁的男孩还在肩膀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