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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那次在丹阳县城里的打架事件已经过去了两天, 白羽正拿着一个小锄头在董家的院子旁边挖坑。这坑不大, 也就一尺深一尺宽三尺长。稍后他还要给这个坑的坑底还有四周都铺上石头, 多铺几层!
白羽想着, 等仔鸡拿回来之后,他就给这些仔鸡抓地龙吃, 然后再用鸡屎和腐土拌在一起养地龙, 等地龙长得多了就拿去喂鸡。这样多好!
傅官保举着一根树枝躲在不远的灌木里,偷偷的看着白羽顶着大太阳忙活。他摸了摸自己还疼着的脸,举着树枝又靠近了一些。
白羽一开始还没注意, 但是随着傅官保越来越接近,还傻兮兮的举着一根也就比手指头粗些的、枝叶稀疏的树枝还自以为自己躲得挺好的时候, 就觉得生气了。
这是以为自己瞎看不见是吧!白羽“腾”的就站了起来, 回头立着眉毛看向了傅官保:“你还没被打够?”
傅官保一见白羽发现自己了, 立刻就扔了手里的树枝跳起来就要跑。
白羽一看傅官保要跑,立刻就挥舞着手里的小锄头追了上去:“你跑不了!”
傅官保也是个愣的, 也不往丹阳城的方向跑, 就围着董家的院子躲白羽。白羽呢, 眼睛里看见傅官保就只顾着追了,也没注意他们俩其实是围着董家的院子一直绕圈子呢。
等绕到第七八圈的时候, 傅官保实在是跑不动了, 脖领子一紧,就被白羽从后面拽住了, 发出了一声悲切的哀鸣:“咯——”
董永正好出门, 看见白羽正拽着傅官保呢, 眼看着要动手,赶紧过去拦了:“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不能坐下来说清楚呢?”
动口不动手?白羽立刻眼睛一亮,“咔咔”叩了几下牙,大有要给傅官保留下几个深刻的、刺破人体表皮层痕迹的架势。
“董……呆子……咳……救……救命……”还被拽着脖领子的傅官保白毛汗都起来了,一股子寒意从尾椎骨直接窜了起来,觉得自己可能药丸。
董永啼笑皆非的摇摇头,过去劝白羽:“之前在丹阳城那次,你打也打了,他也赔了币子。今日他来,我听你们只围着院子转,他也没做坏事。你且放开他吧!”
白羽听董永的话,也觉得可以放手。可随后又想到傅官保举着树枝糊弄自己的样子,又不高兴了:“不行!他觉得我瞎,我要打他!”
“他骂你了?”董永又问。
白羽摇头:“虽然没骂,但是……但是……”白羽觉得说不清,就撒开了手,跑去找刚才傅官保扔下的树枝去了。
傅官保立刻抓紧时间大力的呼吸了几下。等白羽回来了,也不知道躲,脖领子又回到了白羽的手里,他依然还保持着之前被白羽拽住的姿势。
董永低头抿嘴,觉得自己这时候笑起来不是很礼貌。
白羽拿着那根已经掉了不少树叶的树枝,往自己面前一挡:“他就这样,举着这个东西从我背后靠近,他以为我瞎!”
“没有没有!”傅官保的脖领子稍微松了一点,说话的声音也正常了不少,“我就是想靠近你看看,没想做坏事。”
董永又低头平复了一下情绪,才走过去从白羽手里接过了树枝,对着白羽低声安抚:“白公子,他不是以为你瞎,是他自己傻,以为这东西能遮住自己呢!”
真的?白羽看了一眼董永,又看了一眼巴巴探着耳朵想听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的傅官保,最后还是相信了董永的话,松开了手。
这一松开,傅官保才跑到了董永身后,委委屈屈的站着,探出半个脑袋跟白羽说话:“我就是……我就是想问问,你这么个身板,为什么不怕我家的奴隶?”
眼前的白羽这身板就跟小鸡崽似的,自己家的那几个可是买来的外族奴隶,一条胳膊都跟自己大腿差不多粗了,可偏偏被一个小鸡崽儿似的白羽给全部撂倒了!
他当时是感觉害怕,可后来……后来……他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兴奋,觉得血液往脑子里冲,真恨不得自己才是白羽!也能一个人出手干掉四五个奴隶打手!就因为这样,他兴奋了一天一夜之后,一大早就甩开了家丁,打听着鄳亭的方向就过来了。
八十里路啊!傅官保感觉自己从生下来都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但想到白羽满脸血还跟奴隶干架的英姿(?),他就热血上头的走来了!
“哼!”白羽多少听出傅官保话里的意思是夸奖自己厉害了,特别高冷傲娇的抬着下巴,“几个弱鸡,我怕什么?”
天就是聊死的。董永低了一下头,觉得这俩人的对话实在是太尴尬了,赶紧打圆场:“傅同学,白公子,咱们不必站在外面,还是到屋子里慢慢说话吧!”
三个人转战到了屋子里,董父正搓麻绳呢,看见董永领着一个眼生的小伙子进来了,立刻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
“爹,这是丹阳城傅老爷家的独子,傅官保傅少爷。秋假之前,傅少爷都是在学舍旁听来着,跟我算是同窗。”董永对着自家父亲介绍了傅官保的身份。
傅官保刚被身边白羽的王霸之气震慑过,此刻规规矩矩的跟董父行礼问好,态度就跟对自己亲爹一样。
董父就点头:“好!好!好孩子!”又指了自己边上的席子,“快坐快坐!”
傅官保是个没学过坐礼的,自然不会像董永一样并腿跪坐,而是直接一屁股坐下之后,两条腿一盘就算是坐下了。
于是等白羽和董永也坐下来之后,屋子里的四个人就只有董永一个人跪坐着,其他三个人都盘腿坐着。
董父对傅官保的好感度就又涨了不少。看着傅官保的眼神就慈爱了不少,但也夹杂了一些可惜:傅老爷多好的人啊!傅少爷也是这么亲和一个人!可怎么就是商人了?可惜了啊!这么好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傅官保被董父看得浑身不自在。就董父看他的这个眼神,他在自己亲爹眼里也没少见来着。每次他找到了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回去给爹娘献宝的时候,他爹就是这么看着他来着。
董父也看出来傅官保不太自在的样子了,他嘿嘿笑了两声:“你们年轻人自己说话。”说完就出门去了。也没走远,就在闾旁的大树底下坐着,看看秋景什么的,也挺自在的。
屋子里就剩下三个人了,傅官保还是不吭声,时不时的抬眼看一眼白羽,等白羽的视线扫过来就立刻受惊的低头,心里头一个劲儿的打哆嗦:他看过来了!他看我了!
白羽看傅官保半天不说话,心里也没耐性了,气得“哼”了一声,去找了自己追着傅官保不知道绕到第几圈的时候扔下的小锄头,又回去挖坑去了。
等白羽离开了,傅官保才算敢正常的呼吸了,不然之前他都怕自己喘气的声音大了再招来白羽的一顿暴打。
“傅少爷,你这是……”董永没明白傅官保为什么这么怕白羽。
傅官保蔫巴巴的低着头,瘪着嘴别提多委屈了。他脸上的肿虽然消了,可还是隐隐的疼,颜色也没白回来。他看了一眼董永:“董呆子,他住在你们家,没打你?”
董永摇头:“好端端的,董某又没做什么坏事,白公子怎么会打我?”
“他姓白啊?”
“嗯,白公子大号上白下羽。”
“什么什么?什么意思?”傅官保没听懂。
“我是说,白公子姓白名羽,白羽。”董永解释道,“就像我,姓董名永,董永;傅少爷,姓傅名官保,傅官保。”
“哦——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他叫白羽!”傅官保恍然大悟道,“欸,他干什么去了?”
“白公子说要养鸡,所以就挖了个地池子用来养地龙喂鸡。”董永有问必答。
傅官保又懵了:“什么什么?到底是要养鸡还是要养地龙啊?地龙是什么?”
董永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解释道:“是要养鸡。但是要把鸡养大养肥,就要多喂食。我们家的粮食可谷糠不多,鸡吃的多了,人吃的就少了,所以也要养些地龙给鸡来吃。”
“明白明白!”傅官保懂了,这就跟牛羊要吃草一样,他们家的“草”不够,就要自己养一点。傅官保特别能举一反三的想道。
“至于地龙……”董永起身去了墙角,拖来了一个缺了板条的木桶,指着里面的蚯蚓道,“这就是地龙。”
傅官保伸头一看,就看见几条软绵绵、滑溜溜、肉墩墩、交缠在一起、在泥土里翻滚的深红色虫子,赶紧挥手:“赶紧拿走!”
董永从善如流的又把木桶拖回了墙角。
傅官保等自己的恶心劲儿下去了,好奇心又来了:“这东西还能自己养?”
董永迟疑的点头:“白公子若是说能,那就应该是能的!”
“为什么?”
董永想了想,就领着傅官保去看了看自己家里新做的踏碓,舂了些米给他看,又领着他去看了一眼自家的灶头:“白公子说把灶口改小一些,柴火能烧的时间更长。我们家改了之后,果然柴火的耗费少了许多。”
傅官保家里豪富,哪里懂这些。只是看董永说得信誓旦旦的,就把董永说的这些都暗暗记下来,打算回自己家里去看看,要是董永说的不对或者是他糊弄自己,那自己肯定……肯定……傅官保猛然想到白羽,立刻就息了揍董永一顿的心思,决定要是董永敢骗自己,那他以后就不理董永了!
“还有……”董永又想起来白羽让自己做的内裤。
“还有什么?”傅官保追问。
“没什么。”董永觉得内裤实在太私密了,实在不该拿出来给别人看。
傅官保就觉得董永这么藏着掖着的,肯定是好东西了。他不依不饶的非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董永被缠的无奈,只能把傅官保让进了内室里,从一个有点破烂的木头箱子里抽开箱板拿出了一条自己换下来洗干净了的内裤。
“这是什么?”傅官保拿着手里的小布料,目测尺寸之后就把内裤往头上套。
“不是!”董永赶紧去抢了下来,“这是穿在下面的。”
“下面的?”傅官保黑人问号脸。
董永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裤子:“贴身穿在裤子里,比过去舒服不少,也干净。”
董永这里说的干净是针对自己这条珍贵的裤子来说的,穿上内裤之后,他就不用担心裤子沾上排物了,只要清洗耗费布料极少的内裤就好。这其实和内裤保护身体干净的主旨完全是南辕北辙的,但在董家目前衣物还是昂贵奢侈品的境况下,还是可以理解的。
傅官保就去扯董永的裤腰,结果就发现董永鸟枪换炮了,裤腰上捆着的不是麻绳了,又好奇的拽着董永的裤腰看了好久:“这东西是怎么做的?”
“那个,傅少爷,这内裤上的腰带也是这样的,都是白公子教我的,你看这个也是一样的。”董永尴尬得不行,赶紧把抢在手里的内裤塞给傅官保。
大概从来没人教过傅官保这些,他在礼节和人情世故上有些粗疏,见内裤到了手里了,立刻就脱了自己的裤子把内裤穿上了。他只穿着内裤,光着两条腿在屋里走了几步,又原地蹦了几下,立刻就察觉出好处了。
他体会到的好处来源是和董父一样的:走路和蹦跶的时候不觉得蛋打得腿疼了!也不觉得来回甩得蹭着大腿难受了。
“这东西好!”他提着内裤说道,“就是一直提着有点腾不开手。”
董永就过去把内裤的裤带给系上。细细的一条,也不像是过去一层层裹着缠着那么麻烦。
“快穿上。”董永觉得自己对傅官保有了一个新的认识。过去只觉得这人是个家里富足的顽劣之辈,可如今看来,很多事情都不能轻易下结论。今天自己见到的傅官保分明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来着。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因为没人教他吧!不然怎么会连介绍人的名字都听不懂呢?
董永边把裤子递给傅官保边想道。
傅官保不乐意了,他穿着董永的内裤往“吱呀呀”响的榻上一坐,指着自己的裤子对董永颐指气使的问道,“你那裤子是谁做的?”
“是我自己。”
“你自己?”傅官保就乐了,“哈哈哈,我就知道,看你那穷酸样也不像是能请得起裁缝衣匠的!正好,你把我这裤子也给改了,做得好一些,我就给你一百币!”
“只是几针而已,一百币还是算了吧。”董永秉持着无功不受禄的原则拒绝了傅官保,自己拿出了针线就要给傅官保改裤子。
傅官保就不乐意了:“你看不起我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清高的学舍学生,就看不起我这商贾贱业家的人了?连我家的钱币都是臭的?你都不乐意要!”
别看傅官保嘴上说读书的都是一群穷酸,笑话他们没有自己这个商贾之子生活惬意,可说到底还是羡慕的。
他这些年都不停的给自己洗脑,说是读书的不如自己有钱,有钱什么都能做到,能让鬼推磨!可这不是还没洗脑成功呢么,所以董永一拒绝,他就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跟炸了毛的猫一样对着董永横眉立目的。
董永看傅官保生气的眼珠子都红了,赶紧摇头:“不是。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你不知道行市的价格,给人做一件衣裳,若是主家自己拿布料,也不过是收十个币的手工罢了。我不过是车一圈裤腰而已,我俩又是同窗,真收你的钱才是看不起你,糊弄你傻呢。”
傅官保被董永说得没了脾气,揉了揉鼻子,好半天等董永快收针了才闷闷的、跟蚊子叫似的说了声“对不起”。
董永露出一个笑容,“没关系。”又从箱子里拿出一条碎布拼的带子穿进了裤腰里,把裤子递给傅官保,“穿上试试。”
傅官保立刻就忘了刚才和董永的口角,乐呵呵的穿上了裤子,觉得挺好的。在屋子里转悠了两圈之后还不忘嘴贱的调侃董永:“别说,你这手活计可真不错,快赶上我们家的匠衣娘了。”
董永也不生气。
眼看着天色有点晚了,傅官保的肚子就一阵咕噜噜的响,让正好进屋来看看两个人的董父一愣:“傅少爷这是没吃饭?”
傅官保点头,“我早上就没吃。”
董父摇头:“这哪里行呢?当心饿坏了。”就转身去灶间。可进了灶间就发愁了,最后还是用当初招待白羽那样,用了新收的糜子做了蒸饼,又去借了四个鸡蛋,和嫩绿的小菘菜做了一个汤,然后叫白羽进来吃饭。
白羽自从发现自己吃不吃饭都无所谓之后,就减少了自己的进食量。这傅官保可没有白羽那品尝过无数真正美食的经历,所以虽然觉得董家的饭菜素了些,可到底饿了,还是把蒸饼和鸡蛋汤给喝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