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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往后的时间里, 谭佑和幸嘉心的生活并没有多大变化。
谭佑的店还照常开着, 幸嘉心的别墅还照样住着, 一贯的吃穿用度也没有减少。
谭佑有次问她:“这别墅是你的名字吗?”
“有什么关系呢。”幸嘉心笑着回答她, “能住就住, 不能住我就住店里去。”
一直到了年后,寒假结束幸嘉心回九院上班,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突然来了店里。
谭佑正在拆车, 满身的油污, 幸嘉心却在对上她的视线后, 就朝她火速地奔了过来。
这动作到眼神谭佑都十分熟悉, 以往这种时候, 她会摆好接人的姿势, 但现在不行,她跑了半圈, 抬手拒绝她:“宝贝停停停, 我脏死了。”
幸嘉心追不着她终于放弃, 站在原地噘嘴看着她。
谭佑边往工具间走边脱身上的衣服:“你等下我,换个衣服……”
幸嘉心却在她转身之后,拔腿便冲了过来。
谭佑还没走到门口,衣服扯个半截, 被扑了个措手不及。
弄脏还是摔着, 肯定选前者。谭佑一边赶紧揽着她腿弯把人背好, 一边喊道:“哎哎你这是干嘛啊,蹭你一身油,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幸嘉心一点都不嫌弃她,把脸埋在她脖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我喜欢你这个味。”
“那你这品味可真是太独特了。”谭佑干脆把人背进工具间,抬脚关了门。
工具间里没开灯,只有一扇小窗,光线挺暗。
谭佑背着人在原地转了两圈,问她:“背够了吗?”
“没够。”幸嘉心摇头。
谭佑又转了两圈:“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你记错上班时间了吗?”
幸嘉心笑着道:“你傻不傻,记错时间我早上就过来了。”
“那怎么回事?”谭佑停下步子,用力地偏过头看她。
窗户进来的光刚好洒在幸嘉心的脸上,映得她的瞳孔呈现出浅咖的漂亮色泽,猫一样。
幸嘉心道:“谭佑,我真穷了,我要失业了。”
“嗯?”谭佑赶紧把她放下来,转身看着她,“你们九院那种地方会失业?”
“会啊。”幸嘉心笑了下。
她这个态度,谭佑觉得不太靠谱,想了想道:“你今年是不是博士要毕业了,所谓的毕业就失业?但是以你的成绩,应该能留下来吧。”
“原本是能留下来的。”幸嘉心道,“九院出了问题,留院学生的名额锐减,今天早上领导开会,下午领导给我们开会,就一个意思,让我们别报什么希望了,回学校另作打算。”
“九院能出什么问题?”谭佑皱了皱眉。
“我听果儿说是南边的实验,你还记得我们刚碰见那会吗?处理的废料就是南边实验楼拆的,那边陈教授的项目很重要,现在看来,可能是砸了。”
“记得。”谭佑道,“没想到你们科研还会有跟做生意一样的风险。”
“我们和你们一样啊。”幸嘉心道,“有成本,有时间要求,项目成功就能继续活下去,项目不成功,资历老的院士去做别的项目,像我们这种本来就不在编制内的,就危险了。”
谭佑拿过一边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握住了幸嘉心的肩膀,先给她吃定心丸:“不怕,你成绩那么好,如果有名额,肯定是你的。如果实在一个名额也没有,凭你的本事,换研究院,或者留校去当教授,怎么走都可以。”
幸嘉心挺不满意地抬手打了下她胳膊:“那我要就是找不到工作呢。”
谭佑笑了:“我不说过了吗?我养得起你。”
幸嘉心大概要的就是这句话,又笑起来:“好。”
谭佑道:“从今天开始,你把你每月的花费算一算,我月初就打你卡上……”
“你不要跟幸蕴学。”幸嘉心突然道。
谭佑愣了愣,自从元旦那天来过后,幸蕴就再没出现过,幸嘉心也没提过。
但她反应很快,道:“那不一样,我跟她学什么,我这独创的。我不仅给你钱,我还给你爱。”
幸嘉心偏头看着她,谭佑又道:“而且我多穷都过来了,什么最重要拎得最清,没有什么能让我抛下你的。”
幸嘉心道:“谭佑我要哭了。”
谭佑张开了双臂,献上她柔软的胸膛:“来吧宝贝。”
幸蕴把给幸嘉心的钱断了没有影响幸嘉心的生活,九院的工作没法继续才真正地让幸嘉心的生活有了改变。
她不能再去九院,回学校又没有什么课要上,便自己待在家里看书、写论文。
谭佑一般会在做晚饭时多炒两个菜,放进冰箱,留给第二天中午的幸嘉心。但很快,她就觉得,让幸嘉心一个人待在家里,吃热过的饭菜,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是幸嘉心的很多书搬到了店里的休息室,过夜的饭菜倒是不用吃了,两人一起吃外卖,吃完了躺一块搂着午睡,睡到楼下小弟开始干活了,谭佑才慢悠悠地出来。
月底发工资的时候,小弟接过奖金对谭佑道:“老板你少撒点狗粮我可以不要奖金。”
谭佑手里的红包打在他肩上:“老板每天开开心心的你还不高兴了?”
“高兴。”小弟很无奈,“但是我每天都想找女朋友,我又找不到!”
“哈哈哈哈……”谭佑对他进行了残酷的嘲笑。
这么着又过了半月,幸嘉心开始频繁地往学校跑,待得晚了,谭佑便开着店里的车去橘大接她,有时候等得久一些,谭佑坐在车里透过玻璃看着渐渐透出春光的校园,觉得一切新鲜得像是青春重新来过。
她没能上大学,但她的爱人饱读诗书,也算是另一种圆满了吧。
幸嘉心体寒一些,所以接到了她在下楼的消息,谭佑就下了车,穿过一段校园的街道,去教学楼下等她。
幸嘉心匆匆奔下来,毫不顾忌地把手塞进她的掌心里,谭佑搂住了她的肩,两人迈着同个频率的步伐往车跟前走。
“再过两天你要看不见我了。”幸嘉心仰着头对她道,撒娇的语气。
“怎么了?又要去什么交流会?去几天?”
“哎,”幸嘉心叹口气,“我的生活太单一了,都没有惊喜感。”
“你要出差这算什么惊喜。”
“天天待在你身边不腻歪吗?”
“你腻吗?”
“不腻。”
“那我也不腻。”谭佑揉揉她脑袋,拉开车门,“公主,请。”
幸嘉心笑着上了车,谭佑回到驾驶位将车缓慢地开出校园,幸嘉心跟她在一块的时候话一点都不少,跟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即将到来的交流会的事,谭佑觉得自己再听段时间,大概也能当个业余爱好者去参加一下了。
自从去年开始看改装的书,谭佑莫名其妙地就形成了看书的习惯,大概是潜意识里总觉得多看点书会离幸嘉心更近一些。现在杂七杂八的书看了不少,学识方面离幸嘉心还是十万八千里远,但原来那种和幸嘉心不在一个世界的心情却逐渐消散了。
幸嘉心是一个漂亮的、高智商的姑娘,同样也是那个家务做得笨手笨脚,爱撒娇,死倔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她的宝贝。
以前她买不起的东西,幸嘉心会用力地请求买给她,现在家里的经济大权掌握在了谭佑手里,幸嘉心倒是自然得不得了,要买衣服买包了,就拉着谭佑的胳膊让陪她逛街。
谭佑不懂品牌,但能看出来幸嘉心比以前降低了消费的档次,毕竟没了冤大头妈妈的每月供应,她们现在也就算个小康水准。
幸嘉心把关于钱的事根本不放在心上,可以提着大包小包喊着让谭佑去结账,也可以拉着谭佑去吃路边摊,裹着谭佑二百块钱的羽绒服大叫暖和也要买一件。
她这个样子,让谭佑曾经心里那点关于金钱的心结彻底地打开了,也可以跟幸嘉心一样,肆无忌惮地说出那句“不是钱的事”。
当然,谭佑明白,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现在不仅没有外债,而且有赖以生存,并且可以生存得不错的技艺,这让她感觉到安心。
生活永远都会有小波折,但到底安稳了下来。
谭佑摸清了自己的人生方向,整个家庭也在蒸蒸日上,她知道,是时候给出她的爱人真正的承诺了。
趁着幸嘉心去参加交流会,谭佑跑了几个早就看好的楼盘,然后拿着一叠宣传册回了家。
她到的时候刚好是下班的点,肖美琴进了门才发现她在屋子里,吓了一跳:“回来也不说一声。”
“我以为你已经到家了。”谭佑起身,本来准备铺垫一下再开始,但突然之间,看着肖美琴白了一半的头发,她就忍不住了。
隐瞒便总有愧疚,只有把真相剖开了,才算是给家人交待,也是给幸嘉心的交待。
谭佑咳了下,道:“妈,你过来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肖美琴看她这样,有些害怕,快步过来先把人上上下下瞅了一遍:“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谭佑知道她现在最怕的是儿女身体有问题,赶忙道,“我很健康。”
肖美琴松了口气,道:“身体好就好,你和琦琦工作都忙,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又总熬夜……诶,饼干怎么没过来?”
谭佑拉着她坐下来,深吸一口气:“我要说的事,也跟饼干有关。”
“饼干怎么了?”肖美琴又紧张起来。
谭佑赶紧道:“她身体也没事,我要说的不是什么大事……不对,也是大事……”
她开始脑子有点晕,肖美琴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她,这让谭佑的脑袋更晕了。
于是只能用最通俗的办法开场:“妈,你觉得饼干这个人怎么样?”
“嗯?”肖美琴愣了愣,“她很好啊。”
“对。”谭佑点点头,“她的确很好。”
肖美琴看着她没说话,谭佑道:“那我之后说的事,你不要生她的气好不好?”
肖美琴皱起了眉,谭佑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一股脑地先撇清幸嘉心:“妈,你也知道,饼干她是博士,而且是那种天才型的科研人员,她人又长得漂亮,真正地算是人中龙凤。”
“她想找什么样的对象,大概都是可以的。是我不对……”谭佑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是我把她拐跑了。”
肖美琴的声音有些颤抖,她问:“拐哪里去了?”
谭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声音也开始发颤:“拐这里去了。”
肖美琴问:“你们什么关系?”
谭佑紧盯着她,好半天道:“恋人。”
肖美琴突然闭上了眼,眼泪很快地从眼角落下来,还没滑到脸颊,便被她抬手擦了。
她一言不发,就这么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头偏向一边,失望又无奈的模样。
谭佑的一腔热血很快冷却下来,只觉得悲伤,明明谁都没有错的事情,却还是要给最亲的人伤害。
时间静静地流淌,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谭佑半跪在沙发前,握住了肖美琴的手:“妈,对不起,这事是我不对,但现在已经没办法回去了。我只希望你不要生嘉心的气,她家里的情况你不知道,她几乎没有您这样的长辈……”
“她家里什么情况?”肖美琴突然睁开眼问道。
“她……”谭佑顿了顿,还是把所有知道的实情都和盘托出,“她妈未婚先孕,她爸出意外死了,她爷爷奶奶要把她妈妈圈在家里做他们永远的儿媳妇,她妈妈生下她以后,便跑了。”
谭佑很难受,她低下了眼:“跑的时候,有人追过来,她妈妈扔得很急,嘉心的脸磕到了……我不知道是磕到了什么,嘉心自己也不知道,总之从那以后,她不仅没有了爸爸妈妈,面部也残疾了。”
“鼻骨骨折,唇裂,并且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一直就这样长到了十四岁,她妈妈赚了很多钱回来,给她换了个城市,给她请保姆和照顾的阿姨,把她一个人扔在豪华的宅子里。”
“她就是在那一年,转学到我初三的班上的,我们早就认识了。”谭佑没有提她和幸嘉心分隔的那些年,她想能把她们之间的关系说得浓稠点,就浓稠点,最好浓得仿佛血脉,分不开,割不断。
“她多优秀啊,多好啊,可她从来没得到过一个普通孩子该得到的东西,亲情,友情,甚至是平等的眼神。”谭佑笑了笑,看着肖美琴,“但是妈,你看到了,她哪怕承受了那么多的恶意,也还是那么好,她帮了我很多忙,如果没有她,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我。”
“所以妈,”谭佑握着那双因为年龄增大而皮肤瘪下去的手,“妈你不要生她的气好不好,你就把她当成你另外一个女儿,嘉心值得。”
“我也会这辈子都对她好,”谭佑把桌上的楼盘宣传册拿到了肖美琴面前,“我之前说的那个,以结婚为目的的人,就是她。”
三个月后,橘城的太阳又变得炽烈起来。
谭琦被公司调到了刚盖好的高新区,一个还没正式毕业的人,竟然就被破格升了职,所有的福利待遇都到位了,就等他拿到学历学位证书,补充个合同就行。
高新区离市区有一大段距离,谭琦没有住公司的宿舍,在附近租了个十分漂亮的二居室,房费挺贵,但他脸皮厚又自信,给谭佑说你先垫点,没两月我就能连本带利地全还给你。
谭佑知道他是为了把妈妈带过去,这小子初入职场就如鱼得水,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唯一让谭佑有些不满意的是,这两年谭琦一直在夺权,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得他这个男子汉做主,当然,也都得他承担责任。
退了这边的租,搬进去那边的屋子,谭佑觉得谭琦就像在跟她抢妈似的。
肖美琴心情不错,来了便要把屋子再打扫一遍,要去熟悉附近的菜场,要做饭给他们吃。
热热闹闹地厨房里忙活,不要他们进门,谭琦便揽了谭佑的肩膀,把她拉去阳台,看外面临近青山的风景。
“嘉心姐今天不过来?”谭琦问。
“九院的工作恢复了,最近忙得脚不沾地的。”
“你是不是怕妈不高兴?”谭琦撞了下她的肩膀,“你也真是,出柜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我铺垫了那么久,你进攻得那么突然。”
“我还真得谢谢你。”谭佑勾勾唇角,寓意不明,“要不是你,妈也不会早就往那想了。”
“这种事情需要时间,慢慢地温水煮青蛙,”谭琦在脑袋上敲了一下,“突然某天,嘣地一下,脑袋就自己想通了。”
“让你说的那么恐怖。”谭佑笑。
“思想不进步才是最恐怖的。”谭琦道,“就像你那个店啊,我让你扩展下业务……”
“滚蛋。”谭佑抬手拍在他后脑勺上,“才几天就敢指挥我,抢了我妈还准备抢我店啊。”
“嘿嘿,不抢你女朋友就行。”
谭琦嘴可欠,被谭佑压在栏杆上,好好地揍了一顿。
吃过饭一家三口又待在屋子里聊了好些时间,天黑下来的时候,谭佑准备回家,肖美琴突然问了句:“饼干最近忙什么呢?”
谭佑几乎打了个激灵,赶紧道:“就研究院那些事,每天做实验开会,做实验开会……”
“太费脑子了,那得好好补补,”肖美琴顿了顿,没看谭佑,低头捏着抱枕的一角,“周末我熬点汤,你带她过来喝。”
“好,好……”谭佑连连应声,忍不住就笑起来。
下了楼,被晚间的风一吹,谭佑的心情快要飘起来了。
她掏出手机给幸嘉心打电话,看到了两条未读消息,是装修工人发来汇报进度的。
谭佑突然就激动起来,她拨出了幸嘉心的号码,见左右无人,干脆跳着往前走。
一颠一颠中,幸嘉心接起了电话,小小声问她:“谭佑,你到家了吗?”
“我没有,我在路上!”谭佑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嗓音,愉悦又轻快。
那边顿了几秒,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大了许多:“怎么了啦,你这么高兴。”
“因为我在回家的路上啊!”谭佑道。
幸嘉心便也跟着笑,问她:“我给阿姨买的水果她喜欢吃吗?”
“喜欢,她非常喜欢!”其实因为太甜,肖美琴没敢多吃,但谭佑这会就是要瞎吹,“她吃了可多!说你买的东西就是好!”
“是吗?”幸嘉心很开心。
“对!她还说你工作辛苦了,她要给你煲汤!这周末,我们去喝汤!”
“好啊好啊。”
“我弟搬的屋子是第一次出租,房子可新了,可漂亮了!”
“你喜欢新房子吗?”幸嘉心道,“那我们……”
谭佑截断了她的话:“买一套吧。”
幸嘉心当即就开始算账:“好啊,我们现在的收入,不适合一次性付款,首付的话……”
“宝贝。”谭佑叫了她一声。
“嗯?”幸嘉心乖乖地收了声,等着她说话。
“宝贝,我要跟你道歉,你要原谅我。”
“什么事?”幸嘉心明显地紧张起来。
谭佑深吸了口,道:“原谅我自作主张买了房子,原谅我凭空猜测你喜欢的风格,原谅我本来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大张旗鼓精心准备,鲜花戒指,然后跪地请求你与我组成一个家庭……”
谭佑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但我太开心了,我忍不住了,我现在打着电话听着你的声音就想向你求婚,幸嘉心,嫁给我好吗?”
电话那边咔哒一声响,就像掐在谭佑的心尖上,把她的呼吸都夺去了。
幸嘉心的声音高高扬起来,带着回响,谭佑知道,她还在人可能蛮多的实验室。
但幸嘉心和她一样,太高兴了,忍不住了,她冲她喊:“不要!谭佑我不要只听你的声音,我要你当着我的面,把刚才的话全部重复一遍!”
“好。”谭佑哽着嗓子笑起来,“我们约在哪里?”
“中间,我们的中间。这样速度最快。”幸嘉心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