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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会从马上摔下来,倒在地上,看着那银色盔甲少年越来越近。
“你这贼子,竟然偷袭我姐夫!”一声厉喝陡然传来,慕容会还未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就已经当胸挨了一马脚,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姜璇见到林翊受伤,飞扑过去,幸好没伤的很厉害,箭穿着皮肉过去的。
她听到有少年在喊自己,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这战场上只有她一名女子。
她扶着林翊回转过身去,见到有银色盔甲少年正朝自己而来,他的身后带了很多穿着东离战甲的兵士。
是援军来了!
姜璇松了一口气,待到银甲少年走近后,她是真的呆愣了下。
少年身量修长,相貌俊秀,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同龄人所没有的沉稳,那一双黑亮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激动。
他的容貌,和姜珠儿肖似,或者说,是和那个被他射穿的慕容会相似,只是气质却截然不同。
慕容会阴沉狠辣,而少年却如朝阳下的轻松,生气勃勃,正直挺拔,让人心生欢喜。
没想到在这里会见到几年未见的姜琚。
“琚儿!”姜璇笑着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姜琚见到姜璇很激动,他上前一步,拱手给姜璇行了一个礼,“我们原本是在前头州县等你和姐……上皇的,只是看看时辰,你们还没到,头就命我带人过来接应你们,没想到,刚到时,就看到有人朝你射冷箭。”
“姐姐,你别怕,我已经还了他一箭了。”
他安抚姜璇。
姜璇有些难言,姜琚一直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当初慕容会将姜珠儿劫持走后,姜崇就命广阳府的驻军将领给姜琚调了个地方,就连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生父的身份,自然也就没人告诉他。
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好时机,她朝姜琚笑了笑,“幸好你来的这样及时,否则我们还不知道要战多久,这里交给你和常远,我带上皇到一边去包扎。”
因为姜琚带了人过来,东离的人已经是碾压式的战胜慕容会的人,再加上慕容会被射下马,他那边的军心顿时乱了下来,不用东离这边的士兵太多的时间,就已经俘虏所有慕容会手下的将士。
慕容会躺在地上,姜琚虽然射了他一箭,但未伤及致命处,马虽然踢了他一脚,只是让他吐了一口血,人还未昏死过去。
他听到那银甲少年叫姜璇姐姐,再看那张和姜珠儿相似的脸,他明白这就是他那儿子,素未谋面的儿子。
他和许氏的儿子!
他手中的弓被他死死的抓着,想要爬过去,看一眼他的儿子。
他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戾气,一切都是姜家父女的错,是他们,害死了许氏,是他们让自己父子不得相见,也是他们将女儿都抢走了。
这一刻,慕容会没想过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他给姜璇下药,他挑动许老伯爷发动叛乱,更没想到他将姜珠儿放在许老伯爷那里做人质,这些他都没去想。
他努力的抬起身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姜琚在指挥着手下的人将战场清理一下,准备按照林翊吩咐的将战俘送给慕容寒。
那边士兵在驱赶俘虏,见到慕容会挣扎着站起来,朝姜琚那边叫道,
“姜总旗,这边还有一个,看起来应该是个大头领……”
士兵之所以会叫姜琚过来看,完全是为姜琚考虑,毕竟战场上活捉大头领那可是很大的功劳!
姜琚闻言一看,是刚刚那个被自己射了一箭的人正一手抓弓,一手将自己胸前的箭给拔了出来。
他走上前一巴掌拍了过去,“你这个叛贼,想干什么?”
他这一巴掌,又将慕容会打的吐出一口血。
慕容会强撑着,颤抖着声音道,“你们中原人最重规矩,最重孝道,我可是你的父亲,你竟然这样对我。”
姜琚心头猛震,脱口道,“死到临头,还想占你小爷的便宜!”
“我的父亲可不是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乱臣贼子!”
“你的母亲是许婵,你的外祖父是许邺,你不是姜崇的孩子,你是我和婵儿的孩子!
当年阴差阳错之下,我没能将你母亲娶进门,这才让你们姐弟的身世变得不好。
我是你的父亲啊!
你不应该姓姜,应该姓慕容啊!”
话还没说完,姜琚已经挥了他一拳,愤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慕容,我不是你儿子,你可不要乱认!
走,走,走!快点跟上你那些被俘虏的将士们。
他们真可怜,跟了你这样糊涂的主子!”
慕容会原本还强撑着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变的煞白,“你的仁孝忠义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你连父亲都不要,你就不怕被你的手下唾弃?”
他忽然语气阴森,“你就不怕你的身世曝光,还有你那高贵的姐姐因为你母亲的事情蒙羞?”
“一国太后的父亲头顶绿油油的!”
他‘啧啧’两声,咳嗽了下,吐出口鲜血。
姜琚大约被刺激的,话语变得尖酸刻薄,
“你算我什么父亲?你不过是个小国叛贼,就算我的身世曝光,我也还是我!
我的一切都是挣来的,我父亲,我姐姐他们的一切,都不是随便什么流言就能压垮的。
更何况,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龌龊吗?”
他说完推了慕容会一把,示意边上的士兵将他捆了,和那些普通的士兵俘虏捆在一处。
慕容会本已是强弩之末,他不顾士兵的推搡,扭过头,
“姜琚,你是叫姜琚吧?你的母亲可是死在姜氏父女的手中!你不为母报仇,反而和仇人沆瀣一气,你母亲的在天之灵也会不瞑目的!”
姜琚笑了起来,让士兵将他放在一边,执着长剑走了过去,将剑执在他的脖颈边上,
“原本不想和你说这些,但你一口一个我母亲,那我告诉你,不管你是谁,不要用我母亲的名义来行任何的事!
就算你确实是我的父亲,你不过是让我母亲蒙羞而已!
我姜爹为了我和姐姐不被人非议,情愿隐忍十多年,他虽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我愿意尊敬他!
你呢?你说你是我的父亲,你做了什么?伤害我喜爱的家人,挑拨是非,伤害我的心灵!
你这样的人,不配做父亲,更不配做我姜琚的父亲。
言尽于此,请慕容王爷闭上你的臭嘴吧!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姜琚对慕容会厌恶至极,他刚刚差点伤到姜璇,已经恨不能将他杀之而后快了,现在又是满嘴胡言乱语!
就算他真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也不会认的,他不配。
慕容会被姜琚厌恶的眼神,还有鄙夷的语气给打击到了,他身子摇摇晃晃的,后头抓着他的士兵踹了他一脚,
“刚刚不是很能吗?怎么站都站不住了?想做我们头的爹?过个几辈子,好好把身上的肮脏给洗了,也许还是有可能的。”
慕容会面色惨淡的看着姜琚决然转身而去,走向正在坐在马车边缘上包扎手臂的林翊,以及站在一边面容关切的姜璇。
他想起刚刚姜琚那憎恶愤怒至极的目光,原本强撑着的身子,膝盖一软,跪了下去,然后发出一声怆然的高呼。
随着他的高呼,一个原本倒地,还没被清扫到的南燕士兵忽然坐起来,吃力的拉开手中的弯弓,一支箭飞快的朝林翊他们的方向而去。
姜琚还没走到姜璇他们身边,但他最先发现那支暗箭,“姐姐,小心……”他的叫声撕心裂肺,同时快速的朝他们那边扑过去。
流箭并没有射在姜璇他们的身上,而是射在拉车的马腿上,马的脚一痛,顿时扬起马蹄嘶叫起来,
站在车辕边上给林翊包扎的张春子被马车给撞倒在地,姜璇也后退了一步,车辕上的林翊则是整个身子后仰,身子撞在车厢上。
马儿吃痛,开始朝前横冲直撞的朝前跑去。
穿出林子前,有士兵试图上前将马控制住,后头姜璇没来得及愣神,见马车横冲直撞的,上了边上的一匹马,追赶前头失控的马车。
姜琚原本要追上去的,忽然停住脚步,朝慕容会那边走去,他的怒气仿佛都聚集在了脚上,每一步都走的很重,发出沉重的声音。
他走到慕容会的身边,举起手中的长剑,一刀砍在他的左肩膀上,顿时慕容会左手被砍了下来。
“刚刚你的箭射在上皇的哪只手,我就让你这只手赔给他,我姐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是死也不得安宁,我让你生生世世都做一只畜生!”
姜琚的面容因为愤怒变得有些狰狞,他咬着牙关,狠狠的怒视着慕容会。
本就中了一箭的慕容会,左臂被砍,鲜血如注,倒在地上,鲜血流出来染红了他的盔甲。
他双眼无神的看着天空,和他与许氏相遇的那天一样的碧蓝如洗,他仿佛看到许氏在朝他笑,一个眼眸流转,他伸出右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颓然的放下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姜琚,这是他的儿子,身体里有他的血在流淌,
是谁在叫他?
他有些恍惚,这个声音好熟悉。
他笑了。
够了!
他知道这片林子外是一片陡坡,陡坡下是一个深深的坑洞。
林翊虽然受的伤不重,要想控制发狂的马,很难!
够了!
他死了,有人陪葬,很多,很多人陪葬!
够了!
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军医,在上皇没找回来之前,吊着他的命,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姜琚丢下这句话后就上了马,朝着刚刚马车狂奔的方向而去。
林翊原本是坐在车辕上让张春子包扎伤口,变故突来,他迅速的反应过来,撑起身子,紧紧抓着车厢壁,等到身子平稳下来,他拉住缰绳,想要控制住受伤的马。
后头姜璇也追了上来,她控制着马靠近失控的马车,朝林翊伸出手,试图将他从马车上拉过来。
两个人试探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眼看着马车要冲出林子,拉车的有两匹马,一匹受伤发狂,和另外一匹形成拉锯,眼看着马儿要撞到树上,姜璇终于拉到林翊的手,林翊一个使力,脚蹬在车辕上,上了姜璇的马背。
在他上到马背时,马车撞到了大树上,那受伤的马也终于挣脱了缰绳,往前头逃窜而去。
见到林翊没事,姜璇松了口气,她正要回头与林翊说话,身下的马出了林子,谁知林子外头是一片斜坡,还没等他们控制好马,身下的马就从斜坡下冲了下去。
山坡不陡,但是坑洼不平,马失前蹄,马身朝前栽,林翊抱着姜璇也从马身上摔到地上,就在他试图抓住边上的物体固定身形的时候,两个人的身子突然往下一陷,整个人掉入到了深坑里。
林翊感受到身下的土块松软时,就松开姜璇腰间的手,将她一推,推出地面。
“长生!”姜璇急切的声音响彻在山坳间。
她在林翊推开他的那瞬间,抓住了他一只手臂。
“你不要松手,我拉你上来。”姜璇爬在坑上,双手紧紧的拉着林翊的手臂,几乎是用处吃奶的力气来说这句话。
她不敢让林翊掉下去,他身下的那个土坑里面埋了什么,有什么危险谁都不知道。
林翊身形高大,就算瘦了很多,依然很沉,姜璇拉着林翊手臂的一双手在阳光下惨白惨白,可林翊还在往下滑。
她抓住的是林翊受伤的那只手,不管是林翊还是姜璇都吃不住这股力道。但林翊并不慌张,他沉声安慰姜璇,竭尽全力的指引她,
“不要慌,我看过一些南燕的舆图还有地理记载,除非人为的,否则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来,你现在先松手去抓个石子扔下去,看看洞穴有多深。”
“也许只是很浅的土坑呢?”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又往下沉了沉,就是姜璇都被往前拖了些。
姜璇没说话,她两只手都没能拉住林翊,还要腾出一只手去捡石子!
她没有去捡石子,而是双手用力,脚尖抵在地上,咬着唇,想要将林翊拉上来。
“阿璇,听话,你放手,你相信我,下面肯定不深的!”林翊看到握着他双手的那纤细的手臂已经青白,青筋暴起。
他艰难的喘息着还想让姜璇放开她,不要将力气白白的用了。
“你放开我,快点去找人来救我……”
姜璇吸了吸鼻子,她不能轻易的放开,下面如果是河流,如果是溶洞,怎么办?
她只要再用用力,一定能将他拉上来的。
她呼了口气,再一次用力,只是林翊不想看到她这样,他松开手,不再反握着姜璇的手臂。
“林翊!你干什么!”姜璇大声吼叫道。
林翊笑了笑,“这样下去,只会两个人都掉下去,不管如何,我不想你受伤。”
说完,他的手迅速的往下滑,姜璇已经快要抓不住了。
姜璇气急!脑子来不及思考,本能的跟着他一同掉落洞穴。
两人一同往下坠,除了耳边呼呼的风声,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喊他们的名字。
掉落在地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疼痛,她掉落在林翊的身上,倒是林翊发出一声闷哼。
幸好,在触手所及之处,不是水,也不是别的东西,只是一个普通的洞穴。
她顾不上其他,爬起来扶着林翊,
“长生,你的手怎么样?伤有没有很重?”
林翊顺着她的手做起来,喘了口气,“没有,你别慌,也别怕。”
他手上被箭矢穿过的伤原本不重,但刚刚在碰撞和掉落的时候,好像加重了一些,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他不想让阿璇知道这些。
姜璇让他坐下,撩起他的袖子,包扎的纱布已经被染红,隐隐有些血渗出来,顺着手臂往下流。
她忍着眼里酸涩,咬了咬牙关,缓声道,“伤口加大了,你等等,我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她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将染血的纱布换下,又将中衣撕下一块,重新包扎起来,幸好刚刚张春子帮他拔箭,疗伤的时候,她在边上捧着药。
刚刚追马车的时候,她随手就将药放到怀里了。
她抖着手将药洒在伤口上,重新包扎好。
因为一连串的变故,林翊这会脸色有些惨白的,看起来不太精神。
包扎好伤口后,林翊要起来看看四周的情况,被姜璇给摁住了。
“我去看,你先休息。”
从来都是林翊小心翼翼的对她,将她当成一个孩子般的爱护,这一刻,好像角色对调了。
姜璇说什么也不肯让林翊动一下。
她走到洞口下方,朝着上方大声地呼喊,
“白影!”
“琚儿!”
“常远!”
……
她呼喊了几遍,没有人回应。
林翊朝她招招手,“别叫了,他们就算追上来也没这么快的,过来,我们先说说话。”
姜璇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一边摸一边问,“你刚刚掉下来有没有受伤?”
林翊含笑摇头。
她将他的手合在两掌之间,眼角带着泪光,刚刚掉下来,他垫在地下,她很怕他受伤,万一外面的人一时半刻找不到这里,他的伤一加重……
“别怕,我的伤不严重。”他的声音缓慢,一如从前温和,让她心里放松不少。
他回握着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冷吗?”
“不冷。”她有些哽咽,她觉得她就是个煞星,总是让他受伤,难过。
刚刚他放开手往下掉的时候,她没有别的想法,那就是生同生,死同死。
林翊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无奈道,“傻姑娘,你跟着掉下来做什么呢?你掉落河里,身子根本就没养好,还不好好的保护自己。”
这样一说,姜璇强忍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这一段时间承受的冲击真是太多了,一连串的事情,让人透不过气来。
林翊抬起受伤的那只手,拢着她的双手,放到自己怀里,贴在胸前最温暖的地方,
“阿璇,我想和你说,如果你碰到了危险,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好好活着。”
“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我比得到什么都满足。”
他收到慕容会的那封信时,知道姜璇在南燕,同时,信上还隐晦的指出姜璇和慕容寒在一起。
上头描绘的很不堪。
林翊很愤怒,不是因为姜璇和慕容寒在一起,而是因为慕容会的刻意侮辱。
他从来不会把自己定义为好人,他做过很多肮脏的事情,所以他想将姜璇护在羽翼下,不让她见到那些肮脏。
可他的身份,不可能让她永不见风雨。
她有能力,也可以承担风雨。
他爱的那个人,不只是还有贞操名节在的她,也不是被人‘玷污’之前的她,更是不管什么情况下,什么遭遇都能回到他身边的她。
她只要还爱他,只要还要他,那么一切又有什么要紧呢?
人生那么长,能将爱慕与守候坚持到底,本来就是一件需要不懈奋斗和努力的事情。
他不愿意她跟着来战场,可还是带她来了。
他给她所有他能给予的。
姜璇原本只是眼角有泪光,这会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将头贴着他的,
“我也有话要告诉你,我的心眼很小,如果我出了意外,我是不会希望你再娶的。
我会要你一生一世只有我这么一个人,你不许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更不许碰她们一下。”
“我就是这样的霸道,将来,我还会给你生很多霸道的儿女,我会带着他们一起,将你烦的要死。”
林翊抚着她的头,笑了起来,“你怎么这么霸道!可是,我就是爱惨了你这样的霸道。”
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到这个话题。
尽管如此,林翊的眉眼都柔和了,他想象着有很多的儿女围绕在他的身边的场景,唇角都勾了起来。
他的心被她霸道的温柔给填满了,心头思索着怎么让她出去。
现在已经入冬,白天的温度还好,到了晚间,定然是很冷的,就算他出不去,无论如何也要把她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