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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让侍卫们带着张嬷嬷先到了江皇后的院子里候着,他后脚就跟了过来。
皇觉寺的历史追溯到开国太祖时期,院子都是老院子,就江皇后这个,虽然院子老,但是布置却不俗。
他站院门口,看着庭前竹影森森的老院子,正房的西窗灯还亮着,显然江皇后还未睡,又或者是在等什么消息。
他抬脚走了进去,江皇后正一袭白色的寝衣,长发拢在一侧,朦胧灯光下,别有一分美丽。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向皇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外人都说皇上温和,但江皇后和他做了多少年的夫妻,温和是真温和,暴戾起来,也是真的暴戾。
“张嬷嬷怎么样都是臣妾的人,皇上……”江皇后的话还没说完,皇上一个耳光已经扇过来。
皇上这一巴掌用尽了力气,手劲极大,碧玉扳指自她脸颊划过,划出一道血痕。
江皇后下意识捂住脸颊,“你居然打我?”
反手又是一巴掌,皇上将她的脖子抽的猛转,一头乌发顿时散乱。
他伸手掐住那沾血的脸,冷冷道,“江氏,朕和你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朕说的话,大概只有你才当成个屁了。
从前你有些小心思也就罢了,可朕没想到你这样卑鄙无耻,竟然想将小九的媳妇送到朕的床榻之上?”
江皇后忽而不可自抑的大笑起来,“江氏?原来我的名字你都不愿意叫了?也是,女人出嫁后,唯一留下的就是个姓了。”
她揩着唇角,美丽优雅的脸孔泛起愤怒的红云,眼中射出冰冷的寒光,
“我虽然从嫁给你的那天起,就没想过独自占有你,我甚至给你安排女人,我看到你去那些贱人的房里,我也很难过。
那你去一次,我要忍着恶心,才能靠近你。
那个时候,你心是我的,我能够给自己安慰,强忍着。
可如今,我不能忍了,你对萧曦那个小野种那样的喜欢,超过了睿儿,超过任何一个皇子。
你殿内女人用的簪子,为什么出现在晋王妃那个贱人的头上?
你敢说自己对她就没有一点点龌龊的心思?”
皇上道,“蠢妇,朕曾经和你说过,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你想,其他的都朕去处理,可你当面答应的好好的?转眼呢?
旭儿,他不是小野种,他是小九的孩子,他聪明伶俐,他心思纯正,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还有,你说的那个簪子,那是旭儿买给晋王妃的,不过是落在乾坤殿内。”
江皇后苦笑这摇头,指揩过唇侧,“你心里装着你的天下,你的九弟,你的心里装满了东西,如今,更是住着你的弟媳妇。
那个簪子是旭儿买的,你骗鬼呢?”
皇上的性子,多说无益,他不会再解释什么。
穷天下的妒妇,大概不会有江氏这样阴险毒辣的了。
这个妇人,已经不配给男人做妻室了,更不要说母仪天下,掌管后宫了。
他沉默了许久,忽而道,“看在我们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朕,不废你,你搬去皇陵,好自为之吧。”
“你这是想把我关起来?”江氏似乎有些吃惊。
皇上一句话都不想再和江皇后说了,他转身要走,又回头,淡淡地道,“朕已经说得很清楚,从今往后,咱们,就是陌路人,各自珍重吧。”
皇上知道应该废她,可想到东宫十多年的生涯,他不忍心。
江皇后顿时再生怒火,“怎么?把我赶到皇陵去,你是想和你的兄弟一起,守着顾念过了是不是?”
皇上猛然转身,一巴掌再甩到江皇后的脸上,“随你用何等龌蹉的心思去想,明日你也不用参加浴佛节了,你这样肮脏的人不配出现在佛祖面前。
你去了皇陵,永生永世不可回京。”
说是去皇陵,其实不过是在皇陵附近的一处禁苑,是开国皇帝建造的,宫殿简陋,从前,到了祭祖的时候,开国皇帝会带着皇室去过一个月的苦日子,以表子孙后代的诚意。
开国皇帝去后,这制度就渐渐废除了,这么多年下来,禁苑早就荒凉,基本就相当于冷宫了。
而且还永生永世不得回京,那就是在皇陵老死,皇上不愧是皇上,能够这样的狠心。
江皇后手脚冰冷,脸色苍白,嘴唇白的透明一样,望着皇上,吼道,“知道我为何要借着萧越之手来杀你吗?因为我听人说,先帝死前,有两封遗昭,有一份传位的人是萧越。
就算萧曦那个小野种不是你的种,你那样的喜欢他,是不是想着将来能够把皇位传承给他?”
“你可真行,绿了人一帽子,又给人一个大甜枣,你怎么不将皇位传给萧越啊。”
皇上回手又是一巴掌,“无知蠢妇,听人说,你是听谁说的?当初朕和你说诏书有问题,可不是这个问题。
你说的倒是提醒了朕,安王,以及朕的几个皇子,有哪一个和旭儿那样。
不过,就算将来朕将皇位传给旭儿,也是因为他能够胜任,而不是你这样心思龌龊无耻。
你那个听人说,是听谁说?疯言颠语,散播谣言。”
他转而喝道,“来人,立刻将江氏拘往禁苑,每日三班侍卫,严防死守,决不允许她出禁苑半步。”
这就是江皇后不但被打入了冷宫,同时也被幽禁起来。
遭到丈夫的幽禁,江皇后虽然受到了重大的打击,可居然不生气,反而,脸上浮现出异样的光辉来。
她没想到今日竟然听到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
皇上,大概是真的想要传位给萧曦那个小野种了。
那么,她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她一定要让睿儿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顾念那个贱妇,终将被她踩在脚底下,今日的耻辱,她也可以加倍还给她。
叫她尝尝被欺负的滋味。
想着想着,江氏内心发出一阵阵狞笑,她看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心有不甘,忽然大叫一声,从榻上翻滚下来,爬起来,几步追了上去,拽住皇上的衣袖。
皇上拽回衣袖,拔腿而出,江皇后扑倒在地,伸手再次抓住皇帝的腿脚,失声道,
“陛下,陛下,看在我们块要二十年的情分上,是妾的错,妾认错就是,妾不该一时糊涂,铸下大错,求陛下饶过妾这一回。”
皇上咬牙道,“今日你做的这一件,朕就足以废了你的皇后之位,你的后位,朕不动,已经是给你情面了。
从今往后,你给朕过去,好好养养你这胡思乱想的疯病,此生,黄泉碧落,再不必见面。”
皇上拔出自己那只被江皇后抓住的腿脚,怒气冲冲,再要前行。
江皇后嚷道,“陛下,你果真要如此的绝情?你真的不顾念旧情,要将我发往禁苑?”
皇上怒道,“朕绝情?朕就是对你太心软了,你一次又一次的做错了,朕顾念这么多年的情分,容你改过罢了。
不想你竟丝毫不知收敛。
朕今日,就是念着结发之情,这才最后留你些脸面!”
皇上大步离去。
江皇后趴在地上,睁目盯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大声喊叫道,“你要敢将我赶去禁苑,那今日晋王妃上了你床榻的事情,明日将会传遍天下。
你就等着萧越提刀来见你,你就等着被天下百姓耻笑吧。
淫辱臣妻,弟媳妇,你有脸面去见奉天殿的列祖列宗吗?将来你的牌位,好意思进奉天殿和他们排在一起吗?”
皇上站在门口,脚步停了下来,又走了回来,一脚踹在江皇后的心窝处,“朕念旧情,可你呢?”
“既然你这样费尽心思的,那么,朕很遗憾的告诉你,今日去了朕床榻上的,是当年你想要送过来的那个医女,明珠。”
“晋王妃,如今好好的在她的禅院呆着呢,你想要害人,以为人人都能如你的愿,被害吗?”
“你不是要送女人吗?朕明日浴佛节后,对着佛祖下旨意,将明珠封为皇贵妃,到时候,让她去禁苑侍候你。
你不是喜欢她按摩吗?让她给你按一辈子!!”
江皇后听得却是一愣,当时就道,“不可能,明明已经把人送过去了,怎么可能会在院子里呆着?”
她带着几分自言自语的说完,皇上眯着眼睛看着她,大步的转身离去。
屋子外面,常远正在和叶嬷嬷说话,“我说老姐姐,你怎么就没看住?你不怕坏了皇上的谋划?”声音里满是恨铁不成钢。
叶嬷嬷白着脸看了眼常远,“这段时间,那个张嬷嬷任事都抢在前头,这不是……哎哟,我这不是被咱们皇后娘娘给带沟里去了吗?”
“那张嬷嬷是江家进来的人,你不知道啊。”常远说道。
“以前也没这样的苗头,今儿偏巧我吃坏了东西,没跟在娘娘身边,没想到……如今想想,只怕着了别人的道了。”
叶嬷嬷白着一张脸,解释道。
常远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老姐姐好歹也是个明白人,您说说,皇后娘娘对咱们皇上,何曾上心过?
从前在东宫,就不要说了,当了皇后以后,就更是了。
如果真的把皇上放在心上,怎么就会被不坏好心的人说两句就这样做了?
她的心就一直没正过,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让安王殿下上位,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常远压低声音说道。
这话虽然有些诛心。
但叶嬷嬷跟在江皇后身边已经多年,好歹也看透了一些她的为人。
她看中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利益,在东宫的时候,皇上一直被先帝压制着,所以让她没有是咱的余地。
但现在就不同了,如果有人能让安王殿下直接上位,江皇后她真敢……
叶嬷嬷脸上的汗滴滴答答的掉下来,只是,如今已经铸成大错了啊。
常远见她想明白了,“当初陛下让你去江皇后身边跟着,就是为了让你看着她,你倒好……”
叶嬷嬷满脸都是汗,深深叹了一口气。
常远心头有些不是滋味。
江皇后说是说和皇上夫妻情深,可到底比不得别人的三言两语,真是可笑。
这个时候,常远的心里涌上一股悲哀。皇上多好的人啊。
……
顾念并没有完全昏迷,她在张嬷嬷抱她之前就将头上旭儿送给她的木簪抓在手里。
她想用木簪刺在手心上,只有痛才能让她保持理智。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如果是糕点的问题,可明明黄芪已经喂她和青叶吃过解药了。
糕点过后,她只喝了水,其他的东西都未吃。
迷香?她一向不太喜欢那东西。
那么就是糕点里的药和黄芪喂给她吃的解药中有一味是相克的!
好缜密的心思,这样一环扣一环的。
让人根本防不住。
来人刚把她抱起,用毯子包住,黄芪跌跌撞撞在的跑了进来,“你们是什么人?放下我们王妃。”
随后她感觉一颠,人跟着失重,来人不只一个,她知道其中定然有萧越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
那抱着她的人,功夫不错,扛着她就往外跳,她听到有人在低声的说,“我们去追,你在这里,最好能留下活口。”
之后,她只听到耳边的呼呼的风声,过了许久,连空气都静默了下来。
刀剑声响起,闷哼声响起,她听到一道低哑的声音道,“留活口。”
“王妃,王妃醒醒……解药……王妃……失礼了……”然后她的嘴被捏住,一股清凉的液体倒入她的嘴里。
终于,她满脑清明,慢慢的舌头能动了,两只手却还是仿佛置在淤泥中。
她转动着舌头,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问他们什么目的。”
有人应是,之后是几声惨叫,一个重物被扔到她的前边。
“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顾念听完,紧咬牙关,在心里诅咒着,“如果老天真有眼,就应该让江氏那毒妇死无葬身之地,而不是继续享受着皇后的荣光。”
她明知道皇上和萧越两人之间的感情,为了皇上,萧越真的是抛家舍业了。
可她竟然还要害她,想将她送到皇上的床上。
就算萧越是外人,可皇上,总是她的丈夫,他们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之间还有安王这个孩子,皇上对她也不是不好。
这件事情若传出去,无论于晋王府,还是整个皇室,皇上还是萧越,又或者是她,将是莫大的耻辱。
她心头如火烧着,上不去,下不来。
两个人本来是生死兄弟,可若是真让皇后将她送到皇上的床榻上,萧越能够提着刀把皇上的脑袋给削了。
她不会让皇后如愿,但是,她膈应也要膈应死皇后去。
皇后是满天下人眼里母仪天下,有名的贤惠妇人,如果真的传扬出去。
只怕所有人都会说是顾念勾引大伯子,任谁也不会相信,皇后这个贤惠妇人拐着弯差人将她蒙翻了,送到丈夫床上吧?
药效慢慢上来,她的舌头终于转动自如,也仅仅是舌头能动,手上却还是软着。
她看着边上两个黑衣人,道,“这里离皇觉寺有多远?你们两个,谁的功夫高一点?留一个人在这里护卫着我,另外一个人,带着他。”
她手指着地上的那个人,“这次跟着来皇觉寺的医女中有一个叫明珠的,你们去找到她,将她绑了,让他,去找那个张嬷嬷,将她送到皇上的床榻上去。”
两个黑衣人之间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一个依旧沉默地护在顾念身边,另外一个拎起地上的男人,低声道,“老实点,还能活命,否则就和你刚刚那个伙伴一样去见阎王。”
“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黑衣人拎着那人正要走,顾念又出声道,“等等。”
她拇指摩挲了下手上抓着的那根木簪,狠狠心,对黑衣人道,“将这个放在那个明珠的手中……虚握着,不掉出来就行,一只手腕放在帐外,完事了,你再来这边。”
虽然吃了解药,可她依然还是全身没有力气,她只能等身上的毒性慢慢褪去,之后再回去。
……
倒没想到,护国大长公主那边却是起了雷霆大怒。
即使顾念没事,可平阳侯府的这顿折磨却还是少不了的。
护国大长公主的确已经怒极了,她一时间也没办法平息下来。
念念不见了,如今是连旭儿也不见了,这到时候萧越回来,该如何与他交代啊?
她两手紧握成拳,脸色有些青白,“晨儿,来曾外祖母这里,别怕,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晨儿抽泣着,用手抹了抹眼泪,道,“我和旭儿弟弟本来在厢房看书,听到姨母的房里有动静,就跑过来看,没想到,就看到两个人,正在和黄芪姐姐打架,黄芪姐姐流了好多血……”
“我们吓坏了,旭儿拉着我就要往外跑,其中一个人说‘这是晋王的孩子?’
然后就撇下黄芪姐姐来抓我们,我们没逃掉,想喊人,被那个人一只手一个捂住嘴了,之后就被带走了。
我说我是晋王的孩子,旭儿说他也是,让他放了我们中的一个,那人不肯。
最后是旭儿拿出他身上的玉佩,对那个坏人说,他们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抓人,肯定是想向晋王讨要什么东西。
既然这样,肯定是要人报信的,最后,坏人在半路放我回来了……”
周语嫣退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浑身都凉了。
周语纾揪着绢帕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刻安定。
护国大长公主看着边上惶惶的大孙女,心头叹了口气,她确实做的太急了点,今日这样之后,周语纾是绝对在平阳侯府呆不下去了。
不过,她也并没有后悔,纾儿在平阳侯府做媳妇,可平阳侯当家主母还是做下这样恶毒的事情来,那么,还指望他们对纾儿好吗?
退一万步,就是平阳侯和世子能够继续让纾儿留在孟家,可能保证他们心里没疙瘩吗?
她支撑着额头,坐在椅子上,平阳侯夫人和孟如还跪在下面。
她在的是顾念的屋子,院门口派人把守着,防止消息泄露出去,但这会,旭儿被抓走了,必须要派人去找。
她疲惫的站起身,抬手抚了抚额,咬紧牙根说道,“苏嬷嬷,你现在就去找周炎,让他调派人马,守住宫城,以及详查皇觉寺下山的每一条路。
嫣儿,你和祖母一起带着晨儿,去找皇上,让他派人一起找,这皇觉寺,没找到旭儿,不要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说道这里,她顿了顿,“纾儿,你和周嬷嬷一起,在这里,看着这两个人,就让她们跪着,什么时候念念醒来了,再让她起来。”
她看了眼周语纾,道,“你以为那碗药,这顿打下去,你还能回平阳侯府吗?就算你想回去,孟家也不见得要你了。”
她知道这样说很残忍,可现在紧急情况,已经容不得想其他的了。
她没再看周语纾,而是转向周嬷嬷,
“周嬷嬷,本宫给你两个好手,念念没醒来,不许任何一个人进内室,本宫给你撑着,有谁敢要擅闯,神闯杀神,佛闯杀佛!能不能做到?”
周嬷嬷挺直着腰板,铿锵有力地道,“想要进内室,就从老奴的尸体上跨过去,殿下,您放心吧。”
护国大长公主点点头,她朝苏嬷嬷伸手,靠着苏嬷嬷的力站了起来,朝外室走去。
她现在只能祈求那抓他的人并不是冲着旭儿的性命而来,他又不会武功,怎么应付得来?
护国大长公主还没有走出门外,平阳侯夫人就‘呵呵’笑了起来,“报应啊,报应啊。”
“这就是你那么恶毒的报应。没想到老天有眼啊,晋王世子这个时候说不定已经变成孤魂野鬼了。
也说不定已经被那些人卖到小倌馆去了。”
平阳侯夫人嘴里说着所能想到最恶毒的诅咒,她好像破罐子破摔一样,无所顾忌的诅咒着。
护国大长公主的气的胸口起伏着,她眯了眯眼睛,对身边的苏嬷嬷说了两句,就见苏嬷嬷走了出去,又进来,手里拿着一条大约是床单做成的长绫。
平阳侯夫人抱着孟如,口中还在说着难听话,苏嬷嬷走了进来,就将那长绫挂在平阳侯夫人的脖子上。
“本来想留着你的命打官司的,既然你这么想死,那你就先死吧,也好为我的孙儿挡挡鬼差大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