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百零八章 又见廷推

幸福来敲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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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疏之下,封贡之权,会同馆从兵部转至了礼部之下。

    这两疏让所有人看到了林延潮的实力。林延潮以而立拜大宗伯,满朝上下佩服之余,但仍觉得他根基不够稳固。

    但现在他们发觉林延潮的门生故吏,已是渐渐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有天下三大贤之称的郭正御,主编新民报的方从哲,帝心所在的孙承宗,京中文坛领袖袁宗道,刚直不阿的袁可立这几人都是朝野上下风头正劲的人物。

    同时李三才因去年在京屯田成功,因功拔为顺天府提学使。

    各省提学使一般是挂按察司副使衔,为正四品。唯独顺天府应天府,是挂按察司使衔,为正三品。

    李三才升任顺天府提学使,一时风光无量,这一切离不开王锡爵的大力栽培。

    此外还有一事,就是杨镐为山东参议分守辽海道。

    人事变动之时,在万历十九年的闰三月,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天晚上,西北方向有一道彗星扫过,距钦天监的记载彗星尾长尺许。

    见有彗星,按照惯例天子应当检讨施政是否有不当的地方,进行修省检讨。

    天子果真下诏检讨,并告诉天下官员,朕以往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以后一定亲贤臣远小人。

    申时行见此连忙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说由此天象肯定是自己身为宰相有做不对的地方,恳请辞职。

    而天子当然没有答允,而是贬斥了几个宫里名声不好的太监,已作为反省。

    正当满朝上下,都以为天子要洗心革面时。

    天子突然下旨传谕六科十三道官,说这几年来你们屡屡上谏,说朕的不是,难道没有听说过什么是‘宫府中,事皆一体’,你们整天呱噪真是好生讨厌,一律夺俸一年作为反省。

    此事一出,朝野上下是哗然声一片。

    言官本来俸禄就少,天子还搞这样的事,还将彗星出现的事责怪到他们头上。

    至于宫府中,事皆一体,这句话也是耐人寻味。

    这句话最早出自前出师表,乃诸葛亮所写。

    当年朝野上下批评张居正也有宫府一体这句话,意指他与冯保勾结。

    宫就是皇宫,府就是政府,天子引用宫府一体就是朕与内阁是一条心的。

    天子下旨斥责言官,还要把申时行拖下水。

    恐怕申时行也是觉得自己很无辜,他这几年虽屡屡遭言官批评,但是他也不敢将言官夺俸一年,这些人谁能惹得起,不怕被咬吗?

    申时行当了这么多年宰相,临退休前看来天子还要让他发挥余热,背一回锅。

    这一次处罚言官,可谓粪坑丢炸弹,激起了公愤。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了申时行。申用嘉的风头还未过去,但这边官场上风势已是更加不利于他。

    而这时候吏部尚书宋纁病重的消息传来。

    这一日退衙后,林延潮乘轻车赶到宋纁的住宅看望。

    在大门迎接林延潮的是宋纁的长子,对方一见林延潮即是垂泪道:“大宗伯,爹爹他不行了。”

    林延潮一听道:“快带本部堂去见太宰。”

    宋纁住的是吏部的官舍,外头看去还是阔气,但林延潮走到宋纁的卧房一看房内布置却是十分简单,就几样器什,没有什么奢侈之物。

    身为吏部尚书宋纁竟廉洁到这个地步,林延潮也是深表敬佩。

    病榻上宋纁正闭着眼睛,林延潮示意其子不必出言,自己默默无声的坐在宋纁榻旁。

    过了好一阵,宋纁方才睁开眼睛见床榻旁有人,试图睁开眼睛想看清是谁。

    一旁宋纁的长子垂泪道:“爹爹,大宗伯来见你了。”

    “大宗伯?是沈大宗伯,还是于大宗伯?”

    宋纁长子向林延潮露出歉色,然后解释道:“爹爹,是现任礼部尚书林大宗伯。”

    “哦。”宋纁闻言神志渐渐清醒,林延潮弯下腰问道:“太宰身子可好些了吗?”

    “老夫是不成了,有劳大宗伯这时候还来看望。”

    “太宰不必说这样的话。非太宰栽培,哪里有在下今日。”

    林延潮边说话边打量,见宋纁说话间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脸上毫无血色,看来真是不成了。

    林延潮问候了几句,宋纁双目枯望着垂帘道:“老夫今日不行了,也幸亏宗海你到老夫身旁说几句话。”

    林延潮笑道:“太宰哪里的话,太宰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官,下官一定尽力操办。”

    宋纁苦笑道:“老夫何来私事,但有几句肺腑之言。”

    “在下还请太宰吩咐。”

    宋纁道:“老夫去后,朝廷必然重议吏部尚书的人选,不知宗海心底以为谁可以接替老夫?”

    林延潮闻言有些为难,然后道:“太宰以为当今户部尚书石司农如何?”

    宋纁点点头道:“善,石司农是好,但是他为官太耿直了。”

    林延潮闻言心底一动,宋纁屡次举荐邹元标出任吏部文选司员外郎,但奏章屡屡都被申时行驳回。

    故而宋纁不安其位,又兼病重,连上五疏请求致仕。将来石星接替他出任吏部尚书,以石星耿直的性子,确实很难做到八面玲珑。

    “那么太宰心底有什么人选?”林延潮问道。

    宋纁抬了抬头,然后道:“宗海若非词臣,此位老夫非以为你不可。”

    听宋纁之言,林延潮心底一凛。正如礼部尚书是词臣的专属,吏部尚书就是非词臣的专属。

    当然也不是绝对,严嵩高拱都出任过吏部尚书,而后就成为了内阁里有名的强势宰相。

    所以不说林延潮能不能破这个规矩,就是天子连吏部侍郎都不肯给自己,更不用说吏部尚书了。

    林延潮苦笑道:“太宰,在下从来没有这个野心。”

    宋纁笑了笑道:“当今部阁大臣之中,唯独你是擎天之士,只是你若出任吏部尚书,将来也无法入阁了……将来吏部尚书出缺,老夫想除了石司农外,这刑部陆司寇宗海可有考虑一二?”

    一般吏部尚书空缺,都是从除了礼部以外,由四部尚书中一人出任,当然也不是绝对,南尚书与吏部的侍郎也有机会。

    现在兵部尚书王一鄂也是病重,工部尚书舒弘志人望不够,剩下的只有刑部尚书陆光祖,户部尚书石星二人可以一争了。

    不过石星胜算大一些,毕竟户部尚书排名在刑部尚书之前。

    林延潮道:“太宰不是不知,在下在廷推上屡与陆司寇相左……”

    宋纁道:“陆司寇性子一直是如此,但这一次你若支持陆司寇为吏部尚书,他以后必会卖你的人情,宗海不妨听老夫之言考虑一二。”

    林延潮闻言沉默片刻,之前许国还与自己说要支持石星呢。石星出任吏部尚书后,他们再推举杨俊民为户部尚书。

    林延潮从宋纁府上出门,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坐上了马车回衙。

    在马车上,林延潮细细揣摩,发觉这廷推的诀窍。

    比如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出缺,是在京五品以上官员推举。

    但是自己的学生,以及翰林院里的同僚,没有几个是五品以上官员。因为翰林五品是一个槛,翰林五品就可称学士,但大多数翰林都是集中在五品之下。同时对于科道也不利,身为言官最多不过七品。

    当然以往内阁宰相强势时,如张居正,申时行在位时是可以左右吏部尚书人选。

    这一次会推不同,申时行已经明言要退了,所以不会用自己在位宰相的权力来左右谁。而次辅许国声望还远不如申时行。中枢正处于青黄不接,所以此次会推还真看谁的票数多。

    如此哪几个衙门最吃香?

    户部十三司,刑部十三司,每个司的郎中正五品,员外郎从五品。所以户部刑部是票数的大头所在。

    因此不出意外,这一次会推吏部尚书就是出自这两个衙门。至于南京的几位尚书,虽说也是有资格,但没有京官支持,毕竟是太难了。

    因此吏部尚书之争,也就是石星与陆光祖之争了。

    林延潮回衙后,听闻两位堂官以及几位司官都在火房里等候自己。

    林延潮到了火房后,赵用贤,黄凤翔,以及徐即登等司官一并起身行礼。

    入座后,林延潮问道:“你们所来何事?”

    黄凤翔道:“听闻太宰病重,朝廷有意廷推吏部尚书,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林延潮闻言道:“本部堂刚从太宰那回来,太宰确实病得很重,看来不日就要会推吏部尚书了,这不是谣言。”

    众人闻言都有悲色。

    林延潮伸手按了按了道:“吏部尚书若是出缺,我等都要于阙左门廷推。”

    “本部堂有一浅见,堪任人选我们部内当先议一议,待会推之时,无论之前是何主张,在会推上都共推一人。”

    闻言众官员都吃了一惊。

    林延潮继续道:“本部堂这么说,全因我们礼部近来逐渐势轻,其因乃我等不团结,各自为政,各有主张,故而渐渐为各衙门所轻。但这一次会推决定吏部尚书事关朝廷大计,也关系到本部的以后。故而本部堂方提此主张,当然若有人不从,也不会为难他。”

    说完林延潮呷了口茶,但见黄凤翔第一个道:“下官愿与正堂共同进退。”

    黄凤翔说完其他各司官员也是纷纷陆续表态支持,最后剩下赵用贤一人。

    但见林延潮看向赵用贤问道:“赵宗伯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