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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巡抚,由成化八年析置。
下辖真定、保定、河间、广平、顺德、大名六府
保定巡抚,却不驻保定,主要差事是备边,平日驻真定府,待防秋时移驻易州,春汛时暂移驻天津。
当今保定巡抚陆贺,职衔是右佥都御史,乃正四品官,与国子监祭酒一样须经过九卿会推,而不是经吏部授职。
陆贺是申时行的同年,乃嘉靖四十一年进士,资历自不用多说。
林延潮送信给他时,他正在天津驻防,看了信后不以为意。林延潮现在虽说是红人,但是以他的资历不一定要卖他的面子,所以随意写了一封信回了。
现在春讯已过,陆贺带着一千巡抚标兵从天津再移驻回真定府。
申时过后,陆贺到了地头,早在巡抚行台前等候的师爷,赞画立即迎了上来。
陆贺这一次回真定,既没有用任何巡抚仪仗,也没用坐轿子,而是与巡抚标兵混在一起骑马赶回。
陆贺是陕西人士,关东出相,关西出将,他虽是文进士,但却有关西人的好勇斗狠之风,故在文臣中素有知兵之名,因此被保荐为保定巡抚,并非侥幸。
陆贺将马鞭丢给赞画,然后对一旁师爷道:“本院路经东门,敲了城门半天也没人应,你即可去查看看把守东门的把总是否擅离职守,若查实,就直接砍了!”
“是。”这名师爷当下带着巡抚标兵离去。
陆贺又道:“吩咐下去明日排衙,治下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一律不许缺了!谁若不来,以后也不用来参了。”
“谨遵中丞钧旨。”
陆贺边走边说,众随员们跟在身后,转眼已是到了辕门。
“城中最近如何?”
“大体还算是太平,真定府知府来过几次,讨要赈灾粮,都被我们打发了回去。近来袭扰地方的贼寇确实有些多了。”
陆贺闻言微微冷笑。
他与真定府知府虽都是正四品官,但论地位可是天差地别。
因为佥都御史京职,再往上一步就是侍郎,前任保定巡抚宋纁就是直接升任仓场侍郎,而今又成为户部尚书。
而知府要达到他这个位子,要么是继续外放路线,先按察司副使,然后是参政,最后才是佥都御史或是平级京卿。
要么就是京职路线,先调郎中,再升任平级京卿。
无论哪条路线,陆贺都不把尹应元放在眼底。
作为巡抚,陆贺手中可是有王命旗牌,军政一把抓。
“尹应元,实书生之见!老百姓乱了就是贼,贼杀的多了就是战功,这都是咱们的钱袋子,有什么好怕的?但若兵乱了,谁来镇压,让尹应元吗?这里不比塞外辽东,京畿重地咳嗽一声,都可以上抵天听。”
“本院既身为巡抚,当以地方安危为先,调一点粮是没有大碍,但万一仓粮迟迟不到怎么办?万一明天鞑子打过来怎么办?”
一名师爷道:“但林三元那边也有来信!”
陆贺沉着脸道:“他现在停职待罪,自顾不暇,再说他不是该留在京师,怎么到真定来了?他敢乱说话,本院就先参他一本。”
说着陆贺已是到了签押房,无关人等尽留在外,只有他几个心腹师爷方才入内。
另一名师爷道:“林三元现在停职待罪,但却是枢辅的得意门生,将来的前程少说也是部堂!”
陆贺捏须道:“那等他当了部堂再说,不到部堂一日,老夫这就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说完陆贺坐了下来,一旁的师爷给他倒了热水,他拿毛巾擦了脸,就立即回到案前批改公文。
陆贺不顾风尘仆仆,刚下了马就在签押房里理事,这等勤业实是令他这些幕僚们佩服的。
就在这时候,一名幕僚奔了进来道:“东翁,今日刚出的邸报,林三元的任命下来了,你看!”
陆贺吃了一惊,当下拿起邸报一看,这位杀伐果断的巡抚顿时神色一变。
“竟有此事?”
陆贺将信拍在桌上,负手于签押房里踱步。
灯光下陆贺晃动的身影,显得十分不安。
一旁的人都在猜测,何事能令陆贺如此不安,难道林延潮真的任部堂了?
“东翁,林三元他不会真的……”
但见陆贺阴沉着脸。
一名幕僚当下捡起那封邸报,从中找到林延潮任职的消息,但见邸报确有一段写着‘左春坊左庶子林延潮升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掌詹事府事’。
众幕僚们都是熟知官场掌故。
一人沉吟道:“林三元原来是左庶子正五品,升任詹事府少詹事就是正四品,确实升了官啊!可以与东翁平起平坐了。”
“不对,东翁是六府巡抚,掌握京畿重地之军政大权,乃是实权大员,而这詹事府少詹事虽说是四品,但不过是翰林转迁之阶,没有实权。”
又一人道:“不对,你看圣旨上有掌詹事府府事几个字。”
原先说话那师爷捏须道:“洪武年设詹事府,以詹事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以辅导太子,在没有詹事时,以太子宾客掌詹事府府事。但是现在朝中并无人任詹事,太子宾客,就由少詹事掌坊事。如现今翰林院掌院学士徐显卿,原先就是以少詹事掌府事,而现在徐显卿离任后,由右春坊右庶子刘虞夔协理府事,一个协理,一个掌坊事,不可同日而语。”
“那又有什么?詹事府不过是虚衔而已,林三元虽掌府事,但天子又不设太子,又有什么用……”
这人说到这里,发觉屋子里所有人都是沉默了,都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了他。
这人一想到自己言语背后的意思,顿时吓得一身冷汗。
“不会的,当今天子宠信郑妃,有意立皇三子为太子……”
“但是元辅,大臣们却是支持皇长子……”
“去年二月,皇三子诞生,首辅率百官进言请立皇太子,当时天子圣旨里是如何说的,皇元子身子赢弱,等再过一二年……”
那人说到这里,已是说不下去了,另一人直接道:“再等一二年,行册立之礼,东宫册立之礼后,皇太子就要出阁读书,那时候……”
“这么说是天子要立太子了吗?”
“不,是林三元马上就要是太子师傅了!”
就在陆贺得到消息不久前。
于玉立从刑部散衙后,即到了平日常去的广和楼听戏。
在戏楼里,不少都是朝廷官员,见了于玉立后大家见礼。
“于兄,今日来消遣?”
“恩,正好有空。”
“楼上有位子,聚一聚?”
“有约了,下次。”
“一定一定。”
不少人都是热情地向于玉立打招呼。
于玉立走到包厢时,正与一人打了照面,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乡大理寺副刘赢。
刘赢拱手道:“中甫兄,这么巧,今日钱寺正也在,我与你引荐一二。”
于玉立摇头道:“季时,不必了,我约了方翰林,林给事他们在楼上雅间。”
刘赢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又是你们林党的聚会?早与你说了,林三元此人不值得结交,更不用说他的党羽了,中甫兄不如早退了与我一起吧。”
听到此言,于玉立有些不高兴但仍道:“也谈不上什么值不值得,只是意气相投罢了。”
当初刘赢退出后,他也有劝了于玉立数次。于玉立碍着朋友的面子,没有反驳,但到了今日他多想告诉刘赢,你太鼠目寸光了。
刘赢却继续道:“我早说了林三元说什么事功,义利合一都是假的,还说有义没有利,圣人也不屑为之,以我看来此人就是说一套做一套,他就是利用中甫兄你们。我承认林三元是有才华,但作官不同读书,光靠有才华没有用。最重要是必须后面有人给你撑腰,还必须广结善缘……林三元能成什么器,还有那方从哲,林材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于玉立忍不住道:“季时兄,你错了,林学士他不必有人撑腰,反而是他可以给别人撑腰,他也不必广结善缘,因为他就是善缘,你懂了吗?”
刘赢闻言神色一僵,然后道:“中甫兄,你醒醒好不好?林三元给你灌了什么迷惑汤了,你如此信他?他现在已是被劾辞官了,什么都不是!”
于玉立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季时,你什么都不知道吗?今日林三元已不是学士,你要尊称他一声储端了。”
一句话说完,于玉立拍了拍刘赢的肩膀,二人毕竟相交一场,他也不忍太打击他。
在官场上太子詹事尊称为储端。
詹事府未设詹事时,就将掌詹事府事的官员称为储端。
就好比翰林院,翰林学士才能被尊称为光学士,但没有翰林学士下,掌院事的学士,就被称为光学士。
于玉立要走,刘赢拉住了他袖子神情有些恍惚地问道:“林三元任詹事府詹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于玉立道:“就是今天早上,但不是詹事,而是以少詹事掌詹事府事!”
说到这里,于玉立语重心长地道:“季时,我知道人各有志,但是你当初为什么不忍一时,这么快将话说绝了。”
刘赢心底顿时后悔莫及,此刻他的面孔都扭曲了起来。
他大声道:“太子詹事又如何?不过是空衔而已,一点实权都没有。如此还称什么给人撑腰?他就是善缘?待他林三元成为部堂再称这话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