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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石关前,尸横遍野,一天一夜的惨烈战斗,吐谷浑的士兵已经死了五千余人,从关前空前到狭窄的通道上,都堆满了密集的尸体,粘稠的鲜血汇成了一条条溪流,向低矮之处流淌。
却是朗日赞普与慕容孝隽商量之后,便集精兵对积石关展开了日以继夜猛烈的攻势,从头到尾都没有试探,从一开始便不计伤亡的全线压上,让守军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好在周边牧人也知道积石关破,第一个倒霉便是他们,就算他们降了“同根同源”的吐谷浑,慕容孝隽此刻恐怕也难以控制得了吐蕃人,因此,不分男女,都纷纷前来帮助隋军守关,采集石头,帮助搬运守城物资,一些青壮甚至登上城头帮助隋军作战。
生在边地,百姓们普通都有这种觉悟,不是为了大隋、也不是为了什虚无缥缈的么大义,而是为了自己和亲人作战,就算是死战也不能退,退了,自己的亲人就完了。
在这其中,当初犒军而受到杨侗礼遇的苏桑老人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他在这里威望极大,听闻积石关守军打得十分艰难,便冒着风雪四处奔走,前去说服各个部落,晓以厉害,忙碌得脚不沾地,到了第三天清晨,竟然让他募集到了四千多名青壮。
尽管他已经疲惫不堪,但族人面临的生存危机,以及强烈使命感使他无暇休息,带着招募到的青壮骑马来到积石关,对正在指挥青壮搬运物资的周绍则大喊:“周将军,物资准备得怎样?够不够用?”
“苏老放心!积石关作为战争前沿,屯积了不少武器铠甲,当日积石关外的大决战时,我军又歼灭了三万吐蕃人,缴获了不少皮甲、兵器。我们积石关并不差武器装备。”周绍则刚刚打退了敌军一波攻势,便跑来清点物资,结果让他很惊喜。
“那就好。”苏桑松了一口气,牧人都有弓箭、战刀,他不担心没武器,就怕盔甲太少,一旦打起仗来,他们这些不经正规训练、不善守城的牧人伤亡就大了。
“苏老,你招到多少人了?”周绍则问道。
“四千七百多人。”苏桑颇为得意的说道:“我听说守城要用到石头,还发动几万牧民到积石山下捡了很多大石头,他们会用马匹拉来。”
“苏老实在太了不起了。”周绍则惊喜得合不拢嘴,看了乱哄哄牧民一眼,问道:“对了苏老,有没有带头的人。”
“有的有的。”苏桑一声吆喝,顿时走出十七个精壮的汉子,笑着说道:“他们是各部里的第一勇士,大家都听他们。不过一些不懂得汉话,周将军有什么安排跟我说,我译给他们听。”
“好的。”周绍则让各部青壮以他们的第一勇士为首,分出十七个队伍,让他们以队为单位领兵器铠甲,并让军务司的政委指点他们守城需要注意的事项。
交待完毕,周绍则又上了城头。
城上到处是乱哄哄的牧人,不少人正忙碌的换穿盔甲,每个人都手执长矛、后背弓箭,腰配各种样式的战刀,有的人还拿着盾牌。
周绍则见这些人精神饱满,毫无惧色,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到混乱,甚至有老兵的气概,他微微有些不解。
李世谟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草原动不动就能拉出百万控弦之士,指的就是他们所有青壮牧人,这些牧人不但要和天斗地斗野狼斗,还要和马匪流寇斗,能活下来的都是强悍的战士,只是他们不懂战阵之术,也没有什么军纪,所以他们打仗的时候比较乱。”
“稍加训练就是一支强兵,这点比我们强得多了。”周绍则感慨道。
“的确如此。”李世谟点了点头,对着一夜未眠的周绍则说道:“你休息一两个时辰吧。”
“将军,我没事儿,我坚持得住。”周绍则笑着说道。
看着这个热情豪迈的青年,李世谟露出了一抹微笑,周绍则和他儿子李芝气质极像,都充满了朝气,也都在玄甲军之中为将,是隋军未来的中流砥柱。
在两人说话之间,二吐联军又开始攻城了,他们的进攻队形几乎没有间隙的进攻,如同惊涛骇浪般一浪接着一浪,就如同李世谟所担心的那样,朗日赞普拼命了。
也幸好有了牧人们的帮助,否则积石关的守军根本支持不到现在。
时间,现在无论对李世谟还是对朗日赞普来说都是最宝贵的东西。
为了尽快打破这个被动的僵局。
朗日赞普亲自率军前来关注攻城情况,自战争开始至今,时间不到一个月,但是吐蕃精兵已经死伤了十五六万,然而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却什么都没有捞着,而杨侗自西而来,不仅造成全军动荡,打乱了他的一切大计,还严重的威胁到了他的安全。
他不仅担心这边的形势,更担心杨侗会派出大军攻打逻些,既然杨侗已经歼灭了论科耳、禄东赞这两支主力,那杨侗没理由派遣一支偏师直袭兵力空虚的逻些,若是如此,已经出兵的象雄怎么可能不派兵参战?但偏偏此时杨侗是自他们的退路而来,他现在有三个选择可选:
要么是立即撤军南下,从吐谷浑绕道迂回逻些,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当他到达逻些的时候,恐怕早已告破,整个吐蕃大地陷入战火连天之中,说不定以隋军为首的象雄、女儿国的联军,已经怂恿吐蕃反对势力正在某个地方等他自投罗网。
要么挥师西进,与杨侗决战,真要这么做的话,论科耳、禄东赞的悲剧极有可能会自重演。
要么攻破积石关,纵兵于隋朝内地,以整个河西大地的安宁换取隋军撤军。
相对前两个选择,攻破积石关无疑是最佳之选,也是离成功最容易、最近的选择。
“正午之前必须攻下积石关,夺不下,斩万夫长、千夫长、百夫长。”
眼见关前吐谷浑士兵的攻势稍缓,朗日赞普下达了死命令。
“遵命。”万夫长甲布卢战刀一挥,数以万计的吐蕃士兵向积石关冲去。
呜呜号角声中,吐蕃精兵到了关前,关前通道狭窄,容不得大军一字排开,只能以纵队前进,距离关城百步之时军队停止了前进。
他们之前便已经用大树做了几十回简易的攻城梯,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主将下达攻城的命令。
甲布卢对攻城并没有什么经验,但经过这么多天亡命一般的进攻,多少也学到了一些。而且他发现城头上虽然密密麻麻布满了守城士兵,但这些人与以往的隋军相比,显得十分混乱,与正规的隋军完全不一样,他知道这是隋军临时招募的牧民。
作为游牧民族中的一员,甲布卢知道牧人单人作战能力强,但凑到一起就不行了,这是一会天赐良机,当即下令道:“先上千人,只要攻下关城,境内的财富和女人,任你们夺取!”
随着一声令下,号角呜咽,两千名吐蕃精军手执盾牌,如海潮一般奔向关城,吐蕃军有一条规矩,第一个攻入敌方城池、部落的士兵,可以任意挑选三十户人家,这三十户人家的财富女人归他所有。正是这知规矩,一直激励着吐蕃士兵斗志,打仗之时争先恐后。
城关上,李世谟一直注视着这支替下吐谷浑人的吐蕃军,见到他们奔出三十步便放缓速度,开始小心向前,以手中盾牌结成一面盾阵。
积石关城上有一千名牧人在防御,还有三百名隋军手执军弩蹲在城垛之下,这才是守城的主力,人多势众的牧人只起到辅助和诱敌的作用。
敌军越来越近,已到射程之内,李世谟一声令下:“弓箭手放箭!”
千名牧人同时发射,手中箭矢飞射而去,从正面和侧面射到了敌军人群,弓箭的威力不大,这一轮射击只有十几名吐蕃兵被射倒在地。
吐蕃士兵害怕的是隋军的弩,眼见弓箭无力,连续三轮也造不了多大伤亡,顿时勇气倍增,陡然加速,扛着攻城梯疯狂地向前冲击。
而这时,藏在城垛下的隋军军弩开始发威,大家箭如飞蝗,三百人分三队轮番射击,一群群吐蕃士兵惨叫着倒下,后面敌又猛冲上前,在激荡的号角声中前仆后继,后面的吐蕃士兵则用弓箭掩护,密集的箭雨射向城头,不断有牧人中箭受伤,好在大家都穿上了隋军的盔甲,阵亡的人并不多,弓箭箭矢甚至被弹飞了出去,即便中箭,伤势也不重,中箭的人几乎都能继续作战。
而吐蕃军也异常骁勇,死战不退。从六十步到三十步之间距离,尸体开始堆积,仅一刻左右,便有数百人死伤在弩箭之下,第一支千人队终于顶不住,如潮一般撤下。
甲布卢冷哼一声,他已经发现放弩箭的隋军人数不多,主力是牧人,而他们的弓箭威力不强,当即下达了正式进攻命令,“三千人进攻!”
进攻的吐蕃士兵陡然增加三倍,挥舞着战刀向关城疯狂地奔涌,城上城下箭矢如雨,城上石块密如冰雹的砸落,一场争夺险关要隘的惨烈之战又已开启。
这些吐蕃士兵乃是朗日赞普的亲卫军,异常悍勇,即使是身披箭矢,也恍若不觉似的往前冲锋。
三千攻城的吐蕃军奋勇向前,战斗进入了被惨烈的一幕,隋军和牧人用箭射、用石头砸,一群群吐蕃士兵被射死、被砸死,但后面的敌军又涌了上来,后方的吐蕃士兵箭矢铺天盖地射向城头,不断有人中箭倒下。
只是城墙高大,城门又被巨大堵死,他们只能通过攻城梯子登城,然而搭上一架就被叉子掀翻一架,使吐蕃士兵根本无法上城。
甲布卢外表粗鲁,但人却极为机敏,当他见到城上的石头落到尸堆中时,停止不动,立即想到了一个相当简单的办法,让身后的士兵扛着一具尸体上前,既当肉盾,同时也是登城肉垫,这与薛万均当初攻城襄武城一模一样,城下砸下的石头越多,被尸体卡住不滚的石头只会令关前的斜坡越高。
眼见这个办法有效,而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甲布卢心中大喜,让人回报朗日赞普,请求增加援军帮忙搬运尸体。随着又有五千人的加入,一具又一具尸体堆积码放,城外慢慢就形成了一道与关城同宽的斜坡。
当尸山形成,甲布卢立即率领士兵,踩着联军士兵的尸山向城上冲去,他将一块大石头重重砸向一名隋军士兵,挥动长矛,刺穿了这名士兵的胸膛,吼叫一声,将尸体挑飞抛向一边,他凶悍令几名牧人迟疑了一下,就在这迟疑的瞬间,甲布卢单手攀住城垛,纵身跳上城墙,城外的吐蕃士兵一片欢呼,数十人跟在他身后猛扑而上。
牧人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纷纷扑上,企图将这名凶悍的敌军大将堆下城墙。
甲布卢长矛一扫,刺死了一名牧人,将他的尸体一连砸翻数名隋兵。
隋兵和牧人们眼睛都红了,一起挥刀扑上,但甲布卢异常勇悍,挥动着手中长矛,一连挑翻了十多名守军,将长矛所到的范围清空,借着间隙,数十名吐蕃士兵也纷纷攀上城头,开始和守军近身鏖战,后面的吐蕃士兵源源不断涌来。
周绍则眼见形势万分危急,心知不杀掉这名悍将的话,积石关就完了,他想上前抵御,但城关之上尽是人,一时间根本冲不过去。
而在他撞开人群的时候,甲布卢已经杀死三十多名守军,包括隋军士兵和协防的牧人,甲布卢狂性大发,眼见牧人毫无配合可言,他索性挥舞长矛杀入密集混乱的牧人群中,他不断晃动,且身边都是守军,让周绍则根本无法靠近。
就在此时,一名被长矛刺穿的隋军士兵猛然前冲,让甲布卢的长矛洞穿自己的身子,长背后透出,令其长矛无法拔出伤人,自己则是张开双臂向前,死死的抱住了甲布卢的脖子,另有两名伤兵合身扑上,一人一边抱住了甲布卢的大腿,狠狠地咬向了他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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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布卢猝不及防,长矛又一时无法抽回,他索性放手,握拳重重的砸向这两名失去头盔的士兵头颅,巨大的力量使这两名士兵七窍流血。
但这两名士兵死死抱着,一人满嘴是血的声嘶大喊:“杀啊!杀他啊!”
四周都是牧人,他们虽然听不懂这名士兵说什么,但此时被这三名隋军士兵的悲壮感染,又见甲布卢被钳制得动弹不得,大家仿佛有了感应一般,纷纷利用手中武器将甲布卢砍得满身是伤,一把战刀从他腰肋透体而入。
“啊!”那名被长矛刺穿的士兵嘶声惨叫,用尽最后一口气,将甲布卢顶到城边,同时坠下城外,骨碌肆的滚下尸山,绊倒一群人。
主将甲布卢之死挫了吐蕃兵的士气,守军在周绍则的率领下一鼓作气,将百余名冲上城头的吐蕃士兵杀死在城头,吐蕃士兵的攻势为之一缓。隋军重新占据主动,箭如密雨一般的射向了城外吐蕃士兵。
此时,李世谟带着一支人马匆匆忙忙的赶来,每个人都抱着一堆草料。他
见到城外的尸体堆积的斜坡,以及源源不断的吐蕃士兵,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心知积石关离失守不远了,但他已经来不及询问什么,直接下令道:“快快快,放火。”
李世谟为了这一刻,不但将麾下伤兵,开不动弓的士兵派出去割草,足足准备了三天的干草,还从牧民借来了油料等等易燃之物,此时此刻终于到发挥威力的时候了。
随着他的命令一下,一捆捆草料被点燃着扔下了下去,一个个汹涌的火团滚下尸山,借着风势迅速蔓延起来,一袋袋油料也被浇到了尸山之上。
熊熊火焰腾空而起,沾满了油料的尸山也慢慢的燃烧,很快就赤焰飞舞,关城之前形成了一片火海,整个关城仿佛被大火吞没了一般。
火势在不断蔓延,那冲天火势产生的灼热和炙烤,让吐蕃士兵奔腾的气势瞬间瓦解,纷纷调头离开。不少冲得太猛的士兵直接被困在了火海之中,在凄厉的惨叫声中逐渐被火海吞噬。
遥望冲天而起的大火。
朗日赞普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他原本听说士兵踏着尸山登城,心中升起了浓烈的兴奋之感,然而风云突变,隋军竟然点燃了大火,有了数千具尸体为引火之物,这场大火至少会持续到傍晚。当关前尸山被烧光,那么坦途又会变成能以逾越的天堑。
无论他多么不甘不愿,但此时此刻,也不能让自己的士兵拿命去扑灭火海,只有等火势退去之后再攻打积石关。
“赞普不必惊慌,大火虽烈,却不是无计可破。”就在朗日赞普打算下达撤兵命令之时,身边传来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朗日赞普惊喜的迎声看去,却见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原文人在百名精悍士卒的护卫下策马奔来,左右两侧均有己方士兵监视。
他策马迎上,连忙问道:“敢问先生来自何处?”
青年文人拱手道:“在下褚遂良,乃李唐人士,奉我朝晋王之命前来拜会赞普。”
“原来是褚先生。”朗日赞普行了一礼,急忙问道:“方才先生说这大火可破,但不知如何扑灭?”
“赞普可让士兵脱衣包土,远远地扔到火堆,当衣服燃尽,里面的沙土就能把大火扑灭。”褚遂良笑道。
“多谢先生提点。”朗日赞普恍然大悟,大喜过望的依褚遂良之言,命令将士脱衣包土。
褚遂良见关前狭窄,混乱士兵不时撞到一处,沙土四散,当即又献出一策,让士兵排成数十纵队,外面的士兵只需将土包传递过去,由里面的士兵投向大火即可。此法果然有效,使大军井然有序,传递的速度更快了。
这边热热闹闹,城上大呼小叫。
“将军,成了!”火势后方,周绍则兴奋地挥舞着手中战刀,对李世谟说道。
一群守军也是露出兴奋神色。
李世谟肃然的脸也露出了笑容。
这场大火,至少为大家争取到半天时间。
而城下尸体一旦火化干净,吐蕃士兵登城之路便会消失,一切又回原点;大家有城池之利,守起来也容易得多。
“砰!”
“砰!”
“啪!”
“啪。”
便在这时,火堆之中传来了一阵阵奇怪的声响,李世谟透过火光看向城外,胸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浓重的郁气。
只见二吐联军将一个个布包如雨点一般的砸向了火堆,布包散开,一蓬蓬沙土洒上大火,熊熊燃烧的火势慢慢被压制了下去,冲天烈焰越来越低、越来越低。而随着沙土一层层覆盖,一条条沙土之路出现在大火之中,在四周大火的衬托下,仿佛是一个个通向关城的门户似的。
李世谟的脸色变得阴沉了下来,周绍则兴奋和激动的表情僵在了脸上,身后兵马的欢呼声也被卡住了一般,嘎然而止。
“将军…敌军尚未攻来,要不我们退守内城吧…?”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李世谟。
所谓内城,其实和脚下的城关一样,是另外一道横亘在两山中间的城墙而已,与外城相距一里之遥,若是外城抵挡不住,可以退入内城守御,继续与敌军周旋。
李世谟其实并不想退入内城,因为作为积石关的设计者,他知道内城与外城相比,有一个致命缺陷,若是敌军发现这个缺陷,看似比外城更加高大雄伟的内城,其实比外城更容易攻破。
不到万不得己,李世谟绝对不会放弃外城。
只是!
隋军士兵手臂都因连续开弓肿了起来,若是强行作战,哪怕不死,恐怕士兵的双臂连续连战废掉,造成永久无法恢复的残疾;关键是士兵们双手酸软无力,便是他不在意士兵的双臂,也承受不了人数众多的敌军打击,最终白白牺牲在城头之上。
虽然还有数千名牧人协助,但这些人的作战意志远远不如隋军,打起仗来也毫无章法可言,靠他们同样是守不住。
“拆除弩具,退往内城。”思索片刻,李世谟作出了决断。
望着越来越小的火势,李世谟暗自一叹:但愿敌军没有发现内城的缺陷!
随着守军的撤离,付出了数万伤亡的二吐联军终于占领了积石关。
他们搬开尸体和堵死城门的石块,迎接朗日赞普、慕容孝隽等人进关。
“不容易啊,不容易。”站在高大的城关之上,朗日赞普纵声大笑,对身边的褚遂良行了一礼:“多亏先生出计扑来大火,否则我军还被大火堵在外面。实在太感谢先生了。”
“贵我双方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同盟关系,在下也是为大局着想。”褚遂良微微一笑,还礼道:“相信即便没有在下,赞普也能想出破关良策。”
“哈哈…先生客气了…”朗日赞普哈哈一笑,道:“此关一破,我军可如无人之境,纵兵于河西大地,迫使杨侗退兵。”
挟持河西大地百姓为人质,迫使杨侗为首的隋军退出吐蕃之境,乃是朗日赞普既定之策,只要杨侗签署城下之盟,那么象雄国只能乖乖听命退出,这样就能吐蕃内部安宁,得以休养生息,待他吞并了吐谷浑,便能再征大隋。
然而当朗日赞普高兴不久,正要邀请褚遂良北上之时,前方士兵一脸苦涩的回来禀报:“启禀赞普,前方有一座更加高大的城墙。”
朗日赞普张口结舌,目瞪口呆的指着信使,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你你,你说什么?”
“赞普,前方还有一座城墙,比这更加高大。”信使苦涩的重复着说道。
“……”乐极生悲的朗日赞普半晌说不出话来,二话不说的带着一干人奔向前方。
当他抬头看着眼着的关塞,顿时悲从中来,只想痛痛快快的放声大哭一场。
自从和杨侗决战那一刻开始,联军士兵在积石关外,前前后后损失了近六万人。如今好不容易占领了积石关,却有人告诉他,前面还有一座比这更大高大的关城。
是不是还要牺牲这么多人?
关键是他们便是再填数万条人命,也未必能够在杨侗到来之前拿得下这道关卡啊。
刹那之间。
与杨侗叫板的斗志、雄心,在这座气势磅礴的关城之前,烟消云散,尽数成空。
“啪嗒~啪嗒~”就在绝望的朗日赞普茫然无措之际,几颗豆大的雨点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抬起头来,只见头顶乌云翻滚,一道道闪电划破了天上的乌云。
“赞普,此关未必不可破。就看您愿不愿意打。”
“先生请说。”一听褚遂良如是说,朗日赞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焦急的说道:“我一定愿意。”
“一般来说,我们中原最厉害的守城武器便是犀利的强弓硬弩,如果暴雨来临,弓箭就会失去作用,关城就危险了。”
“不错不错,我们的弓箭也是这般。”朗日赞普连连点头,“还有呢?”
褚遂良的目光从阴沉的天空,扫向了气势雄浑的关城,沉吟了一下,十分自信的说道:“此关高大雄伟、气势磅礴,看似牢不可破,其实它只能挡住人心,却挡不住人。”
朗日赞普甚是不解:“什么叫挡住人心?”
褚遂良微笑道:“当人们付出惨重代价,拿下外城以后,来不及高兴,又遇到另外一座更加高大的城墙,会怎么想?”
“绝望,只想退兵回去。”朗日赞普说出了自己此时的心声。
褚遂良点头道:“设计此关的人深诣人心,就是想利用赞普这种心情,然后失望、绝望的带兵返回,从而让进攻一方忽略了此关的致命缺陷。”
“致命的缺陷?致命的缺陷在哪里?”朗日赞普一双虎目重现希望的光彩。
“赞普你看!”褚遂良指着眼前的关城,笑着说道:“此关是两边山势的延续,和两边高山连成了一体,左侧的积石关壁立千仞,无从攀爬,但右侧的西倾山山势平缓,赞普可以派兵从山上杀入关内,可以利用居高临下之势,对着守军放滚木礌石。”
“这么简单?”朗日赞普仔细一看,发现这座城果真如褚遂良所说一般,顿时又惊又喜又羞又怒。
他们被外城弄得损失惨重、心力交瘁,骤然看到这么一座更加高大的关城,所有心思都被关城吸走了,然后就是万念俱灰,哪会注意到其他细节?此刻被褚遂良一一提点,只羞得差点没脸见人。
“不错,就是这么简单,所以在下说此关只能挡住人心,却挡不住人。”褚遂良建议道:“暴雨即将来袭,城上的强弓硬弩将会失去作用,为免隋军大举上山戒备,在下建议赞普派出一支军队凑到关前佯装攻城,吸引敌军的注意力,然后派遣偏师上山。”
“关前诱敌的任务交给妹婿,我军从上山杀下去,务必一举拿下此关。”深感羞耻的朗日赞普咬牙切齿的慕容孝隽说道。
“好!小弟这就前去安排。”同样羞得无地自容的慕容孝隽答应一声,命令吐谷浑的士兵开始攻城。
为了尽快夺取北上河源的道路,已经骑虎难下的慕容孝隽不但派出一万名杂牌军,还将自己一直没有动用的王牌军队,一万名铁卫也压了上去。
两万大军投入到攻城之中,而其他的三万士兵则虎视眈眈,盯着城上隋军,只要前方出现空缺,便让人补充而上。要不是关前摆不开这么多军队,他一定将这些士兵全部赌上。
没办法。
慕容孝隽除了跟吐蕃一路黑到底之外,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他现在要是不尽力,导致攻城失败,不但大隋饶不了他,慕容伏允的忠诚之士和党项各部也会因为他的大败而造反。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寄托在朗日赞普的身上。
暴雨之下,双方弓弩都失去作用,石头也成了守军最大的利器,但比起密集的箭雨,杀伤范围大不如前。
战场顿时金戈铁马,号角如雷、惨叫震天,在关前数十架攻城梯前,吐谷浑的士兵一批批被石头砸倒,可后续军队呐喊着、咆哮着继续猛扑上前。此时双方都杀红了眼,以至于攻城梯下,尸体和伤兵堆积成一道墙。
与此同时,吐蕃士兵也依照褚遂良定的攻城方法,在朗日赞普亲自指挥下,以漫天遍野之势攀上了西倾山,打算从山上杀入关城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