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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宁静早晨没有维持多久,当晨曦开始变成红色,魏军大营的鼓声隆隆敲响,这是李密集结将士的号令。
“侗,圣上,魏军开始攻城了。”在城头上观看的杨沁芳冲到了城中广场,她也穿着一套铠甲,显得英姿飒爽,不过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显得有些紧张。
杨侗没好气的说道:“镇定一点,只是攻城而已,又不是破城,李密要不攻城,将士们哪来的功勋?大家说是不是?”
“是!”
杨侗已经把士气鼓舞到了极致,甚至是这个一向是鼓动人的角色的将军,听了杨侗的一番话,也感到浑身热血沸腾!众人此时听到杨侗发问,莫不轰然回应。
“杜将军!”
“末将在!”杜伏威精神抖擞的抱拳出列。
“朕是来看第一十军将士打仗的,你怎么打,朕不管!”杜伏威是第十一军主帅,又与李密对了这么久,杨侗自然不会胡乱指挥。
“喏!”杜伏威也知道不是客套的时候,他行了一礼,转身喝令道:“诸位迅速回到各自队伍之中,传我的命令,准备迎战。圣上和骁果军的弟兄们都在看着,别给咱们第十一军丢脸。”
“喏!”
诸将应了一声,迅速散开。
‘当!当!当!’
城中召集军队的钟声敲响了,一队队隋军迅速向城头上奔去,在长达五六里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隋军,刀矛闪亮,弓矢密布,隋字大旗在阳光下飘扬。
魏军的攻势很快,当杨侗登上城楼的时候,只见铺天盖地的魏军已经列队完成,随着大半个月先后失利,单雄信也红了眼,今天再拿不下襄安县城,将直接影响到他在魏军之中的地位。
单雄信横下心,一次性投入了五万大军,将最后的二百五十架云梯、百架投石车和五十座井阑车全部投入战斗。
他死死的盯着高高拉起的吊桥一眼,转身向后营望去,一座粗重的攻城槌已经出现在身后的军队之中,这将是他最后的绝杀。
“进攻!”单雄信一挥战槊,嘶声大吼。
魏军的鼓声开始变得紧密,这是进攻的鼓声,五万魏军簇拥着二百五十架云梯、百架投石车和五十部井阑车,如潮水般向襄安城杀去。从城头上看去,俨如一幅巨大的黑色地毯,将整个原野都覆盖得严严实实。
襄安城上也有几十架守城用的投石车,当敌军到了攻击范围之后,一根根臂杆轮番抛出,数十块巨石砸向密如蚁群般的敌群,每一块巨石砸下,‘地毯’上都会出现一个缺口,鲜血迸射,哀嚎之声响彻天地,但缺口瞬间就会合拢,又被进攻的敌军淹没。
‘轰!’的一声,一座井阑车被巨石砸中,木屑四溅之中,只见巢车上的数十名士兵惨叫摔下。
井阑用巨木拼接而成,外面蒙上牛皮,内部为空,有楼梯直通顶部的一座木台,大型井阑平台可以满站三十多名士兵,平台前端是覆有牛皮的厚实挡箭板,可以有效的抵御隋军的弓箭。底部装有四只木轮,由耕牛拖拽,左右和后方皆有数百名士兵推动,整个就像是一个移动的房子。
井阑车是移动箭楼,可攻击城墙上敌军的攻城兵器。架上它,可以对城头进行弓箭压制,而且只要它不被巨石砸中而损毁,还能把平台上的士兵直接输送到城头上,比云梯还要犀利便捷,但它笨重,而且行动不快,容易成为投石车的靶子。
“轰!”
又有一座巢车底部被砸中,一只木轮四分五裂,巢车顿时摇摇晃晃的失去重心,在下方士兵奔逃中轰然倒下。
五万魏军攻势如潮,城上投石车轮番打出的巨石仿佛在海洋中溅起的一朵朵血色的浪花,在朝阳之下,显得凄美而妖魅。
杨侗找到了在城楼上指挥将士御敌的杜伏威以及护在他身旁的阚棱。
“魏军今天疯了,根本没有试探就直接开始攻城!”阚棱狠狠地喘了口气,骂道。
杨侗遥望战阵,城楼下的魏军如同蚁潮一般城下汹涌而来,城外凡是能够放人的地方,都已经排满了。
“圣上,看魏军的阵势,似乎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攻破襄安城。”凝神观战的杜伏威见杨侗到来,皱眉说道。
“这种打法,能在一定程度上把人数优势发挥出来,效忠比起慢慢试挥还要显著,很有长痛不如短痛的意味!”杨侗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魏军,又说道:“其实我大隋各军都是这么攻城的,不过用来充当死士的一般是异族奴兵。”
“……”杜伏威、阚棱无语。
敢情是朝廷这边改变了攻城战法。
“圣上所言极是,他们不要命的打上来,投石车造成的伤亡极小,箭矢也阻止不了他们行进的速度,再这样下去,魏军很快就到城下了。这样会造成我军极大的伤亡。”杜伏威有些发愁的说道。
杨侗见城楼上也有几架投石车在发威,道:“阚将军,你可将石弹换成碎石试试。”
阚棱看了一眼投石车,当即命人将石弹换成碎石,花了一刻左右的时间,将那原本牵引石弹的巨大‘勺子’换成了兜囊,将一块块拳头大小的碎石装了进去。
“发射!”见杨侗点了点头之后,阚棱狠狠地挥手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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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呼~”
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整片天空似乎都暗了一下,碎石带着劲疾的尖啸声,犹如天女散花一般落下。
虽然没有之前一块巨那么惊天动地,但杀伤力却数倍于巨石,在投石车的力量和从天而降的重力作用下,拳头大小的碎石的威力,甚至能够贯穿盾牌。
被碎石覆盖的区域,成片成片的魏军倒了下去,他们的木盾能够防御锋锐箭簇的盾牌,但在碎石猛然撞击下,片刻便被击碎,打在人身上,立刻便是一个巨大血洞出现在身上,哪怕并非要害,却也足以让人失去战斗力。
只是一瞬间,被碎石打击的区别,空了一大片,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整片战场瞬间化作一片人间炼狱。
“这……”
不只是魏军给吓到了,便是杜伏威和阚棱也被这一次打击给吓了一跳。
“传令下去,让所有投石车都换上碎石。”阚棱有些兴奋的大吼一声。
“喏!”见证了奇迹的候命士兵噔噔噔的迅速下楼。
隋军改成碎石之后,杀伤效果倍增。
“投石车还击!”
负责指挥的单雄信看着在人群之中开花、杀死一大片的碎石雨,心中异常愤恨。
他挥动令旗,后方的投石车被推了上来,护城河虽然早已被添平,但到现在吊桥还没被他们打下来,吊桥不下来,就没办法轰击城门,单凭现在靠云梯攻城,根本就是拿人命往里面填,战事持续到现在,冲上城墙的将士都没几个人,己方已经伤亡无数,而对方伤亡寥寥,再这么下去,负责第一轮进攻的魏军非被赔光不可。
“嘎吱~”
在刺耳的机括扣动声中,投石车被缓缓地推到前线,伴随着一阵牙酸的摩擦声,一百枚石弹随着投石车的轰响,隔着一百多步的距离,带着惨烈的咆哮声朝着城头轰过来。
“轰~轰~轰~轰~”
巨大的轰击声中,不少石弹落在城墙上,躲避不及的将士被砸得血肉模糊。
一枚破空而至的石弹,好巧不巧的,朝着杨侗的方向飞来,杨侗目光一凝,伸手握住裂天槊,然而不待他上前,却见眼前一暗,阚棱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仰头看着从天而降的石弹,阚棱猛地发出一声爆喝,手中举着一柄陌刀,对那巨大的石块就是一刀劈了过去。
“轰~”
石弹粉碎,化作无数碎石被阚棱一刀子抡到城墙外面,不少魏军遭了无妄之灾,被从天而降的碎石打得人仰马翻。
“好!”
杨侗目光一亮,这个阚棱似乎比王雄诞还要强上一筹,让他有一种拣到宝的感觉,大笑道:“我军有阚将军这等神勇之将,朕无忧矣!”
此时正面的战斗已经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城上城下箭如骤雨,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一架又架云梯搭上了城墙,魏军将士如疯如狂的向上攀爬,他们一手举着盾,一手用长矛和刀和隋军激战,头顶上的滚木擂石狠狠砸下,总有士兵惨叫着摔下云梯,但立刻有人蜂拥而上。
每一架云梯前都有数十名隋军在和敌军效战,一座最靠南边的云梯前,王雄诞已经杀红了眼,他率领五十名隋军在和汹涌而上的敌军交战,他所面对的魏军是精锐之兵,个个体格高大。
长矛冲刺,战刀劈砍,厮杀血腥之极,云梯前一名隋军士兵被砍中额头,血涌如注,仰面倒下城去,另一名隋军立即挥动长矛冲上,长矛刺穿敌军胸膛,将他挑下城去,重新顶住了这个缺口。
一名强壮的魏军士兵用盾牌顶开上面的隋军,第一个跳上了城头,霎时间,数十支来自隋军的长矛从四面刺来,长矛穿体而入,魏军士兵惨叫着翻滚了下去,但就是这名敌军冲上城头的瞬间,使云梯防御出现一个短暂缺口,被压制在云梯上魏军抓住了机会,霎时间,十几名凶狠的魏军士兵冲上了城头。
“让我来!”
王雄诞大怒上前,他的武器也是陌刀,一记横扫千军,顿时有数人开膛破肚,尸体与鲜血满了城头,他身披陌刀手的重甲,根本不管刺击而来的长矛,得势不饶人的横扫,无数魏军犹如奔腾的河水一头撞在中流砥柱之上,残肢横飞、鲜血喷涌,得益于王雄诞之猛,隋军将士立即补上了缺口,将魏军重新压制了下去。
“咚咚咚——”
这时候,数百面大鼓齐鸣,一根体型巨大的攻城槌在魏军队伍中出现了,攻城槌也是放在一辆皮斗车上,攻城槌是用材质坚硬的楠木制成,前端是装有生铁打造的撞头,要两个人才能抱拢,整根攻城槌长达九丈,重达数千斤,两边钉满密密麻麻的铁抓手,需要两百名健卒才能将它抬得起来。
八头披甲健牛缓缓拉动皮斗车,周围有两千名魏军精锐之士护卫,他们是‘蒲山公营’老卒,每个人都披挂着缴自宇文化及的盔甲和坚盾,从外观上看,与骁果军一模一样。
不过他们任务并非是攻上城头,而是直夺东城城门。
移动到城前的时候,车子缓缓停了下来,两百名健卒上前握住攻城槌上的铁抓手,齐声大吼,生生将几千斤重的攻城槌给拎了起来。
他们各有五名士兵举盾护卫,替他们抵挡城头上暴风骤雨般射来的箭矢。还有一千名候补士兵跟在后面,每被射倒一人,立刻就有人上前补充。
战争残酷的一面在这时终于出现了,魏军将士用阵亡战友的尸体,迅速铺出一条长达百步的路,以供俨如千足巨虫的攻城槌队伍平稳踏上。
这支队伍人皆重甲,丝毫不惧头上的弓箭和弩矢,甚至也不怕滚木礌石。
城头上,一名偏将带着数百名士兵,把上千只陶瓮向城下的攻城槌队伍扔去,陶瓮碎裂,火油迅速流淌了出来,这是杜伏威不惧敌军攻打城门的底气,襄安县还存有几千罐火油,能在危急时分起到至关紧要的作用。
尽管有一些魏军士卒意识到不妙,但他们这支攻城槌队伍并没有丝毫停步的意思,反而加快速度向城门奔去。
此时此刻,攻城槌已经成为整个战场的焦点,附近的魏军退到数百步外的安全地带便没有继续后撤,而是用强弓压制着城头上的隋军,为这支特殊队伍保驾护航。
战场上鼓声如雷,远处的李密也亲自敲响了战鼓,能否成功就在此一击了。
城头已经砸下千多罐火油,就在攻城槌队伍距离城门不到二十步的时候,几十根熊熊燃烧的火把从城门上投了下来。
‘轰’的一声,地面上顿时燃烧出了一个个火苗,并疾速向四周扩散,很快就蔓延到了敌军脚下,火势越烧越大,还有一罐罐火油不断从城上砸下,有的砸到了魏军将士的身上,有的也落到了地上,加大了火势。
任何动物都怕火,人类也不例外,当大火熊熊燃烧而起时,两千名攻城槌队伍终于慌乱了起来,很多人的身上都燃起了大火,尖叫声、惨叫声四起。
须臾之间,两百步长、一百五十步宽的城门之前化成一片火海,到处有火人在奔逃,摔倒的人下意识的扑腾翻滚,像一个个火种似的烧起了更多身上沾油的魏军士兵,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那根巨大攻城槌在距离城门只有几步之遥时,却轰然落地,然后向城门前的小斜坡滚了下去,将下方的无数士兵碾成肉泥,最终也被熊熊大火吞没,变得了一根巨大的火柱
魏军士兵死亡前的哀嚎声,和空气中弥漫着的肉香,以及不成模样的肉泥,使襄安县城城外如若人间炼狱一般,很多隋军士兵都不忍多看,纷纷捂住鼻子扭过头去。
李密手中的鼓槌落地,深知攻城槌队伍的失败也是压垮魏军士气的最后一根稻草,再打下去也是无谓的牺牲,长叹一声,“传我命令,大军撤退!”
‘咚!咚……’在退兵的战鼓声中,魏军将士开始后撤了。
城上隋军欢声雷动。
杨侗见到身边的杨沁芳捂着嘴巴鼻子,一副想吐吐不出来的难受模样,眼珠不由一转,对杜伏威笑着说道:“杜将军,你知道庾信这个人吗?”
杜伏威见魏军退走,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虽不解杨侗为何问到死了八十多年的庾信,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回圣上,末将在江淮多年,听说这个庾信是文学家。其家‘七世举秀才’、‘五代有文集’,他的父亲庾肩吾为南梁中书令,亦以文才闻名。”
“庾信在周国担任刺史时,为政简要清静,使官民皆获安宁,颇著政绩。他死之后,文帝深为哀悼,赠以本职,并加赠荆、淮二州刺史,由其子庾立世袭爵位。这个庾立也是了不起的人物,正宗的才子,文章那是一流。可惜他守城打仗的本事就外行了,在他归降伪唐之后,薛仁杲仅只一天就破了他的城,庾立也被生擒活捉,薛仁杲仰慕他的才情,想收他为己用。谁料庾立这样的才子文人,最好面子,不但不领情,反而破口大骂。”
“倒是一个忠贞之士。”杨沁芳捂着嘴巴赞道。
“忠什么贞啊?”杨侗没好气道:“如果他忠贞也不会反隋了。这不是是一种套路而已,你好好劝降,我骂你几句,然后一来二往,最后我就被你的诚心打动,不得不归附,最后皆大欢喜。”
杜伏威冷嘲道:“这些文人太不要脸了。”
“后来呢?”杨沁芳急着想知道后事。
“庾立这套路对薛举或许有用,可薛仁杲为人暴躁,开始他还忍着。可庾立这家伙不识好歹,越骂越得劲。这下终于把薛仁杲惹毛了,一怒之下,薛仁杲让人把庾立架到火上,就像烤全羊那样活生生的把他烤了,没一会儿,庾立就被烤的外焦里嫩,香味阵阵了。薛仁杲亲自洒食盐、葱花、佐料,然后亲自割肉,请他的臣子们吃了!”
“想不到薛仁杲也是这种恶魔。”杜伏威叹息道:“朱粲的军队缺乏食物时,就让士兵烧煮妇女、小孩来吃,并对其部下说‘没有比人肉更好吃的食物,只要其他的城镇里有人,何必为挨饿发愁呢!’,还说‘吃醉鬼的肉就像吃酒糟猪肉’!”
“朕说听薛仁杲吃庾立的时候,还很有讲究,他先从大腿上割肉,然后是腹部再是胳膊,脑浆却是被他沾着胡椒粉吃了。庾立这位天下有名的大才子,被吃的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
“呃呃呃”
杨沁芳听得胃中翻腾,她从听过世间有如此恶魔,吃人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这还是人吗?闻着城下票来的肉香,她连苦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看着吐得面无人色的杨沁芳,杜伏威啼笑皆非,不知不觉之间,他自己还成杨侗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