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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亦失哈已到。”
朱瞻基将目光从手里的资料上抬了起来,捏了捏鼻根,休息了一下自己的大脑。
身为一军主帅,需要操心的地方是在太多了。
虽然大部分下属都不希望朱瞻基一个人把事情做完,显示不出他们的价值。
朱瞻基也不想跟诸葛亮一样,什么事都自己来,以至于活活累死。
但是,作为主帅必须要了解全局情况,这是最基本的要求。
数十万大军的出征,人员来自全国各地,除了位于广东第四海军基地不需要抽调人手,其他三支海军分部,都要抽调超过三万人的海军人员参与战争。
除此之外,还从广东和福建等多山地区,抽调了十个卫的熟悉山区作战的精兵强将,作为登陆之后的武装力量。
但是,朱瞻基并不想完全只动用大明的力量。所以想让朵颜三卫,包括东北地区的女真,也参与进这场战争。
亦失哈就是这样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身为奴儿干都司镇守太监的他出身海西,本身就是一位女真。
他会女真语,又会汉语;既熟知东北地区的风土民情,又知悉明朝的典章。所以当初朱棣在成立奴儿干都司,选配奴儿干地区的官员时,他成为一名最为合适的人选。
知晓他回京复命,朱瞻基就派李亮将他叫了过来。
“让他进来吧。”
顷刻,跟着李亮身后就进来了一位年纪越四十余岁的光面太监,此人身材不高,但是非常健壮,看起来就是一堵肉墙。
这个时候的皇宫内,太监们习武成风。朱棣的七大太监,无一不是从幼年就开始练武,学习文韬武略,所以在靖难之役之时,成为了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这亦失哈也是一看就是武人,寻常三五人恐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如同一个石磙一样,一下子拜倒在地。“奴婢亦失哈拜见殿下。”
身为主外的内臣,朱瞻基以前并没有见过亦失哈,亦失哈虽然知道一点这位太孙的秉性,但是第一次拜见,不敢有丝毫马虎,连内臣都不敢自居,自称奴婢。
朱瞻基起身,亲自扶他站了起来。因为自身尚武,他对习武的太监颇有好感,忍不住捏了捏他结实的胳膊说道:“太监不必多礼,如今你身为六品太监,不必如此自谦。”
虽然亦失哈是女真人,但是这个时候的女真,与两百年后的女真完全不是一回事。
朱瞻基也不会因为他是女真人,就对他有偏见。现在皇宫的太监,虽然大部分都是汉人,但是异族人的比例最少占了一成以上,大部分都是过去被擒获,去势后留在宫中长大的。
他们身为异族,却更能积极向上,七大太监里面,有四人都是异族,对待皇室也更是忠诚无比。
因为这个家天下的时代,众人都还没有国家和民族的概念,或者说没有那么明显。
让亦失哈在自己的下首坐下,朱瞻基才说道:“自永乐九年,你作为钦差太监,前往奴儿干都司宣扬国威,慰抚各族,这些年来,在北域,你是立了大功的。永乐十年八月,奴儿干地方乞里迷、囊加尔等处野人女真头目一百七十八人一道来京,向朝廷进献贡品,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内臣不敢当殿下夸,身为臣子,自当以国事为重。何况内臣出身海西,自然也希望故族能沐浴皇恩,过上好日子。”
朱瞻基点了点头说道:“我看了北域的资料,自辽东以北,都司下辖的卫所,这些年已经增加到一百八十四卫和二十个千户所。女真各族每年偶能收到朝廷赏赐的大量财物和工具,如今又双方互市,女真以骏马换取铁器和耕牛,这些让他们如今的生活都有了极大改善吧?”
亦失哈点了点头说道:“女真贫苦,这些年日子逐渐好转,各族无一不对我大明感恩戴德。”
朱瞻基又问:“那如今这女真的二十个千户所,到底有多少可战之兵?如实让他们出军,又能派出多少兵力?”
亦失哈楞了一下,看到朱瞻基明亮的眼神,这才又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女真如今依旧是各部落互不交涉,靠天吃饭。不过因为生活困顿,民风倒是很为强悍。如今朝廷设置的二十个千户所,名义上是兵,实际上只是通过这种手段施恩各族,让他们归心。所以,这些千户所实际上并无脱产之兵。”
朱瞻基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些我都知道,若是我大明征召,你认为我们能从当地征召多少兵力?”
女真实际上只是统称,这个时候的奴儿干都司面积庞大。管辖范围西起斡难河(今鄂嫩河),北至外兴安岭,东抵大海,南接图们江,东北越海还包括了有库页岛。
其境内的蒙古、女真、吉里迷、苦夷(苦兀)、达斡尔等族人民,多以渔猎为生。
大明在辖区内分置卫所,明朝政府还任命各族首领掌各卫所,给予印信,仍尊其习俗,统其所属,以时朝贡。
用现在的话说,这里还只是自治区,特区。
这里的人虽然臣服大明,相互之间的矛盾依旧不少,经常相互开战,而大明的管辖力度也还远远不够。
亦失哈见朱瞻基竟然想要从当地募集兵力,有些为难,但还是慎重回答道:“夷人粗鲁,无礼,以武生存。若是没有好处,内臣怕响应者寥寥。”
“若是有足够的好处呢?”
亦失哈精神一振,禀道:“若以财货诱导,内臣认为最少可从当地募集万人可战之兵。”
这个数字也在朱瞻基的意料之内,那里地广人稀人员稀少,根据大明政府的统计,当地各族的民众也没有超过五十万人,还分了最少两百多个部落。
虽然说夷人人人皆兵,却也只是一种说法而已,任何一个民族,也不可能人人皆兵。
按照五十万的总人口计算,去除一半的女人,就只剩下不到二十五万人。因为连年战争,如今各国都是男少女多,在许多部落,男女比例甚至能达到一比二。
剩下这一半人里面,老人和孩子占据三分之二,等于只有八万左右的青壮年。
而这些人也不可能全部出征,哪怕是面临灭国之战,也要留下种子,何况只是征召。
更何况,这些人还要从事生产,放牧,留下防备周边部落的兵力。所以能派出一万人,已经是很理想的状态了。
朱瞻基说道:“既然如此,我想委派你担任特使,前往北域募集兵力。同时,我会让郑亨派出三万骑兵,帮助奴儿干都司维护当地治安。在各部落替大明出征之际,大明负责保护他们的部落安全。”
亦失哈奇道:“殿下这样做是何故?为了万余兵力,就派出三万骑兵,这些人的粮草,加上给女真人的财货,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朱瞻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为了让这样的事形成一种制度,一种常态,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让那些异族更认同我大明的统治。”
这只是表面的理由,朱瞻基想的却更深远,也更邪恶。
英国人侵华也要让印度人顶在前面,或者是直接管理,而日军侵华更是要组织数量众多的棒棒军。
如果说英国还是因为人手不足,但是日军却是完全的利用棒棒军来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做的恶事。
大明对东瀛出手,肯定是要把他们打疼的,如今东瀛的金银矿大部分都还没有被发现,大明也要占领下这些区域。
一场战争打的容易,以后的管理却是一个大问题。
像美国打伊拉克,战争只打了几个月,战后却被伊拉克拖进了泥潭,十年下来,耗费的军费无数。
大明如果不想激化跟东瀛民间的矛盾,必须也要有一个做坏事的打手,一个缓冲的阶层。
利用野性未训的女真来管理东瀛人,就是朱瞻基想要用的手段。坏事让女真人去做,好人让大明人来当,
这样就不会过分激化大明与东瀛之间的民间矛盾,而且还能通过这种方式,让东瀛人学会这种方式,为以后的大明征略其他地区出力。
东瀛别的不多,人却多的是,而且他们层次分明,遵守纪律,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狗腿子人选。
只是隐瞒了最后的居心,朱瞻基将利用女真人来管理东瀛人,留下一个缓冲地带的重要性跟他分析了透彻。
听到大明不会利用这些女真人来打仗,只是利用他们来管理占领区,亦失哈觉得这个任务更容易完成了。
打发走了亦失哈,朱瞻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申时。
这个时候,隔着围墙,能听到大街上传来的阵阵哭声和吵杂的叫骂声。
“发生了什么事?”
李亮摆了一下手,两个小太监就飞快地跑了出去查探情况。
不一会儿,他们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在门口跟李亮回禀了情况。
李亮进屋笑道:“殿下,我们却是忘记了,这是丘家三百一十三口被扣押至承天门外,恭听圣裁。那些民众知道丘家二公子参与谋反,都是骂丘家的人。”
朱瞻基一拍脑袋,他还真是忘记了这件事,要不然,今天下午也不会来海军总部,而会留在宫中看热闹了。
在宫中他只要不去后宫,行动自由,可以在城墙上看着丘家的人跪在承天门外求饶的悲惨场面。
现在他在海军总部,却是不方便出门,否则会被民众包围住的。
一丝遗憾一扫而过,他吩咐道:“派几个人跟着去看看情况,随时禀报。”
而在承天门外,冯小年和褚松他们今日没有身穿官衣,混杂在看热闹的人群里,密切关注着人群里的情况。
今日是丘家众人等候圣裁的日子,身为丘家唯一的漏网之鱼,他们不相信丘长青能忍住不来。
现在谁也不知道皇上的心意,心情好了,他可能会放过丘家众人,但是如果心情不好,有可能让他们全部人头落地。
丘长青但凡有些人性,应该就会出现。
为了不打草惊蛇,今日的锦衣卫执行任务的几组人马,已经都身穿常服分散在了承天门外的人群里,只要丘长青出现,他们绝不会轻易疏漏。
而丘长青也的确来了,从丘家人几日之前被押送到京城,他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对他可谓是五雷轰顶,万念俱灰。
如果因为他的原因,导致了家族所有人被牵连,那他或者还有什么意义?
虽然他的父母已经双亡,但是那里面都是他的兄弟姐妹,还有妻子和孩子。
他没有想到自己没有露出丝毫马脚,为什么皇上就确定了是他所为,而且不经过任何审判,就直接圣裁。
他现在知道了,他根本承受不起跟皇权作对的后果,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当天晚上,他就溜出了属于汉王势力的别院,因为再留在那里,恐怕他就没有活着走出那里的机会了。
汉王是不可能让自己谋划直接暴露在朱棣面前的,留在别院,他只会是死路一条。
哪怕就是要死,他也要死的更有价值一点,而不是留在这个别院里,默默无闻地死去。
在林喜家,他取回了他跟汉王之间联络的证据,也就是那些信件。
可是随后,他就遭到汉王府的追杀,这几天,他到处躲藏,根本不敢露面。
这个时候,他要感谢他一直想要对付的太孙,正是太孙着人修建的下水道,让他躲了追杀他的人。
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怀着一种悲壮的心情从下水道出来,先是在秦淮河畔好好梳洗了一把,然后买下了几个烧饼,就着秦淮河水,吃饱喝足。
然后,他亲眼看到了自己的族人们,五个一串,被绑在一起,一起艰难地向着皇宫行进。
他的几个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神情惶恐,而他的妻子,也早已憔悴的不成样子。
这让他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他们生活的更好,而不是像现在如同狗一般地被衙役押着等待裁决。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不想控制,任由泪水滑落,然后坚定地走向了他们。
当他出现在众人面前,重重地跪了下去,丘氏的族人们,一个个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