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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这块地十分重要, 不敢延误半点机会,因此庄子里看顾的是一户世代给易家当家奴的人,那家人姓周,做事是极细致的, 忠实本分, 又肯吃苦, 平时伺弄作物, 不知多认真。
庄子十分大, 除了周围几排下人房, 除他们周家外, 还有雇的佃农和长工住以外,就剩中间最大的正院, 那是主人家住的。
平时, 庄子里的主人房间没什么人住, 周家的媳妇仍旧三天两头把房间打扫得不见半点灰尘星子,荆照秋偷闲住进来后,更是不知道多细心照顾。吃的穿的用的, 都想着法儿的变换花样, 盖得锦被隔三差五晒太阳,熏了香, 拍得松软松软,缝好背面, 不见半个线头。荆照秋本人是没这么细心的, 这都是庄子里女人的手艺。
荆照秋人和气手里也大方, 周家人见了荆照秋就和见了财神爷一样,眼睛缝都快笑没了。
不过周家人老实本分,却偏有个异姓亲戚,是个成天耍赖没脸没皮的东西。这异姓亲戚是周家老太太小他十多岁的老弟,自小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因为家里穷,周老太太十岁就送进易家当了烧火丫头,后来就嫁给了是家生奴的周老头,两人日子倒还过得去。她娘家爹妈相继去世后,就只剩下个老光棍的老弟,五十多岁的人,没挣家半分家当,平时总来他们家里打点秋风。外面人都叫他火棍,是说他又光棍脾气又暴的意思。
“姐,今儿有什么好吃的啊。”火棍没脸没皮地又上门套起近乎,看一身衣服虽然旧点破点,却是干净的,像是有意来之前打理过一遍。这火棍虽然不要脸,脸色却也是会看得。姐姐姐夫家虽然只是个下人,可易家的下人比普通人过得都要好,一年四季总有换新的棉衣穿,过得那是“上等人”的生活,火棍可是羡慕。
可一是易家不收他这样的做工,二是他也吃不了做活的苦,羡慕归羡慕,也只是嘴上羡慕羡慕得了。
周老太太尚未有什么反应,周老头脸色一冷,对这个几十岁还不长进的小舅子不知有多烦。
火棍一见老姐夫的表情就知不好,打着哈哈便去和周老太太的子女孙辈说话,一会儿是阴阳怪气地说,表孙女这身花衣裳可真好看,可得不少比钱吧,都比得上外头太太的了!
一会儿又拉长语调问,外甥儿,你给舅舅我说说,这一个月月钱是多少?
总之是东家长西家短,最后总绕回到钱字上。在火棍再次说话的时候,周老太太打住了他:“你说吧,又有什么事?”
火棍这才悻悻地咧开嘴,说出来意,为的不就是那样事——要钱!
周老头脸色不大好,隔三差五地要钱,真当他们家是钱庄了?周老太太也知道丈夫对这件事早就不满,她也不想把钱打了水漂,便直说:“钱是不会有的。你要想找点事做,我倒还能让你姐夫给你找找。”
火棍谄媚的笑意立刻僵硬,破口就骂:“姐,你这是自己得意了,就忘记你老弟我了吧。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让我去喝西北风。”
火棍这么一说,周老太连给他找事的心也顿时熄灭了,她冷笑几声:“钱不说有没有,就算我发达富贵了又怎样,总不与你有关了。当时咱爹妈可是已经把我送进人家当烧火丫头的!”
火棍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下不好,他惹恼周老太了,忙拉下脸道歉,说自己不是有心的,可老太心意已决,火棍讨了个没趣,被变相地赶出去。这下撕破脸后,火棍心里怒火中烧,出了庄子后院还一路骂骂咧咧的,一直走到外面大道里,还蹀躞不休。
“呸,做了易家的狗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得了!”
火棍骂了三声,忽然一个人钻了出来,吓了他一大跳。火棍脸色顿时煞白煞白,以为自己骂人的话被易家人听到了,仓皇失措之中,却听对方冷测测问他。
“你可是能进出那庄子?”
火棍点点头,虽然出入仍需要周家人领着进去,但进去还是进得。
“那正好,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做事?”火棍呵呵笑两声,“这要看你给的价钱了……”
拦住火棍的就是在这里蹲守了几天却怎么都没法进去的易成礼,他心里呵呵笑了两声,骂了句,臭老头子,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让你做点事是给你面子。你能配得上多少价钱,大方点,施舍点棺材板儿的钱给你就算自己阔绰了。
易成礼只愿出半吊钱,火棍虽然嫌少,可易成礼最多只出半吊,无法,他只好答应了下来。接着易成礼就交给他一包药粉。
“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他交给火棍的药粉是种剧毒的药,混水后洒到地里,别说那些菜还能不能活,就是土里面的蚯蚓虫子,都得一命呜呼。
火棍拿着药,忽然有点后悔,可又舍不得到嘴的半吊铜钱飞走了,他怨起周老太,抠门的驽货,一个子都不给他。想到那田毁掉,作为看庄子的直接责任人,周家人定然要遭大麻烦。
又得了钱还报了仇,火棍一咬牙接受了。易成礼先给了他一半,约好事成之后到城外的山神庙找他再拿另外一半铜板。
于是火棍去而复返,这次厚着脸皮说是给周家人道歉,上上下下连周老太最小的孙子都不放过,还说什么这次定会改邪归正,求他们再给次机会。火棍性情怎么样,周家人早就看透了,谁会信他这番鬼话,自然是一个个鼻孔对着他。可火棍心里却不在意,他只要今晚留在这里不走人,下了毒立刻溜走,拿钱走人,至于周家人是死是活关他何事。
等到夜里,火棍悄悄摸l到了那田里去,可天色太暗,他花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摸l到,又看不清这地里种的是什么。他心道,这大半夜的,地里又不会有人来,他偷偷点个火折子也没事,便点起了一小戳火苗,一块块地摸着过去,找易成礼要他毒的那块地。
第二日。易成礼听说了易家的地里被人洒了不知什么□□,死了大;片的菜,死得还恰好是最重要的那块——据说是给皇家种的。这是要杀头的大罪!这消息是不小心泄露出去的,据说易家人正急上眉头,谁也不让说出去。
易成礼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顿时窃喜。他躲在山神庙里,等着火棍回来给他确切的消息。火棍一瘸一拐地拐进山神庙,那庙里冷冷清清,见不到半个冷影。火棍叫了半天,不见有半个人影,他心道,坏了,这不会是抵赖跑了吧。
火棍怒气中烧,破口大骂,骂这个龟孙子不守信用,卷他的钱逃跑。火棍骂了老半天,正到口干舌燥之时,这时才从那屋里摆着的破山神像底下钻出个人影。
火棍一愣,脸上的懵恰到好处。易成礼不敢直接出来,怕那火棍有诈,可刚才火棍一连串反应,确实是干了活没拿到钱的样子,而且到现在过去都一炷香时间,依旧没有再第二个人出现。何况,传出的消息确实是说庄子出事了,有一块给皇帝种的地被下了毒,皇帝非常生气。易成礼以为这下万无一失。
荆照秋种的土豆毁了,就等着惹恼皇帝去死吧。
“事情怎么样?”
火棍点点头,拍拍他挂在身上的破麻袋,以示里面的东西都用掉了。
“我的钱。”
易成礼心里高兴,便数了一吊钱丢给火棍,大方地说:“不用数了,全给你。”
火棍摸了摸铜钱,笑嘻嘻,“钱可不够呢。”
易成礼邹眉头,心里没来由有点不安,事情进展太顺利了。他本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的。
“有位爷说,咱唱个戏带个路,你身上的钱就全归我呢。”
“你!……”易成礼脑中嗡嗡作响,顿时明白,他中计了。他立时回头,却见一个穿着黑衣的冷面男人站在他的身后,易成礼不认识,可脑中忽然有个想法,明白过来这是什么人。
可易成礼没有机会说出口,直接被那黑衣男人掐晕过去,火棍见任务完成欢欢喜喜上前邀功。冷面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呵呵,真是不好意思,这笔钱我想你也拿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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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件事荆照秋全然不知。荆照秋住在这庄子里,怎么会没有人在暗地里保护,易之虞把手下的暗字七人全派到了荆照秋身边,那块地,不仅有明面上的人守,更有暗地里暗字的人守。
火棍一出现就被发现,于是将计就计,让他把易成礼供了出来。
暗紫询问易之虞,如何处理易成礼。
易之虞思考了一瞬,便没有立刻回答,在第二日后才对暗紫下达了一个命令。那天,他去问了荆照秋。
“一个极其让你讨厌的仇人落在你手里,会选择什么样的方法对他?”
荆照秋反问一句。
“有多讨厌?”
“如跗骨之蛆。”
“嗯……”他想了想,“大概是……”
他想要什么一样样从手里夺走,一样不留,所厌恶的,却要你日日夜夜抬头不见低头见,一生跟随。虚荣的人,跌落凡尘身败名裂。贪财的,走投无路一世为乞。好色的,不能人道妻妾皆散。情深的,爱人分离生死两隔。
“是不是有点狠?”荆照秋说完忽然如此道。
“怎么会?”易之虞摇摇头,对荆照秋笑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若是我,绝对不只是如此。我要他尝到的痛苦百遍千遍死不如生。
后来,裕城易家买下了一批新奴隶,其中有一个说他叫易成礼。已经是新的裕城当家——易成礼曾经苛待过的最讨厌的庶弟看着那批奴隶中的一个,露出一个恶毒的阴冷笑容。
“把那个自称是易成礼的给我留下。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敢冒充我长兄,如此一张满是谎话的嘴巴子,非撕烂不可。”
跪在地上的易成礼恍如见到了恶鬼一般。
这下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