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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在信阳。无事。有异心者,不如作壁上观, 则或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三
易之虞将信折了几折, 交与信差送往京都。
而此时京都易氏主家齐聚了来自各个分支的老爷少爷。易老太太高居台上,一手端着茶, 一手中持着一串沉香木的佛珠, 威而不怒,眉目间的冷漠与锐利竟与易之虞有三分相似。
她放下茶杯,把佛珠往桌上一摆, 向台下混作一团议论纷纷的人投去一个看不出心思的眼神。
“都吵够了没啊?”
满座皆惊,顿时悄无声息。
老太太开口了!
三年期间一直修闭口禅的老太太今天头一次开口。哪怕去年老太太寿宴, 亦是只字不语。且一开口,便将众人惊住。
一个一身华服穿金戴银却甚至发福显得极其不伦不类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 嘴角挂着既谄媚又贪婪的笑容。
“老太太, 今儿咱们易家所有分支大大小小都过来,就为了一件事。主家给个准信呗,也好叫我们别跑了一趟。想来主家人丁稀少又家大业大,合该让我们一起帮您分担分担……”
主家的富贵众人皆知,如今易三不在, 府中只老太太作主, 什么苍蝇都闻着味儿过来了。中年男人不过分支中一个极小的备份, 如今也有胆子要挟来着。这是要以人多势众, 逼着老太太把权力分下去。
未等老太太说话, 左边坐着的第四位忽然发难, 盛满热茶的杯子隔空甩了出去, 热茶溅了中年男子一身。中年男人嗷一声惨叫,怒气冲冲瞪了过去。
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童。小童倨傲地看着中年男子,丝毫不准备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没礼数的东西。长辈都没说话,一个小辈便敢放肆,家里都没教过你礼数吗?”易十一,年且十二岁,但辈分已在众人之上,与易三平辈。
也只有这一辈以排名相称,且并不以年岁划分。
且信阳易家与京都易家关系总那么近一点,而这个肥胖中年人不过是十一的侄子辈,该叫他一声叔叔。
中年男子愤恨不敢言,易家是个讲究辈分的家族,此时能有位子坐的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其余者都只可站着。
中年人按下一口怨气,不走心地道歉:“谢十一叔的教导,侄儿知错了。”
“呵呵。”十一笑了一声不再理会,继续把l玩着手里的九连环。但中年人再说话的态度,便不敢那么理直气壮了。
满场的气氛更加尴尬,谁都急于求证,又不愿做出头鸟。
直到坐上一直老神在在喝茶的老头见气氛微妙,忽然开口:“问老太太好。想来众人都急于直到三爷的去处,老太太不如指个明处,莫叫这些小辈儿心里……急了。”
在场的小辈儿便一时都心虚尴尬,什么叫心里急了,这不就是说他们另有所图嘛。
“有什么好说的。”老太太撑着拐杖站起来,身边的美貌女子立刻上前搀住,便听到她声色俱厉道,“我儿平安,不日便归,有劳诸位关心。”
集会散去,众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中年人义愤填膺唾沫横飞:“呵呵,好个老不死的东西!易三明明失踪了近半年,偏说不日便归,把我们当傻l子哄骗呢。不就是舍不得放权,看着吧,易三若不回来,没了当家人的京都主家,迟早会被侵蚀殆尽,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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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之虞打了个喷嚏,荆照秋怪诧地看着他。
大好晴天无风无雨的……
“肯定是有人骂你了。”荆照秋开玩笑说了一句,“你刚才做什么去了?”
易之虞表情毫无变化道:“没什么大事。”
“神神秘秘的。”荆照秋斜着眼睛看他,不屑,“那两个人怎么样了?”荆照秋说的是那日鹰二的两个手下。
“送去监狱了。文添祯说绝不会有徇私的可能。”
有文添祯这句话,基本便定了。县官儿媳妇的肚子眼见着大起来,正把文添祯当成赛华佗供着呢。
“那……”
“黑老六怕出事跑了,鹰二不知去向。我倒是知道黑老六在哪里……奸猾小人,也不足为过。”易之虞面无便是死表情说着,却被荆照秋打断。
荆照秋敏感地看了易之虞一眼,一晃而过的戾气轻易被他捕捉到。
文添祯那个胆小的家伙,明里暗里和他暗示易之虞全好了,还百般提醒自己小心,莫被狼叼了去。把易之虞全当成了会吃人的洪水猛兽。荆照秋仔仔细细打量过易之虞,似有不同,可处处都是他熟悉的人。
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伪装,易之虞身上全然的霸道气质便袒露无疑。原本还有些柔和的线条也凌厉起来,刀削斧凿出的脸俊美的如天神下凡,似天然形成的美玉,没有一点瑕疵。
但哪怕如此,荆照秋也发现了。无论是陌生人,还是村里相识的,或是文添祯,多多少少对易之虞有点发憷。之前的易之虞倒还好些,变回成年模样之后,越发怵他。犹记得昨日去里正家处理两个恶徒之时,里正一眼看到易之虞脸色霎时就变了。惊得荆照秋过后盯着易之虞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百遍,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么俊的脸,正常来说不该多看两眼吗?难道还比不上看杀卫玠的卫玠?可走在路上,便是姑娘家撞见了他,也是立刻低着头匆匆从身边溜过去,生怕多看了一眼。
直到后来他无意当中看见易之虞对上别人的眼睛,终于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怕了。完全不似看活物,眼中似藏了刀子,全然是不要靠近的警告,谁敢接近才奇了怪了。只是这种眼神,荆照秋却一直没见过。
微微的浅浅的笑戏谑的笑……
荆照秋这时才发现,原来易之虞对着自己有这么多笑。他敢保证,其他人断然没见过。所以也不知道……
他笑起来最好看。
可面对自己之外的人,易之虞就像会咬人的狼一样。怕从前是个能为所欲为的富贵少爷,对人命看得轻贱。但荆照秋毕竟是法治世界来的人,人命沾手的事多有忌讳。何况若做了父亲后,心竟有些软了下来。
荆照秋道:“还有且恨着他的人呢。与其脏了自己的手,不如让他们窝里斗。五爷和黑土村的人哪个不想逮住他是问,这家伙惹出了多大祸,据说赵五爷只说让他还钱,二百两一个不能少,交不人,便要黑土村族长拿出二百两了解。”
黑土村族长哪拿得出二百两,况且又是个不成器又害死族中小辈的东西,不给钱,得罪了赵五爷又是一桩祸事。虽然因为鹰二擅自做主,县官警告过他,可赵五爷可是本地的地头蛇,县官也得承让他几分面子,黑土村一个村的加起来都不敢得罪一个人。全族人满怀怨恨,如今正是满城找他一个人。
“只将黑老六送到黑家族长那里,他们黑家的事便让他们自己处理去,免的染了咱们的手。倒是那个鹰二,却让他逃了!”荆照秋捏住手心,咬牙切齿。这个人心思歹毒手段狠辣,若不是易之虞命大,蛇毒没要了他的命,恐怕就呜呼去了。
每每看到易之虞脚下仍留着的蛇牙的痕迹,荆照秋便心惊一次。若是那时候……
荆照秋止住胡思乱想,只有这个人,让荆照秋由衷产生真正的恨意。不能想象如果易之虞当真……会怎样。他甚至连死这个字也不想说出口。
荆照秋想的出神,紧紧握着拳头,易之虞包住他的手,荆照秋回过神来。干燥温热带着薄茧的手似有魔力一般,荆照秋的急躁不安与愤恨一扫而空。
见荆照秋终于不皱着眉,易之虞才道:“终日大雁终被雁啄。鹰二这个人向来任意妄为,赵老五对他本就有不满。如今这事更让赵老五不满意。虽是本地地头蛇,但县官毕竟是官身,官字两张口,赵老五本就要给他几分面子。平日小打小闹过去也就算了,这次闹开了,赵老五本来想直接将牺牲这个手下,把鹰二交给县官,没成想人跑了。为了不得罪,只好送了三千两纹银到县官手里。”
“平白损失三千两,赵五爷不记恨才怪。”荆照秋接着他的话。心里想的却是,易之虞对赵五爷的称呼。江湖人人都叫赵五爷,那是身份地位当得,荆照秋只是随别人一句,心里未必服他。可易之虞却傲得连个称呼都不愿敷衍。
从来只有人叫他三爷,倒没有他叫别人五爷的份。便是皇帝,也亲l亲热热称呼他一句三儿,羡煞了一群近臣红了眼,他们辛辛苦苦鞍前马后,倒不如一个商贾得皇帝的心。
只有易之虞本人却得皇帝的宠只觉不屑。笑话,他几时需要阿谀奉承摇尾乞怜求得别人的宠幸了?
庸人自扰而已。
荆照秋喃喃自语:“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易之虞拍拍他的手背,目光沉沉落在荆照秋身上,有如千金巨鼎。
他道:“躲不了的。”没人能躲得了,在碰过他的珍宝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