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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厅里火药味十足。林幼一和梁雪娇针锋相对,各执一词,都将自己对于剧本的理解和自己的角色在音乐剧中所占有的比重和重要性阐述的有理有据,气场十足的自圆其说的同时,恨不能将对方贬低到尘埃里。
林幼一是从古典传统,源远流长的音乐剧学术专业阐明自己的论点论据,说明自己有着高层次的审美并且了解前来观看音乐剧的观众们想要看什么。觉得自己木秀于林。
相反,在伯克利音乐学院进修流行演唱专业的梁雪娇也是气势汹汹,觉得林幼一的表演过于陈腐死板,而自己灵活生动,其实用不着照本宣读,应该增强与观众的互动性。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骆钧仁烦躁的站在排练厅的窗台边吸烟,听着二人看似都有观点,有道理的自我申辩,其实不过就是想要突显自己在演出中的地位,争取更多的表演机会而已。竟然带着虚伪的艺术假面,谋求最恶俗的热度名利。不过是打着为了整体,为了大局的立场满足一己私欲,附庸风雅罢了。
音乐剧演员需要野心,可是当这两个强势、名利心重、个人主义的女人凑到一起,相互攀比打击,就造成排练的难产,根本无法按照流程进行下去。
他们如同灰姑娘的姐姐,季郁就好像是灰姑娘一样,成了她们的出气筒。一上午在排练厅里被她们颐指气使,吩咐来,指挥去的季郁,按照她们的要求,在九月份被关掉空调的却因为防备记者从窗外偷拍,拉着厚重的窗帘,门窗紧闭造成的密不透风,从而闷热无比,更加令人心情烦躁的排练厅里,在房间的各个角落用水盆放置装满的清凉的清水,以此降温。(由于演员们还需跳舞,所以不能够在地板上掸水。)
之前季郁已经一个人打扫了整间将近八十平的排练厅,又被二人指挥买饮料,换水桶,在白板上抄写她们接下来的台词。又被指挥到服装道具组核对数据,量尺寸......总而言之,没有一秒钟可供喘息的空隙。
就在梁雪娇和林幼一的不满情绪彻底爆发的时候,季郁默默地抱着第七桶水走了进来。谁知林幼一和梁雪娇一语不合,动起手来。
娇小的梁雪娇被林幼一向后一推,刚好撞到了吃力的提着水桶向角落里走去的季郁。
季郁跌坐在地板上,她避免将水桶里的水撒到梁雪娇的身上,反而全部扣在了自己的身上。瞬间化成落汤鸡。
梁雪娇从林幼一那里还带着火气,烦躁的站在狼狈的跌倒在地板上的季郁埋怨道:“你是怎么搞的啊?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你看看我的裤腿和舞鞋都被你弄湿了!你给我道歉!不然今天就没完!”
季郁蹙着眉,抬头看着怒气冲冲,趾高气昂的梁雪娇,心中觉得无比疲惫。她今天只是想要做一个隐形人而已,她不希望任何人看到自己,为什么又把自己弄成了尴尬窘迫的众矢之的?什么都得到的人,那些有能力足够优秀,足够了不起的人,为什么总是要让失败者在她们的阴影下感到自卑呢?
季郁想要化解矛盾。低下头,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从湿滑的地板上,狼狈的站了起来。毕竟还需要她去收拾这一滩黏腻的水渍,不是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了,不要去管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自己。我想要争取的,不过是自己在自己的眼中所应得的尊重。
季郁这样想着。
梁雪娇并不心满意足,将季郁再次推倒在水中,尖声尖气的喊道:“你这算是哪门子的道歉?大点声!还有,把你反省的错误说出来,这样才能够证明你的悔改之心!”
一边说着,一边撕扯着胳膊杵在地板上的季郁的耳朵。
就站在一旁的秦东旭一把打掉梁雪娇肆意妄为的拉扯着季郁耳朵的手,厉声道:“梁雪娇,你的’悔改之心‘呢?明明是你撞翻的水桶,把小郁撞倒的,你还义正言辞的责备她的不是?那么请问你打翻了我奶奶的骨灰盒,然后逃之夭夭,你是不是应该千刀万剐,罪大恶极呢?”
说着,便拉起地板上的季郁站了起来。季郁吃痛的捂着自己挫伤的手肘,轻声对秦东旭道了声:“谢谢。”然后俯身拾起水桶,刚欲离开。
梁雪娇便恼羞成怒,报复性的攻击道:“谁看不出来你喜欢这个比你大,你应该叫做姐姐的贱女人?成天伪装成姐姐弟弟亲亲络络的模样,还装成熟,想做人家的黑骑士。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幼稚?不过是让人玩弄你的感情而已?她不光和你一个人眉来眼去的,她和所有男人都眉来眼去的。男女之间哪里有纯净的友谊?她打着处的名义四处招蜂引蝶,谁知道她是不是货真价实的?不过是一个绿茶女表,一个下三滥的贱货而已!”
一旁的林幼一抱着双臂,带着嘲讽的目光冷笑着观战。
秦东旭忍无可忍,抬起手掌掴了梁雪娇一记耳光。
季郁用体力透支而颤抖的手拉住秦东旭,制止道:“东旭......不要和她计较。“
梁雪娇愤怒的不行,抬起手就还了季郁一记耳光,盛怒的喊道:”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打过我!“
范云想上前护住季郁,苏桐拉开梁雪娇,教诲道:”打你的人又不是季郁,我看你这种傲慢无礼的富家大小姐,就是因为没人教训你才惯了你一身的臭毛病!“
”够了!全都给我住手!“
骆钧仁爆发的吼道,伴随着午休的铃声响起。
骆钧仁对着闹剧般的排练现场下达命令:”梁雪娇,林幼一,如果你们二人再起冲突,配合度不强的话,我也只好考虑换人!还有,以后谁还在我的排练厅里面动手,直接作为开除处分!梁雪娇,林幼一,我准备看你们二人下午的表现。看看你们的实力是不是只是引发一场骚动与混战。别自以为有才华就不守规矩,占用其他同样有才华的人的时间。不要认为自己是搞艺术的就做什么都可以被谅解。首先,你们还都不是所谓的‘艺术家’,其次,真正的艺术家也要遵守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真是自大的可笑!等到世界真的认可你们,在让我们所有人按照你们的规矩来吧。季郁,留下来把水渍清理干净,不要让我的演员因为你的清洁不到位而滑倒,或是受伤。“
说完,大步流星的走出排练厅。
梁雪娇和林幼一相互怒视了一眼,都不屑的轻哼了一声,然后各自走出排练厅。其余音乐剧演员也一一走出排练厅。
范云想对苏桐说道:”你先撤吧,我陪小郁在排练厅里,帮帮她。她一上午都已经累坏了。“
季郁牵住范云想的手,说道:”云想哥,我没事。你和苏桐姐都去吃午餐吧。因为现在,这是我的工作嘛,所以我应该不依靠你,独立完成的。“
苏桐看着浑身湿透的季郁,说道:“小郁,我柜子里有一身干净的运动装,你先换下来吧。”
季郁感激的点点头:“谢谢苏桐姐。”
苏桐看向范云想,说道:“行了,既然小郁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先去吃饭,快点回来给她打包一些午餐,这样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了吧?”
范云想疼爱的摸了摸季郁湿淋淋的头发,说道:“那好吧,我不让你担心,你也不要让我担心。我很快回来。你要是做完事情,就休息一下,不要太拼了。我知道你做事认真,有责任心。可是如果他们都不尊重你的劳动成果,我不想让你把自己弄得太疲惫。”
季郁明媚的牵起笑容,点了点头。
范云想和苏桐向排练厅的大门走去。范云想有些不安的回过头,看向季郁,对她叮嘱道:“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和苏桐就在工作室不远处。不要自己扛,我的肩膀会帮你承担。”
苏桐受不了的拍打了下他的胳膊,说道:“真受不了你成天口吐情书的,这么酸腐还需要我为你的谱曲填词吗?”
范云想和季郁四目相对,相视而笑。
苏桐和范云想也走出排练厅,诺大的排练厅空空荡荡,只剩下季郁自己。季郁掏出手机,戴上耳机,播放出自己歌单里面的音乐。唯有音乐能够帮她舒缓情绪,放松全部的压力。她开始清理地板上的水渍,准备先将这滩水渍清理好再去换下湿透的衣服,不然万一有先回来的演员,岂不会遭殃?
失去角色的第一天,季郁觉得自己和这里面所有的人格格不入,如同一个被排除在外的局外人。她甚至觉得范云想和苏桐都离自己很遥远。他们的身上都是被艺术的光环所笼罩,而自己的身份和懦弱好欺连自己都觉得屈辱。
感情是纠结一生的重负。当一切浮云散尽后,死乞白赖的留下来忍受责难,倒不如让她潇洒的离开。所谓眼不见为净。自己如今茕茕孑立,当然也只有自己茕茕孑立,没有轻蔑或是同情的目光宛若悲悯的施舍般降临在她的身上时,她才能够自如一些。
不被期待的压力要比被期待,被鞭策施压的压力要沉重的多。
轻浮的东西往往都很沉重。沉重的事物又因它内在的质感而变得柔美轻盈。
并不是想要成为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想还有人会对她给予一些期待,让她感到自己不是那样卑微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