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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就有孕了呢?
赵寂怔然摸向自己的小腹, 年轻至极的脸蛋上,显出一丝挣扎来。
这个人没有说谎, 赵寂能够看出来,然而, 然而......这种的事。
不知道是想要确认有孕, 还是希望那医者是误诊,赵寂又召来对她死忠的医者来给她探了脉, 结果仍是有孕。
说是约莫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 那应当就是她被标记的那日了。赵寂算了算时间,想起那天两人的情不自禁,是了, 那日她宿在了宫外,似乎......两人闹的太晚,算算时间, 恐怕后补的药物并未起作用。
“君上体虚, 胎儿似乎有些不稳,如今又还早,不若......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君上, 这孩儿如今落了,才是最对的。”
赵寂脸色蓦然苍白起来。给赵寂探脉的这位大夫姓柳, 是从她十岁起便来到她身边的, 原先是她殿中的属官, 后来赵寂登基后, 他便做了太医。先前赵寂所喝的药,多是出自他和另一位医者的手,他们是极少数知道主子身份的人之一,却也是难得的忠诚。
赵寂身份敏感,少不得有个病痛,虽然脉象只分男女,她不会从脉象上被发现身份,但若是由太医们医治的深了,免不了被人看出端倪,因此除了寻常的请安探脉,一般还是这两位医者在为陛下诊治。
而今晨这位来探脉的医者,属实运气不好,遇上了赵寂孕脉显现的时候,还没有掩饰好自己的震惊,被赵寂看出来了。
是场飞来横祸,然而赵寂即便知道,也不能放她走了。
她走过紫颤木的珍奇架,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那医官,那医官被人缚住,用了点刑,袍服上沾着血,脑袋几乎点在地上。
约莫三十几岁。
赵寂又摸了摸小腹。自从知道腹中有了孩儿以后,她便时常忍不住这样摸一摸,然而那里,此刻还是平坦的。
平坦至极。
可是终究是要变大的。方才那柳太医的话赵寂听到了,这么大不敬的话,她听了,却也知道那大夫说的才是真话。无论从身体还是从大局来看,她都应该将这胎落了。
可是,她如何舍得落掉呢?
“陛下......求您饶恕我。”
一般而言,乾阳君是不会怀孕的,然而却也不排除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有些喜欢和乾阳君在一起的乾阳君,是有可能怀孕的,只是极难。在大齐,每年也能听到一两桩这样的事。因此,这个医官倒也并未笃定陛下就是个假乾阳君,然而无论陛下是不是,她知道了陛下是个坤阴君,她是死路一条,她知道了陛下是个怀孕的乾阳君,她也是死路一条。
这天底下,哪个乾阳君都可以怀孕,唯独一国之君不能。
若是天子怀孕了,怀上了另一个乾阳君的孩儿,那么对于天家而言,这是何等的屈辱?一国之君,竟屈居人下,竟还怀了别家的孩儿!
赵寂明白她怀孕了意味着什么,不由有些眩晕,可她不能晕,她还好生生地站在那里,站得笔直,俯视着跪在她脚下求饶的那名医官。
这个人,不能留。赵寂冷血地想到,今日她若心软放了这名医官,他日处在这医官的绝望处境的,便该是她和卫初宴了。
赵寂看了一眼高沐恩,高沐恩立刻会意,他亲自捂住了这人的嘴,打算将她拖下去。
那医官不断挣扎着,眼神却是绝望的。
赵寂闭了闭眼:“你若有家人.妻小,我会命人代为照顾。你也不会是个罪臣,我会说成是有刺客行刺,而你舍身护主,挡刀而死。”
听了陛下的话,那医官不再挣扎了,眼中重新有了光彩。
在一旁制着她的一个暗卫,脸上却现出了羡慕的神色。能为陛下挡刀,便代表这人死后必定是要记入史册的,不仅如此,只这一功,便能令她家人生活无忧了,这不仅仅是因为钱财上的赏赐,日后,若是功臣之后入仕,路也好走许多。
许多人奔波一生,不过也是为了这点名声而已。那些每日里梗着脖子在殿上做着帝王镜的言官,最后也不过是为了史册上的一个名字。
而这个人今日就做到了,如何能令人不羡慕?
果真,那医官不仅没再挣扎,反而给陛下磕了个头,这才被拖了出去。
待到高沐恩将那医官处理了,赵寂问他:“卫初宴呢?”
往日里,若是有早朝,卫初宴会在下朝以后偷偷绕到甘露殿。赵寂则常在未央宫继续和被她留下的大臣议事,有时,卫初宴要在甘露殿等上许久才能见到赵寂,这时她就在甘露殿里处理自己的事务,从来不会烦躁。
然而今日,因为昨夜陛下设宴款待诸侯王的关系,今日的早朝给缓了,卫初宴昨夜又收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吴王太子似乎也来到了长安,然而他却不在吴王的随行名单中,卫初宴觉得事有蹊跷,因此,同赵寂商量以后便夜探了馆舍,今晨还未回来。
“陛下,卫大人不知怎的,还未入宫,奴才这就派人去寻一寻她。”
高沐恩也是冷汗连连,陛下竟有孕了!深知陛下怀孕的后果,他这些年来一直小心谨慎,次次卫初宴留宿后,他都会将药端到陛下面前,没成想,如此千防万防,竟还是防不住。
高沐恩现在,就只希望陛下也能看清楚以后的艰难,早早地将小殿下给落了。大不敬他也要想,这种时候,孩子岂是能怀的!
方才柳太医劝谏陛下的时候,他差点也跟着劝了。
赵寂显然也正在左右摇摆,高沐恩说要派人去寻,她便恍惚地点了点头让高沐恩去了,自己则躺回床上,脸上的表情,一时欢喜,一时悲恸。
高沐恩的人确是在卫府才寻到的卫初宴。彼时卫大人还在睡着,宫中派过去的人险些被卫府护卫拦在门外,等到他们出示了令牌,这才得以进去。
便有人去通报卫初宴。卫初宴却并未像以往那般迅速,而是又让宫中的人等了半个时辰,这才穿一件浅红官袍推开了房门,面色苍白地询问他们:“怎的白日里来找我?”
初宴不是日日都跟在甘露殿的,她许多时候都得在衙门,今日她是打算晚间再过去的,然而此时宫中来了人,恐怕赵寂那边有了急事。
饶是身上有伤,卫初宴也强撑着出来了,然而奉命来请她的那几人却不知道陛下究竟唤卫大人入宫是为何事。
赵寂处置那医官的时候,殿内人当然是都被遣出了的,只留下了高沐恩和两个锯嘴葫芦的暗卫,后来又加了一个柳太医,陛下有孕的这件事暂且便只有这几人知道,高沐恩赵寂是很信得过的,他的那两个手下,亦是平常负责处理卫初宴留宿宫中事宜的人,若是他们信不过,不等赵寂有孕被发现身份,恐怕很早,赵寂的帝位便不保了。
自然也是极亲信的人,这些人不信鬼,不信神,自小便被皇家培养出来,只知道忠于自己的主子,生也好,死也好,这些人是赵寂一辈子得用的人。
至于被派来寻卫初宴的人,却是不知道先前所发生的事情的,他们只是奉命过来,要请卫大人入宫。卫初宴见在他们嘴里问不出什么,只能又跟他们进了宫。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这几人起她就很是心慌,总觉得前方有什么要紧事在等着她。
她先是想到,难道赵寂知道她夜谈诸侯王馆舍时出了事,被那吴王太子伤到了?可是昨夜她做的很是隐蔽,以她和吴王太子的武功,她们虽然很激烈地交了手,但是绝不会有第三人在窥探的!
赵寂应当是不知道的,但是赵寂既然不知道这事,那么,又是什么事让赵寂这般着急的、甚至在白日里遣内侍来召她呢?
走过长长的宫墙,一路做着猜测,卫初宴却一直想不出是什么事,而等到她终于到了甘露殿,只见殿内门窗紧掩,这是十一月,天气的确寒冷,然而寝殿内平时也不会将地龙烧的这样热,以至于卫初宴一进去,便被热浪冲了下脑袋,她忙立在原地,将斗篷解下来,这才继续朝里走去。
从龙床的起伏来看,赵寂约莫还睡着。卫初宴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心中更觉奇怪。
赵寂是个勤勉的帝王,往日里无论折腾到多晚,都是早早地起来的,从无一日懈怠,可是今日,她竟还在床上。
卫初宴想到,恐怕真有大事了。
卫初宴走到里面,又看到靠床的地方放了一个紫金香炉,旁边摆了一个红珊瑚小架,一碗药放在上边,还冒着热气,想是刚刚送来的,赵寂还未喝下。
卫初宴嗅觉敏锐,她身上本有伤口,自然隐隐作痛,然而闻到这香,疼痛却减轻了许多,精神也宁静了,这香还有股淡淡的药味。
似乎有宁神静气的效果。
卫初宴在床边小心地坐下,赵寂此时已将脑袋探出了被子,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她,眼神中有一些卫初宴从来未见过的东西,卫初宴不由一怔,问她:“怎么了?”
赵寂趴在卫初宴膝上,让卫初宴摸着自己的肩背,她不知道卫初宴受伤了,这样靠过来,碰到了卫初宴的伤口,卫初宴闷哼一声,然而赵寂心中有事,竟没发现卫初宴的不对。
卫初宴很快调整好情绪,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的,再问了她一声。
赵寂深吸了好几口气,语气飘忽地说道:“卫初宴,我有了。”
卫初宴没听懂:“什么?”
赵寂从她膝上抬起头来,茫茫然地望着她,像是一点凭依都没有的,那样茫茫然地望着她:“我有孕了,卫初宴。”
卫初宴身上的所有的伤口都不再有感觉了,她的脑中好像有团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炸开了,她又呆呆地问了句:“什么?”
但其实,她已是听清楚了的,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发问。
赵寂知道她理解了,眼泪忽而掉下来,打湿了卫初宴的衣衫:“怎么办啊,卫初宴,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