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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宁王猛地往前走了一步,对着那陌生的将领道:“已经打到了北京?!”
黄将军将谕旨一抖, 给他亮明了玉玺的红印, 以及清清晰晰的每一个字。
“怎么会——这鞑靼的军队, 是从哪里来的,竟然直接就杀到了北平!”
“陛下声明,为防止藩王趁机作乱, 此刻单令您一个藩王支援军队,由微臣将其带回作为援军。”黄将军语气急促, 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宁王殿下, 请吧?”
虞璁坐在龙椅上喝着茶,虽然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 可还是强迫自己再淡定一点, 不要在面上露出半分的慌乱。
这京城好得很,没有谁来叨扰。
但是——如果是圣上撒谎来一出‘狼来了’, 谁又敢如何指责呢?
他想的极其周到。
首先这晋王封地附近的军队, 必然会起疑心,所以要说鞑靼是从河北方向袭来, 并且已经危在旦夕, 不给他们多盘问和侦查的时间。
相对应的豫王附近也要封锁消息, 极力控制好人流往来,并且说鞑靼的军队是从西北而来,并没有经过河北。
更重要的是, 虞璁并没有透露每一个藩王收到了消息这件事情。
人要说谎, 就要把话说得密不透风。
如果要一个接着一个的圆谎, 那必然会出篓子。
他当时拉着杨慎杨一清这帮老狐狸想了蒙古军队入侵的四条路线,还有对应的军力情况、厮杀惨况,全部都拟好之后分作四份,交给不同的高级将领,千叮咛万嘱咐,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合格的演这一出。
哪怕有一个藩王不从,都完全无所谓。
因为消息被快马加鞭的送去时,每一个藩王都以为皇上只找了自己。
虞璁特地算过,这些将领都被嘱咐到的当天就带兵回来,而藩王之间哪怕能够互通有无,那也得至少骑马三四天才能够见到对方。
——这个计策,他之所以有信心,是因为历史上的嘉靖本尊,就这么做过。
但当时……确确实实,是被鞑靼围城,危在旦夕。
那是在嘉靖二十一年左右,严嵩有意抬举仇鸾为山西总督,谁想到那个草包放跑了前来掳掠的鞑靼,让他们从大同杀到接近京城极近的地方。
文臣向来不知战争的惨烈,有些其实也懒得计较死了多少人——反正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当时的严嵩是百官之首,他结党营私之余与夏言争斗不休,此刻竟说出了就让他们杀完走人的法子。
而就在这一刻,徐阶挺身而出,说俺答他们送上来的公文不符合礼仪,让折回去再修订一次。
就在蒙古人费老半天劲改程序文章的时候,附近藩王的援兵及时赶到,把这帮龟孙子又赶了回去。
虞璁这一步棋,极险。
但是哪怕有人识破,有人为之震怒,他都毫不畏惧。
因为最重要的,就是先手。
这一步棋走下来,第一挡住了藩王领兵入京,第二可以收割军队,第三,还打了信息差的战术。
现在要等的,就是将领们收割胜利果实,把军队都带回来。
这个时候,谁的马快就格外重要了。
鹤奴依旧不敢怠惰,在东殿应付着各路文官没玩没了的质疑和要求,而陆炳已经领兵进入备战状态,时刻小心着有突发的意外。
虞璁坐在龙椅上,前所未有的渴望无线电的技术。
但是眼下连第一次工业革命都没有开始,要等到电力的发现和相关创造,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但愿自己老去的时候,能看到乾清殿的上空挂了个交流电电灯泡吧。
“陛下——陛下!”李承勋突然急匆匆的冲了过来,高声道:“陛下——肃王带着军队已经快抵达京城了,眼下该怎么办!”
虞璁神色一凛,猛地站起来道:“你再说一遍?他为什么会过来?”
“臣是特意自己带兵去请的肃王,可是殿下他执意违旨,说要自己过来辅佐皇弟,就直接带着军马全都过来了。”
“斥候说他们的军队什么时候到?”虞璁寒声问道。
“还有半天左右,天色将暮时就到京郊了!”
为了传递这个消息,斥候的快马直接被跑的累死,就连李尚书也是疾跑而来,现在气都喘不上:“陛下……怎么办?”
这可是一出烽火戏诸侯般的荒诞之事啊!
“你镇住!不许乱!”虞璁冷声道:“他们有多少人?”
“陛下,应该有两万有余。”
“那就直接把八万的军队全部摆在京郊,严控禁止百姓出京。”虞璁眸子一缩道:“在肃王前来之时,要上下灯火通明,气势必须摆出来!”
“来人——给朕更衣!”
肃王已经四十六岁,此刻带着军队疾驰行军,越往前行心里越觉得狐疑。
他可是打过仗的人。
这如果真的有鞑靼侵犯北平,怎么说附近一路能看到逃难的百姓,或者被劫掠的村庄。
他刻意多绕了一段路,在李尚书所说的入侵路线附近擦边而过。
这样既不会与蒙古的军马正面相撞,却也能勘察下基本的情况。
——没有。
国泰民安,所有百姓的脸上都茫然而无知。
难道说——那个毛都没长出来的小皇帝在诓本王?!
肃王喉头一动,在内心否掉了这个想法。
怎么可能——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其他藩王收到这个消息了没有?
还有,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如果单纯只是跟自己一人这么乱来,那其他的藩王肯定之后会收到消息。
等等——这一切可能都不是玩笑,而是一个局?!
他猛地一扬马头,却不敢停下来。
这个时候再回封地,等于自寻死路。
圣旨上说的清清楚楚,要把军队交给李尚书作为援兵,并且自己不得擅自离开封地。
现在已经离京城颇近,如果再折返回去,必然坐实了自己违抗圣旨的情况。
这他妈的就很没办法了。
皇上乱来,可是除非自己造反,没人敢制裁那混小子。
现在自己也乱来,回去往前走都可能是一条死路,搞不好还有其他藩王和他串通一气,早就领着兵去了封地里,等着来一出瓮中捉鳖。
“殿下?”一旁的谋士不安道:“还往前走么?
肃王抬起头来,看着黄昏中的如血残阳,咬牙道:“走。”
越往前,越能听见依稀的号角声。
他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眯了眼睛试图看的更清晰一些。
怎么好像……有很多的军队都在那里。
难道都在等自己吗?
这件事情从爆发到现在,无论是李尚书还是他自己,都没有给自己留太多思考的时间。
听说京城被围困之后,肃王就不敢再拖延时间,毕竟一旦亡了国,皇帝被擒被杀的话,他们这些想过太平日子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可是现在已经能看见京郊的军队了,肃王的心才后悔起来。
哪怕出发之前多想一会——多思考哪怕一炷香的时间,也不会有现在这般进退维谷的情况!
悔不当初!
-2-
两万余人的军队收到了放缓速度的号令声,开始放慢脚步靠近京郊。
肃王御马在最前方行路,一眼就看见了极为奢华而又大气的御驾。
前后有金伞金盖,还有两列仪仗两列护卫,长毯虎皮龙椅一应俱全。
那个年轻人穿着锦绣灿烂的龙袍,正坐在全军的正中间,显然在等待着自己。
什么意思?
肃王愣了下,终于勒了缰绳,缓缓的停在了军队面前。
皇帝他坐在五军之中,自己就算想要接近他,身后的这一溜军队也是必然不可能跟着进去的。
“肃王——”李承勋尚书飞驰而来,伴随着白马的一声高嘶,直接在马上拱手道:“若要面见陛下,还请只身一人前去。”
若陛下是在皇宫之中,肃王也好意思带着马强闯入城,质问下这货到底要搞什么。
可是现在,五军上万人明显都严阵以待,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自己。
他感觉是三大营的禁军全部都出来了,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乱来。
“……好。”肃王咬牙道。
盾兵们整齐划一的分开,露出了一条小径供他们二人策马前行。
待到了那仪仗队前,李尚书从容下马,示意肃王也跟着自己前去。
肃王心里还记挂着自己的两万军队,此刻只强撑着控制好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气势汹涌的大步走了进去。
“臣,拜见陛下!”
他低着头,没有看清这个素未谋面的皇弟。
余光只能扫见,他龙袍上繁复的金线。
“肃王。”
那个年轻人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寒彻。
“朕,什么时候让你来此,拜见朕了?”
虞璁看着这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神情压抑而不悦到了极点。
他算清了这个男人的子嗣,膝下第一代都顽劣不堪不通权术,第二代还都嗷嗷待哺,没几个行过冠礼。
哪怕肃王一族领旗造反,他的宗族也已经被自己亲手一一清算盘剥甚至扼杀,根本就是孤掌难鸣!
肃王没想到这皇帝连免礼平身都不肯说,还把自己存心扣在这跪着。
要知道,他当了多少年的逍遥王爷,何曾跪了如此之久!
陆炳和其他守卫都手执长刀,姿态犹如等待捕食的猎豹。
“臣,听闻李尚书交代,”肃王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沙哑:“说京城眼下被鞑靼围困,已经进入危急存亡之时——敢问陛下,鞑靼何在?!”
他的声音浑厚沉重,咄咄逼人的气势登时彰显出来。
虞璁抬眸看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
仅此不轻不重的一声冷笑,就足够压倒他极力营造的气势来。
“朕曾想,这国家有难,四方藩王是否会按旨予兵,谁曾想到还真有人违抗圣旨,闯入京畿!”
“朕的谕旨都能视之于无物,你竟然还有脸来责问朕吗!”
下一秒,一圈的侍卫齐齐拔刀,银光四闪,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令人胆寒!
听到刀枪出鞘之声,肃王心里的胆气就已经减半,他发现这小年轻完全不慌不乱,甚至有种要搞自己的意思,只强忍道:“陛下,臣是关切京城安危,不放心李尚书此人真假,才执意带兵前来。”
他要想法子拖延时间,或者设计抽身回到军队里。
这孤身一人进入五军之中,当真是臭棋一着!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奔踏之声,又有一个斥候穿过千军万马,高声道:“报——”
他直接在马还没有停稳的时候就飞身落地,差点栽了个跟头,顺着惯性疾走两步又行礼道:“报告陛下!鲁王的军队还有两个时辰即将抵达!”
“是吗?”虞璁忽然起身,全然没有再与他辩驳的心思:“鲁王带了多少人过来?”
“三万五千余人!”
“好。”虞璁扬起笑容,冰凉道:“肃王锐意抗旨,御前失仪,违逆圣上。”
“斩。”
肃王猛地抬起头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陛下——陛下!”
还没有等他再说些什么,陆炳便面无表情的一步上前,单手就扼住了他的咽喉。
肃王本身膀大腰粗,此刻拼命挣扎着想再说句什么,却完全没法挣开那男人的钳制。
“对了,”虞璁想了想道:“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再用长竿撑着示众。”
不为别的,就为了惩戒后来的人。
皇帝话音未落,便头也不回的在一众侍卫的陪伴下,拖曳着龙袍去收编那两万余人的军队。
肃王只见到白光一闪,伴随着颈部瞬间爆发的剧痛,便再无知觉。
很好。
杀了肃王,不仅可以让后来者畏惧,更方便自己扶持他那没用的儿子上位,就安心的当个草包王爷。
虞璁抬起眼眸,接过了鹤奴递来的喇叭,翻身上马便疾驰至王军阵前,寒声道:“朕,乃大明天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万余人登时纳头便拜,兵刃碰撞之声此起彼伏。
“今,肃王叛逆违旨,以下犯上,已被斩首!”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的哗然。
随行的门人和谋士一见这情况,也心知大局已定,将叩首的姿势又加深了几分。
人都是贪的。
他们为了金银玉石,去抄了宗亲的家产。
听说有人为了多得到些财宝,将自己的姑母伯父都能指认为假冒的宗亲,悉数贬为庶人,盘剥干净了他们的所有。
这些人哪怕没有离开封地,也等于将羽翼一根根的拔掉,让自己变成了肥硕却举目无亲的肉鸡。
哪怕他们被诈,悉数交出了大半的军队,也无法再作乱造反。
因为亲信的血亲,早在不知不觉间,便已离散了大半。
整个军队收缴工作,进行了整整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北平附近的八省都或多或少的交纳了大量的军队。
刻意违抗反驳,对皇帝质问甚至出声侮辱的,都已经被砍下了头颅,高高悬挂在三四丈高的长竿上。
而军力甚大,或者温顺有礼的,则如同被招安一般再度向朝廷和天子三跪九叩,安分的交出了手里的兵权。
其实稍微有眼力见一点的,一瞥见那高悬的人头,就清晰了事情的变化。
哪怕是以问罪的姿态赶来,也会以为陛下庆生送礼之由,换上和颜悦色的笑容。
一共来了五个藩王,杀了两个,驯服了三个。
其余没有来的,恐怕还要等一两个月的消息往来,才明白自己中了皇上的计策。
所有的牌都被收了回来,再度被清洗的清清楚楚。
这各地之间,既要有藩王的势力,也要有政府的军队。
他们相互监理,相互压制,才能守卫各地的和平与安康。
虞璁之所以把这些都看作洗牌,就是因为这收缴回来的泱泱大军,还要再分别按照各地的情况重新分配。
不仅是分配军队的多少,管理者是谁,监守者又是谁,都要悉数达到制衡的状态。
从整个八月末到十一月末,所有的将士统领都得到了新的消息。
他们有的被命令从此驻守京中,有的还在收拾行囊,准备出发去新的驻地。
但不同的是,他们都听见了新的消息。
——军制已改。
所有来自各地的高级将领都被拉去分批分等级开会,回来时无一不抱着厚厚的文件,再神情复杂的一层层往下通报。
整个军队的制度改革,如果单纯看文件的话,极其复杂。
但通俗而言,其实就是三件事情。
一,改良五军都督府的责任制和分权,也同样以此改掉全国各地的都督制度。
给予他们率领本部军队的权力,给予他们更加宽松的指挥权和任免权。
这一条被王守仁为首的文官仔细斟酌框定,让他们既被制衡的无法以权谋私,被其他机构严密的监控,同时在作战和使用兵法上更加自由,遇到紧急情况也可以更快的出兵应急。
二,增设荣誉制度,每三年层层评定表彰,设全省、全国标兵模范,给予高度的名誉和财物奖励。
除了表现优异可以得到嘉奖之外,但凡是军人,全家都可以得到赋税的减免,只用交役银,不用再行徭役,而且役银的份例也比常规百姓要少许多。
屯田制更加动态而因地制宜,严格管控军队抢占民田的情况。
在无耕种任务的情况下,但凡参与公共设施建设,如修建水渠、河道、建筑等事物时,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对应的酬劳,并且也视之为履行军务。
这第三件事情,就是增饷和反腐。
虞璁相当机智的想到了一个抽调法。
每年他都将自己亲手做个签筒,亲手抽不定数量的木签,再安排暗使去指定地点查访军情。
如果说查到了贪赃枉法甚重的情况,会采用上下连坐制度,一个都不会放过。
这越随机,才越让那些军官们人心惶惶。
他们当中,早就有人听说了巡农使的神出鬼没,也听说了朝廷现在反腐力度不断加大的过程。
正因如此,当军队里也开始施行类似的制度时,竟然有很多人高呼万岁,终于了了心头之恨。
陛下,终于还了他们一片朗朗乾坤!
-3-
军队驻扎在京城之外,十几万人等待着被调遣和重新分配。
与此同时,虞璁设立了一个新的设施,那就是匿名箱。
匿名箱一共有四种,木箱是处理普通千户之流的,铜箱用来状告五品以下的将领官宦,而银箱则用来弹劾五品以上的重要人物。
还有一只被漆成红色的箱子,被安放在了京城各处人流量大的地方。
前三种箱子不定时的下发,并且在京城中出现,知声堂里亮相,还被下发到各军营之中,进行新一轮的传递。
一封封告状信被塞进去,甚至连入口都被堵住,根本无法再往里塞。
而红色的那只箱子,是针对大理寺之流的反腐机构的。
虞璁知道,这些信件必然需要大量的分流和重新审核,肯定有许多重复和无效的信息。
也有可能有人趁机诬陷乱告,就为了把水搅浑。
——可是,国子监那边修书的几百号人,这不刚好闲着呢嘛。
资源的充分分配和利用,就可以有效推进行政的进度。
到了十二月初,所有军队都已完成了基本的重新分配,和制度学习,开始各自返回他们或新或旧的归属地。
而在这个时候,反腐反贪的结果也进入第三轮的筛选和查证中。
什么叫打一棒子再给个胡萝卜呢?
你锐意向上,就给你丰厚的俸禄和足够荣耀的光环。
你鱼肉百姓,那就直接薅了头衔和家底,从此不得翻身。
往好处走,就有无尽的好处。
往坏处走,就会被公示出来,被千万人唾骂如过街老鼠。
如果不在加薪加赏加奖金的基础上反腐,那完全是在给自己挖个坑往里跳。
虞璁想到这心思一动,回头又好好奖赏了一番自己最亲信的几个臣子。
陆炳猝不及防的领了一笔奖金,此刻虽然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却也暖了许多。
就连佩奇的晚餐都多加了一块肉,小家伙吃到肚子圆鼓鼓的,索性跳进太液池里,给皇上叼了只大白鹅权当报答。
皇上看着这肥鹅想了半天,索性叫黄公公拿来梅子酱,三人又是搓了一顿烧烤。
在九月之际,翘首等待消息的藩王们终于得到了自己被诈的结果,还得到了新的一令。
——贺寿之礼,不得盘剥民脂,当抽成明誉令之半,附各府玉牒,悉数送京。
那个深居京中,素未谋面的帝王,终于露出了他的手腕。
第一步,是给他们充分的权力,去杀宗亲,还田产,得财宝。
第二步,是假借军情收割军队,重新分配和严整纪律,用一次次的会议让各地的将领都更加心忠朝廷,而不是他们那些藩王。
第三步,就是把这些已经被折断羽翼的藩王,全部都搜刮个底朝天。
这皇帝的生辰,是在九月十六。
不光要百臣贺寿,藩王们也得给礼物。
这圣旨简直说的明明白白,不许朝贡来自民间的东西,你们抢了多少好处,都得分一半给皇帝,还得备上清剿前后的玉牒,说清楚自己都干了什么。
藩王们哪怕有一两个早就防了这一手的,也明白现在大势已去。
每轮的改革和谋策之中,肯定有明眼人能把事情都看的清清楚楚。
但他们只保得住自己,却不能拦住那些只知道趋利避害的蠢人。
虞璁这生日一过,就过到十二月份了。
这小皇帝如今混的跟黑社会老大一样,不仅明着抢,还腿都懒得动,直接让那些藩王们自觉送过来。
北平的禁军已经扩充到了十万人精军,那些个病弱老残的都被遣散送归,根本没有挽留的意思。
军籍如今仍旧保留,但在服役完指定年限以后,就可以申请退出。
当然这个朝廷批或者不批,还是看整体军备的情况的。
三人组奔波来回整三个月,就连陆炳都不得不认识了不计其数的各种将领,现在做梦都在开会。
虞璁嗓子发炎了几次,动不动见面接见一群人到眼睛都酸了。
要不是豹子越长越长,毛越换越勤快,也没啥能中间取乐的事情了。
佩奇虽然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啥,但是能够明显感觉得到,主人给自己梳毛挠下巴的频率与日俱增。
有时候来乾清殿的人太多,他还会特意把自己抱着和他们聊天。
一群人瑟瑟发抖又不敢反对,还不是匆匆说完了就跑,哪里敢套近乎。
这十二月一到,眼瞅着又要过年了,皇帝也总算进入了半休假的状态。
首先文武百官都调/教的差不多了,其次藩王和军队的事情也搞定了。
总算不用跟人打交道,而是要锐意强建,备战未来的北伐了。
于此同时,三样事情也接踵而来。
第一是望远镜和眼镜开始四处传播。工部有意把炼造玻璃的配方在知声堂工部,果然又养活了一批没饭吃的流民,让他们加入各处的工匠铺子,开始为老百姓们造玻璃。
第二,便是军火和兵器的两轮改革和定型完毕,无论是手铳的发展还是火炮的修建,都因为资金的充足和管辖的严密茁壮发展,眼瞅着就比从前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既然准头好了不少,而且无论是稳定性,填装速度都有明显的改良,那么这个图纸基本上可以应付现阶段的要求。
皇帝在听说这事儿的时候,那叫一个开心啊。
这图纸和火/药比例调整进阶了,兵工厂也建在旧城墙的外头了。
北京城还在重新规划之中,城墙到底建多高也没有想好。
但是兵工厂一建好,虞璁就连忙叫了许久不见的赵尚书,两人再去一趟这新地方。
赵璜知道这最近三个月里的新闻,许久都没去叨扰皇上。
这乍一见,还真有点认不出来。
去年还笑容青涩的年轻人,如今像是璞玉被打磨抛光,既沾染着明玉的温润,又能看出他坚韧而又沉稳的气质来。
短短一年,竟然成长了如此许多!
更重要的是,由于大量的运动和锻炼,他现在身材更为颀长,不仅皮肤有光泽了许多,整个人也带着熠熠的朝气。
当真是盛年啊。
赵璜看着皇上这样的兰芝瑰姿,由衷的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不天天做五禽戏了。
这老祖宗留下来的延年益寿的法子,当真是妙啊。
他们两人策马前行,在兵工厂不远的地方,看着数千工匠在搬着原有的东西,准备往里面迁移。
这兵工厂也是石材结构,不仅有四层之高,而且结构讲究,空间非常的大。
这遥遥一望,都有种看见某个企业的感觉了。
虞璁之所以吩咐他们把兵工厂造成砖材的石制结构,就是为了让它不会被一把火全烧完,在消防和取水方面也格外讲究。
一旦这里发生着火的情况,也会有专人在半柱香内灭火扑沙,尽可能的挽救情况。
当然对于人员进出的限制和监管、各种对应制度的树立,这儿就不用再赘述了。
“陛下。”赵璜看着这极为气派的兵工厂,由衷的感慨道:“有了这新的地方,匠人们想必也能大展拳脚,为禁军造出更好的铠甲和火炮出来。”
虞璁吹着清新的秋风,接过鹤奴递来的新鲜柿子,咬了一口慢悠悠道:“朕今天过来,是为了给你带个好东西的。”
一听说皇上又要出新注意,赵璜眼睛都亮了。
怎么感觉这货都开始摇尾巴了……
虞璁轻咳一声,又啃了口柿子,从容道:“这个东西,叫流水线。”
“流水?”赵璜懵了下:“这附近确实有一条河。”
“你这呆子……”虞璁噗嗤一笑,翻身下马道:“赵庭实,带朕去里头转一圈。”
这兵工厂虽然场地很大,但是分的颇细。
无论是盔甲的制造,还是火药的试炼与填装,都全部有各自的归属区域。
由于现在只是房子盖好了,但是车间里各个器械的搬运、火窑的建设还没有开始,真正试运行都得等到明年的三四月份左右。
“你看这一副铠甲,肯定得有十几道工序吧?”虞璁任由赵璜带路,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何止十几道,如今这锁子甲被升级改良为锁星甲,不仅能防护箭矢之伤,还针对骑兵的勾刺有额外的针对防御,哪怕是三棱倒刺划过来,都可以减损极大的皮肉之伤。”赵璜说到这里,由衷的自豪起来。
“自从陛下遍施恩泽,让工匠们吃饱穿暖,这无论是效率还是做工,都已经精进了许多!”
“三十几道工序?”虞璁噗嗤一笑,示意他站定,看着这一溜的长桌:“所谓的流水线,就是弄一条这样极其长的履带,备至固定的滚轮,让零件什么的可以一一的传送而去。”
“传送?”赵璜没跟上他的思路,茫然道:“为什么要传送?”
“所谓流水线,又叫做装配线。”
正因为如今军力扩张至十万人,而且铠甲和装备都要全面更新,所以更需要批量的生产。
虞璁严肃了眼神,认真的解释道:“这装配线,便是让皮带伴随轴承运动,带着东西一处处的走,走到特定的某一处,就有人帮忙穿针引线,又或者拼接锤凿。”
“一处一处分工明确,哪怕是三十道工序,每个人也只需要完成自己负责的那一道,无论是效率还是质量,都可以精进许多。”
这个东西,一个是给予了完整的工作节奏,第二是固定了工人们的工作场所,让他们减少跑动和寻找材料,要什么都直接从旁边的流水线拿放,可以极快的完成过去要几个时辰才能做好的东西。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流水线可是两百多年以后才出现的。
如今拿来进行工厂式的发展,那对于不是大字的蒙古人而言,还真是某种意义上的科技碾压。
虞璁说完了许久,赵璜还愣在原地。
他想了半天,只怔怔道:“如此一来,真的能加快许多么?”
“这可是朕想了几个月才确定的法子。”虞璁懒得编什么天神授意的童话,只坦然道:“你且试试吧。”
无论是盔甲的编制和配件装饰,还是火/枪的零件统一制造和构建,如果能有流水线的加持,那都会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大批量生产’。
“遵命。”赵璜郑重作了个揖,认真道:“过年之前,臣定仿制一条如陛下所言的装配线,看看效果如何。”
至于这第三件事……
“陛下。”
“怎么了?”
“臣听说,这胡宗宪和俞大猷,已经抵达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