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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畅的马车在路上没有走多久便停了下来。
此时春明门大街前,人并不多,看热闹的百姓被挡在后面,让他们这些京中权贵先离开,然后才会放百姓行走。
叶畅的马车停下来,就显得有些引人注目。
王回过头,阴沉着脸看了一眼叶畅的马车,他弟弟王焊在旁,见兄长神情不快,当下一笑:“兄长可是为叶畅这厮烦恼?”
“他私传算学之事,我早就抓在手中,原本就是等着机会拿出来,今日却被元公路那厮搅了”王道:“如今天子对这等事情,是能拖就拖能敷衍就敷衍,看来这一次,又给这厮脱身了。”
“兄长不必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今日这厮与杨钊分明是联手了,他们二人联手,我莫说官位不保,就是脑袋都难以保全”
“兄长……”
“莫看杨钊那反复小人最后又与我一起摆了叶畅一道,但那只是他想试着能否一举两得,实际上,他首要之敌,依旧是我”王咬牙切齿:“但若只有杨钊,我并不惧他,可是叶畅……”
“兄长听我说啊,过了今日,无论是杨钊,还是叶畅,对兄长来说,都不是什么问题了。”
“你……你这话是何意思?”
听得王焊这样说,王猛然勒住马,回头看着王焊。
他知道王焊一直在暗中与一伙狐朋狗党盘算着什么,事实上如果不是他这个京兆尹给予方便,王焊的那伙狐朋狗党也不可能在长安城中如此横行无忌。但听得王焊方才话里的得意之情,一种不妙的感觉浮了上来,让王有些喘不过气。
自己这位兄弟,可是比那个莫名其妙死了的儿子更不靠谱的货色,他若是有什么轻举妄动,只怕自己难向天子交差
王焊笑了笑,却不回答。
王须发皆张,瞪眼道:“你……遣了刺客刺杀他们?”
想让杨钊与叶畅都不成问题,在王看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派刺客去,将两人刺死。大唐游侠刺客之风甚浓,李林甫为相的晚期,为了避免刺客袭击,于脆就不在一间屋子里休息两天。王自己就非常担心叶畅派出手下的刺客来暗杀,故此身边随时都有力士护卫。
他琢磨着,以叶畅、杨钊的谨慎,派刺客去刺杀未必能得手,若是刺客被活捉吐露出指使来,他反而有大麻烦。
“派刺客?兄长说笑了,我怎么会这般傻?”王焊看了看天色,料想此时一切安排都已经就绪,虽然那两个被抓来当替死鬼的乡下野人已经逃脱,但事情还是在掌握之中。此时,该是向自己兄长交底的时候了,毕竟事后许多事情,都需要他扫尾。
“你究竟做了什么?”王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妙。
“我已约好龙武军将士,请天子升位为上皇。”王焊得意洋洋地道:“此时陈玄礼想来已经授首了。”
“什么?”
王史觉得血往上涌,眼前发黑,人在马上晃了晃,几乎要栽下来。
王焊一句话里透露的信息太大,他几乎不能承受
他方才还在城头骂叶畅有意谋逆,图谋不轨,不曾想,谋逆不轨者就在他身边,就是他这个一向宠爱维护的亲弟弟
“蠢货,你做得好事,你做得好事”王举起鞭子就抽王焊,他脸色再无半点血色,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已经大难临头
王焊闪过他的鞭子,愤然道:“相士说我有王者之相,兄长如今朝不保夕,若不用些手段,怎么能当上宰相,我又怎么能封郡王?当今天子,当初亦是以剑起事,若无王毛仲、陈玄礼、高力士诸辈,他哪里坐得上帝位?”
“赶紧让他们停下来”王也意识到,现在不是教训丨王焊的时候,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
王焊又看了看天色,摇了摇头:“不可能,陈玄礼此时都不知道在不在人世了,我们将用他的兵符与名义调动龙武军,只说太子与杨钊、叶畅等勾结,意欲谋逆,故此要护卫天子,将兴庆宫围住……”
“你……你……”
不等王焊把自己的全盘计划托出,王已经明白,他知道得太晚了,确实,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立刻将王焊缚住,然后去寻李隆基告变;帮助王焊,把这场儿戏一般的政变弄成事实
交出王焊告变,自己就能脱身么?
王并不认为这样自己就能脱身,天子怎么会信任一个逆臣之兄,杨钊与叶畅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叶畅”
叶畅这个名字浮上王心头的时候,他心中一凛,猛然想起,叶畅在城头之上,突然向他发难的情形。
按理说,叶畅应该主要对付的是杨钊,为何在城头上却主动挑起了与他的争斗?
难道……嗅觉向来灵敏的叶畅,发现了什么?
摇了摇头,王觉得不可能,连他这个京兆尹、王焊的兄长都什么也没有发现,何况是叶畅
无论叶畅是否有所发现,自己都算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再无其余选择了
想到被自己一手出卖、害死的杨慎矜,王精神一振,自己绝对不能沦落到那种下场。既是如此,那就做拼死一搏,胜则成为大赢家,负则……反正如果不胜,自己也没有什么以后可言了。
“只靠着龙武军不够。”他凝神道:“你立刻回府,调集家中人手,去四处放火”
“什么?”
“京中不乱不行”王阴森地道:“快去,你这蠢材,把你以往的狐朋狗党全调动起来,能闹得多乱,就闹得多乱”
“可是……如何能乱得起来?”
“烧,抢,烧大户人家的屋子,去抢那些富贵权势人家”
王焊激灵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论起心狠手辣,自己差了兄长可不只一条
把王焊打发走了,王又召手,将长安尉贾季邻唤来。
“不知大夫有何吩咐?”贾季邻乃是王左膀右臂之一,王焊许多恶行,都是他奉命扫尾,他对王个人虽然谈不上什么忠心,却甚为信任。
“方才得知消息,乘着今日比试之机,叶畅将一批人手混进了京城,意图不轨。”王低声道:“他与龙武将军陈玄礼合谋,欲对天子、大臣下手”
贾季邻吃了一惊,浑身都抖了起来。
他乃是开元二十三年科举状元,自然不蠢,想到方才城上杨钊、王与叶畅三人演的三国演义,第一个念头便是王在罗织罪名,准备对叶畅下手。但是将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也牵扯进去,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大夫……这……这是真的么?”看到王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凌厉,贾季邻补充道:“我不是信不过大夫,只是,陈玄礼也卷入……”
“天子太老了,陈玄礼总得为今后富贵打算。”王道。
贾季邻霍然惊觉,点了点头,不再细问此事,只是道:“卑职当如何去做
“事涉陈玄礼,禁军必不可靠,故此能依靠的就是咱们京兆府的差役,你将他们召集起来,将叶畅、陈玄礼、杨钊等人府邸尽数围住,别的事情,哪怕是着火了都不须你管,只要看住这些人,莫让他们家中私藏的甲兵出来会在一处即可不得我令,不得放一人进出,哪怕宫中使者亦不可,免得有人矫传诏旨,此事于系重大,你切莫走漏风声,休让逆贼一党发觉,你速去办”
“是”贾季邻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
见贾季邻走了,王心中稍稍安心,王焊虽然乱来,但是有一点没做,就是控制了陈玄礼的话,掌握住龙武军的军权,那么至少长安城中的局面就能稳住。再能将杨钊、叶畅等人控制住,此次政变,倒是十拿九稳。
方才与王焊密议、向贾季邻下达命令,让他离开了正街,来到了城墙之下,他长长吸了口气,望了望城上时而出来巡视的士兵,脸上的阴郁,怎么也抹不开。
若他早知道的话,事情绝不会安排得如此仓促,但是现在,箭在弦上,势成骑虎,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回到正街,再看方才停在路旁的叶畅马车,发觉马车早就没有了影子,而此时权贵们都已入城,看热闹的百姓们也开始入内,街道之上,熙熙攘攘,尽是人潮。
这些脸上或者带着笑,或者还在回味着方才算数比试的情形的人们,是不可能知道,就在他们身边,一场阴谋正在展开。
“叶畅这厮倒是走得快,本来将他控制在这边是最好了……”
王想不到的是,叶畅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中,他现在人,就在与王相距并不远的道政坊中。
他的人手,主要还是留在城外的庄子里,不过除了随他到试棚的二十余人外,暗中还有二十余人就在春明门附近。刚才,他让杨帆去将这二十余人召集齐来,就在王与王焊密议的时候,他带着这四十人进入了道政坊。
“中丞,就在这边,前面那座大院子。”一个不起眼的汉子指了指前方。
这是卞平的手下,留在这里盯着刑滓者。叶畅向那座院子望去,见其占地不小,但位置偏僻,难得刑滓、王焊在兴庆宫不远处竟然能找到这样一处院落
他正待进去,便听得里头一声呼喝:“叶畅逆贼何在,竟敢如此”
他一愣,然后顿时明白,刑滓一伙竟然假冒了他的名义行事
他一脚踹开门,当先入内,进了院子,便看到二十余人正围着陈玄礼等五人,陈玄礼等人缩在一角,若不是他们身上着了甲,只怕早就成碎片了。
刑滓便在这二十余人当中,他回头看到叶畅时,神情当真是惊骇欲绝。
陈玄礼看到叶畅从院外进来,也是吓了一跳,他心中原本就怀疑叶畅策划谋逆,故此方才会乱嚷,不曾想,竟然真的一声便将叶畅叫了出来
“方才听得有人喊我,我便来了。”叶畅平静地道:“陈将军休慌,这些逆贼,且看我来拿下”
他一挥手,身后亲卫便拥了上去。刑滓等人原本围着陈玄礼等人,见此情形,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在他们的计划中,是将陈玄礼诱入屋子里秘密杀掉,夺来印绶骗取龙武军的指挥权。他们做出的最大应变,也就是没能将陈玄礼骗入屋子后在院内强杀。以他们看来,陈玄礼身边虽有几个亲兵,总当不住他们二十余人砍杀。
他们根本不可能料到,叶畅会带着人在最关键的时候赶到
“杀,样”
愣了一会儿,刑滓厉声叫道。
今天这种情形,已经容不得退后,他当先抡刀,便向叶畅冲了过去。
叶畅嘴角一翘,冷笑了起来。他如今身份,自然用不着亲自去厮杀,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身边的善直便吼了一声,迎着刑滓而上。
两人挥刀激斗于一处,刑滓倒不只是一个空架子,身手相当不错,善直虽是勇猛,却也不能瞬间将他击倒。
叶畅退到门外,岳曦等三人执刃护在他身前,这三人虽然也有练过格斗技击之术,却只是当防身健体之技,而且从未亲身上过战场,故此眼见里面杀得血肉纷纷惨叫连连,三人神情都有些紧张。
“不必紧张,这只是小场面。”叶畅笑道:“这些人大多出身龙武军,倒是还有些勇力,只不过……没有上过战场的,终究是没有上过战场的”
正如叶畅所说,刑滓一伙,不是无赖游侠,就是龙武军士,他们平日里也没少打熬气力练行技击,但是,与叶畅身边的亲卫相比,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一斗一,他们不比叶畅亲卫弱到哪儿,但是这种群战,他们就弱了。
特别是在死伤出现之后,他们的胆气顿时消散,毕竟大唐承平已久,这京中禁军,若不能到边疆去锻炼,其战斗力自然会下降。
原本双方人数差不多,可片刻之后,局势就很明显,叶畅的亲卫占据了绝对优势,没有多久,刑滓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就是他自己,也被善直拍翻在地上,伤了一条胳膊之后生擒活捉。
叶畅这才再次踏入门内,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伤者,叶畅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先吩咐抢救和收殓己方的伤殁者,然后转向陈玄礼。
“某有事经过这道政坊,不意却听得里边的声音,故此进来一看。”叶畅笑吟吟地道:“陈将军受惊了。”
陈玄礼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