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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何学上,三角形是最稳固的结构,而在天下局势之中,两虎相争必定非死即伤,可如果是三足鼎立,回旋的余地会很大,分分和和,拉扯的空间也会变得更加的宽松。
苏牧将燕青安插到北地商队之中,本意只是想让他暗中调查隐宗的底细,也没想到燕青这位千面郎君,竟然左右逢源,非但与萧德妃扯上了瓜葛,竟然还翻云覆雨,将老皇帝拉下马,推了耶律淳上台,耶律大石和萧干将耶律淳赶跑之后,他又将耶律大石取而代之。
这实在是大大出乎苏牧的预料,也使得他对燕青的期望更高,若燕青能够从中作梗,削弱辽朝的国力,又驱虎吞狼,将迅猛崛起的金国给打压下去,那么留给大焱的空间就会更大。
可眼下金国的实力却远远出乎了苏牧的预测,他能够想到隐宗的势力已经非常强大,却完全没想到竟然强大到了这等地步。
面对一个垂垂迟暮苟延残喘的辽国,和一个如狼似虎、野心比天高地阔的金国,只要脑子不傻,应该都会选择前者吧。
毕竟大焱与辽国曾经是“兄弟之邦”,相安无事近百年,撇开政治格局,这一百年难得的和平,对于天下老百姓,无论是辽国还是大焱的百姓,都是一场流传千古的功德造化。
眼下辽国内乱暴动极其严重,萧干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干脆自立门户去了,而耶律大石又已经被燕青取而代之,收复燕云十六州根本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这等情势之下,帮助辽国将威胁最大的金国给灭掉,才是大焱朝廷最应该优先考虑的事情。
可当苏牧见得辽国漫山遍野的军队,虽然只是号称七十万,但可战之兵也有三四十万,这也是足够惊人的,而能够招募近乎一倍的民夫和辅兵,无论是民心所向还是强行征召,都能够说明辽国对百姓的影响力还在。
此时他才知道原来辽国并非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头骆驼虽然老了,但还没有死,也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瘦。
所以他才决定让金国的骑兵尽可能削弱辽**队的力量,可当他见到一门门粗短的神威大将军铁炮之时,他才猛然惊醒过来。
这不是削弱,而是要彻底打垮辽国!
再放任有隐宗撑腰的金国这么发展下去,辽国必定要灭亡,大焱只能独力面对疯狂崛起的女真!
辽国近乎十万之数的骑军,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打残了,即便能够逃回一部分,收拢起来,也是损失惨重,更要命的是,这一战已经让他们心惊胆寒,今后再碰上女真人,他们又能剩下多少胆色和勇气?
步卒大阵虽然混乱不堪,但并没有直接承受地雷阵和火炮的攻击,死伤都来自于友军的践踏,看似惨烈,实则并未受到太大的损失,毕竟步卒方阵的基数极大,混乱引发的伤亡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可辽国以骑军建国,以骑军名震天下,骑军被打残之后,他们又如何面对女真的部队?
老皇帝也被眼前这一幕彻底惊呆了,过得许久才脸色苍白,喃喃自语着,仿佛看到了天降神罚,彻底失去了主张。
帅台上的苏牧第一时间让燕青发下将令,鸣金收兵,将唯一没有受到波及的弓手方阵留下来,中军策应的斡鲁朵挡在前头给弓手方阵当肉盾。
逃跑也是一门技术活,并不是每个人撒开脚丫子逃命就能够保住性命的,特别是在混乱不堪的战场之上,逃跑或者说战略性撤退如果做不到位,死伤甚至会比正面遭遇突袭还要严重。
苏牧让弓兵和斡鲁朵出来救场殿后,可谓稳扎稳打,只要女真的骑军敢追上来大肆掩杀,十数万弓手万箭齐发,女真人便是天神下凡,也要被扎成刺猬。
而且他们抓住了辽军轻敌托大和阵型臃肿的破绽,利用定点的地雷和火炮埋伏,才吞下了辽国的骑军部队,甚至不惜以八千精骑和耶律余睹来充当诱饵,想要追击掩杀,他们即便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能力。
他们不可能凭借仅剩的一万多精骑来掩杀,更不可能将地雷挖出来到处扔,更不可能扛着神威大将军去追杀敌人。
但如果没有苏牧和燕青的临危不乱,将弓手方阵和中军的斡鲁朵调动出来救场,那么他们或许吃不下数十万大军,可将惊恐到极点的骑军全部掩杀殆尽,却是完全能够做到的。
在苏牧和燕青中军的掩护之下,惊魂甫定的辽国骑军,终于开始纷纷后撤,也没办法按照编制,只能胡乱集结在了斡鲁朵精骑的左右两侧,而后慢慢往临潢府的方向撤退。
当然了,老皇帝虽然仍旧处于惊骇之中,但禁卫和文武百官早就起驾,护着老皇帝往临潢府撤退。
老皇帝骨子里好歹流着契丹族的血液,虽然心里惊骇到了极点,但关键时刻,他却将文武百官骂住,圣驾停了下来,他甚至走下御辇,亲身骑马,登上高地,遥望破败的战场,老泪纵横,文武百官皆大恸。
当老皇帝见得自己的心腹爱将“耶律大石”临危不乱,调度中军和后军来殿后,保住了骑军的火种之时,心头满是羞愧。
耶律大石如果真有反意,当初将耶律淳推倒之后,又何必将他这个老皇帝重新拉起来,自己当这个皇帝不就好了么。
若说耶律大石虽是皇族,分量却不够,他这个老皇帝还有命的时候,耶律大石自己上台与造反无异,这也说得过去。
可外头的人都说耶律大石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实老皇帝是瞎子吃饺子,耶律大石有没有挟持圣意,他心里有数得很。
耶律大石非但没有挟持圣意,甚至没有太多地插手政务,反而极其善解人意,知晓耶律淳和萧德妃一日没有抓到,他这个老皇帝就会寝食难安,便将重心都放在了追捕耶律淳的事情上,这天底下哪里还有这般熨帖圣意的臣子?
若燕青知晓老皇帝的心思,估计也会哭笑不得吧,他并非不想插手辽国的军政大事,实在是因为他只是个西贝货,装腔作势假扮耶律大石已经是极限,若插手军政,很快就会露馅,再者,他也是秉持少说少错,少做少错的原则罢了。
这些也就暂且不提了,单说老皇帝的御驾去而复返,辽军终于有了些底气,皇帝陛下终究还是没有丢下他们。
在这一点上来说,老皇帝是成功的,因为他御驾亲征就是为了笼络人心,虽然战败了,但他临了的去而复返,确实为他加分不少,虽然这个皇帝已经没有太大的勇武和智谋,但最起码他能够休戚与共,没有抛弃自己的臣民。
而燕青的临危受命,力挽狂澜,将败局的损失降到了最低点,本就拥有极高人望的他,此时更是一呼百应,加上金国人并没有乘胜追击的勇气和力量,辽军的混乱局面渐渐也就平息了下来。
但撤回上京临潢府,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
眼下军心士气彻底被击溃,连袍泽的尸首都捡不回来,即便他们现在的兵力仍旧是女真人的数倍乃至十数倍,也不敢贸然出击了。
老皇帝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本就佝偻着的身子,显得越发的萎靡不振。
他将燕青召到圣驾前,亲自走下御辇来迎接,更是将身上的紫貂外袍脱下来,盖在了耶律大石的身上。
“林牙果是朕的鹰犬,若非有你,此战休矣。”在游牧民族,鹰和犬都是用来狩猎的,用来形容得力的左膀右臂,是很高的荣耀和赞誉,只是南朝以及后世,这个词渐渐就变了味。
不过在此刻,燕青能够获得如此殊荣,那些个文武百官虽然心里吃味,但却再也没人敢站出来说闲话。
毕竟事实摆在眼前,老皇帝执意出兵之前,燕青那萧索的背影和那长长的叹息,仍旧还浮现在他们的眼前,若不是老皇帝一意孤行,这一战也不会惨败至此。
而若不是燕青发挥出了超级将帅的控场能力,非但骑军要死绝,便是步卒大阵都要受到冲击,到时候辽国可就真没有本钱来对抗金国了。
燕青眼眶湿润,故作受之有愧的模样,搀着老皇帝痛心疾首道:“让我契丹狼儿受此大难,耶律大石难辞其咎,恳请卸甲,还望陛下恩准!”
虽然老皇帝一意孤行在先,但燕青乃是一军主帅,如此惨烈的大败仗,他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
在某些人看来,燕青此举是在抱怨,若非老皇帝打乱他的战略,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他这是用辞职来恶心老皇帝,以此要挟老皇帝,让老皇帝彻底放权给他!
但也有某些人能够反过来思考,这一战的大败,老皇帝才是难辞其咎的那个人,燕青却主动担下罪责,这是在给老皇帝背黑锅啊!
这种事情向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横看成岭侧成峰,不同的人,不同的政治立场,自然也就有着不同的解读。
老皇帝也不是庸人,对燕青的举动,自然有着自己的理解,他的心里是什么想法,也不是常人所能揣测的,但他的表现,众人却实实在在看在眼里。
但见得他将燕青扶起来,双手按着燕青的肩头,沉痛地说道:“林牙这是要羞死朕么,此事休也再提,待我军班师回皇庭,重整旗鼓,将这些女真野狗的爪牙都给敲下来,剥下他们的皮来当大旆,抽了他们的筋当弓弦!”
老皇帝双眸爆发精芒,仿佛又恢复了满满的斗志,他抓着燕青的手,高高举起,而后振臂高呼道:“契丹的狼儿们,这是列祖和神灵赐予吾等的沃土,吾等必定奋力血战,誓死夺回来!”
老皇帝没有独自逃跑,已经赢得了一部分人心,眼下终于将燕青推上了辽军的神坛,正式表态,将军权彻底下放,诸军将领顿时响应,欢呼声经久不衰。
直到欢呼声平息下来,老皇帝才注意到,爱将“耶律大石”的身后,一名汉儿长身而立,脸上虽然刺着血色金印,但却气度不凡,尤其一双眸子,初看之时温润如玉,柔和亲切,可却时不时散发出睿智而深邃的光芒来。
他素知耶律大石偏好汉人谋士,先前的秦纵横便是很好的例子,既然已经将耶律大石彻底当成了顶梁柱,他也就特别问了一句。
“这位可是林牙的谋士?”
燕青早想着抽身离开,眼下正好将苏牧推到台前来,便朝老皇帝行礼道:“此战得脱,全赖苏墨先生之功,陛下慧眼如炬!”
“苏墨?嗯,南朝还是有些人才的,今后就留在帐下听用吧,待得班师回上京,朕给他个正经官职便是。”
“臣谢陛下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