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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其实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大,甚至可以说是华夏民族历史上最不气派的一座国都。
它没有盛唐之时长安洛阳那般宏伟磅礴,也比不上后世明清时代的金贵大气,它不像金盔银甲的神武大帝王,也不是凤冠霞帔的贵气凤女凰后,它更像寄情山水的白衣书生,像织巧唱曲儿的小家碧玉。
它的军事武功被千秋万世所诟病,使得华夏民族蒙受了巨大的耻辱,但它的文化和经济却又是古时的巅峰。
它就像坐拥一座金山银山的孱弱孩童,天真的以为只要给敌人丢一把金豆子,敌人就会跟它坐下来讲道理,最终却被敌人连财宝带主人一同掠夺走了。
它的风气很开化,甚至允许老百姓在御道两侧开店做买卖,整个国都少了威严肃杀,却更添热闹与繁华。
然而它说小是小,但说大却又很大,就这么一个不甚宏伟的国都之中,暗流涌动,皇亲国戚王公贵族遍地横行,还有潜伏于其中的武林人士各种贩夫走卒,总之三教九流龙蛇混杂。
但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却又泾渭分明,每个圈子其实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大,你缺少的不是发现,而是缺少一张入场券,仅此而已。
汴京乃是首善之地,文坛更是汇聚了整个帝国的才人,可以说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大焱文风最是鼎盛,产出了无数流芳百世的经典佳作,所以想要进入到汴京文坛的圈子里,这张入场券是非常金贵的。
好在无论是王锦纶,亦或是苏清绥,他们都成功跻身到这个圈子来,进入了圈子之后才发觉,其实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大,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的高雅。
这些个才子文人,其实也会明争暗斗,特别是在李师师等一众绝世佳人的面前,更是不放过任何表现自己的机会。
自古文人相轻,这种争斗很多时候都会促进整个文坛向前飞速发展,但也给文人的个人,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和麻烦。
比如今日,王锦纶只是支会了一声,周甫彦等便率领一众长舌的文人们,蹲守在了驿馆的斜对面,只等着看苏牧的笑话。
虽然他直接或者间接败在了苏牧手里不止一次,可在他看来,眼下却是他周甫彦要胜过一筹,因为有蔡京的提携,官家对他又越发的欣赏,而自己整日在汴京文坛摸爬滚打,日积月累,已经积累了不少的人脉和声望,虽说文无第一,但大才子的名头绝不会少了他周甫彦一个。
嫉妒是人类的原罪,是骨子里的本能,所以他要看着自己的“情敌”陷入困境,这会让他得到精神上的胜利和满足。
开封府右军巡使谢仲敏与驿丞打了个商量,后者便带着谢仲敏,连同一干官兵,来到了苏牧所在的院落外头。
因着苏牧手持市舶司的条子和公文,而市舶司又是官家极其重视的新衙门,据说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已经给官家带回来几十万贯的关税收入,朝野上下虽不敢议论,但都心知肚明,官家或许就是看在这笔钱的份上,才绕过了那三位王子,所以驿丞并不敢怠慢,将苏牧几个安排在了一处独立的院落。
驿馆乃是官方的客栈,供过往的公差住宿歇息,并根据对方的官职和差遣不同,提供不同等次的住宿伙食和其他各种福利待遇。
驿丞见惯了南来北往的官差,眼光自然是不会差的,而汴京城的驿馆所接待的人物更是五花八门,虽然汴京的驿丞有着皇城人的傲娇和优越感,但也不是谁都去得罪。
苏牧拿的是苏瑜的条子,上头有市舶司的差事章子,正儿八经的勾当,驿丞非但不敢得罪,反而要好生伺候着。
可谢仲敏可是汴京城的地头蛇,而且还是黑白通吃的那一种,这个苏牧从江南上来,竟然劳动谢仲敏亲自出手,驿丞也是惶恐不安,心说自己这一次莫非看走了眼?
此时天虽大亮,但时日其实还算早,苏牧雷打不动地将阴阳经内心功法运转了大小周天之后,才结束了打坐调息。
即便天上还落着小雪,但练完内功的苏牧却浑身发热,俨然进入了一种寒暑不侵的新境界,只穿着单衣,便在小雪之中练刀剑拳脚的功夫。
早上练功已经成为了他生活之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无论是在方腊圣公军之中,亦或是在海上漂流,他都没有间断过修炼。
但见得他左手混元玄天剑,右手草鬼唐刀,身形如同雪中惊鸿,也不讲套路,只是微闭着双眸,以方七佛或者安茹亲王燕青等强者为假想敌,随意洒脱地挥舞着刀剑,渐入佳境之时,竟然行云流水,人影如清风,片雪不沾身!
苏牧舞得兴起,体内一股股热流不断在四肢百骸之间流转,充盈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只觉着舒畅难当,恨不得喊出声来,在这种玄妙的感觉之下,他已经大概能够肯定,自己的武道修为又更精进了一个层次。
可就在这个当口儿,小院的木板门突然被轰然撞开,那门铰咔嘣被绷开,如同高手激射的飞蝗石一般飞过来,苏牧爱惜刀剑,并未格挡,那铜质门铰便砸在他身后的门格上,竟然射穿了一个大洞!
门外的官兵轰隆一声涌进来,却见得苏牧左手剑右手刀地傲立于院落之中,小雪分扬之下,脸上两道金印格外醒目!
苏牧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燕青送给他的生根面皮是秘法特制的,白日里贴肉戴着,晚上要放在特制的药水之中浸泡,否则那面皮就会萎缩变形,再也用不了。
眼下苏牧并未戴着生根面皮,而手上又拿着刀剑,官兵涌入之后,他也顿感不妙,因为自己给人落下口实了。
古时历朝历代对民间刀剑强弩的管制都极其严格,大焱文风昌盛,武人地位极其低下,但国内盗贼蜂起,加上各地的叛乱又时有发生,所以朝廷对武器的管制就更加的严格。
在其他小州府的街道之上,各色绿林游侠儿或许还能佩剑带刀而行,可在汴京这种地方,漫说带着刀剑招摇过市,便是私藏被发现,都是不小的罪名。
苏牧曾经是童贯帐下的赞画,也算是正经官职,可随着方腊平叛的战役结束之后,这种临时性的指派职务也就随之被解除了,而苏牧在皇城司的官职又是见不得光的,也就是说,苏牧拿不出一个合理的官方身份来。
他手里虽然有市舶司的条子和公文,但瞧着对方的架势,显然早已挖好了坑,就等着把他苏牧给推下去了。
若他戴着人皮面具,倒也还好糊弄,要命的是他并没有戴着面具,这就给人留下了攻讦的漏洞了!
果不其然,那些个官兵涌进来之后,也被苏牧的英武姿态给震了一下,可发现他手里头的刀剑之后,立马就剑拔弩张,呈现半扇形的攻击阵型,将苏牧的去路给封锁了起来!
谢仲敏见得此状,心头大喜,王锦纶说要送一场大功劳给自己,果是没有骗人,这人冒充市舶司官员招摇撞骗,竟然到正大光明到驿馆来混吃混喝,脸上那金印足以亮瞎狗眼,就差没在额头上刻着坏蛋二字了!
“兀那贼厮,还不放下手中兵刃!”谢仲敏按住刀柄,指着苏牧便大喝一声,诸多官兵也是紧握刀柄,出鞘三分!
“本官接到检举,说你冒充市舶司官员,实则乃是贼匪头子,欲到京城来图谋不轨,如今当场抓现,证据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那驿丞也是惊得脸色发白,因为是他亲自接待的苏牧,苏牧的身形和衣裳鞋子他都认得,可没想到才隔了一夜,苏牧竟然换了一张脸面!
先前也说过,驿丞都是人精,粘上毛比猴儿还要精,见着苏牧脸上的金印,便万分确定苏牧不是好人,短短时间便脑补出绿林贼人易容改扮,潜入京城欲行刺皇帝的话本演义故事来!
“这次是真看走眼了!”驿丞心头暗自叫苦不迭,早上谢军巡还曾经警告过他,他才当了这带路党,如今看来好在自己识时务,否则必然会受到牵连,而且罪责还不小呢!
虽然这驿丞只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可多少还是有着不小的油水可捞,要丢了这份差事,一家老小连带外头藏着的小妾,都要嗷嗷叫着饿肚子了!
谢仲敏哪里会去注意驿丞的心里想法,眼下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苏牧的身上。
他是从街头混迹起来的,自个儿就是地下堂口的当家人,武道修为也不错,见着苏牧单衣练武,自然看得出苏牧不是简单的人物,这种绿林大枭,哪一个都不是轻易能够对付得了的。
好在自己带了足够的人手,今次抓了这苏牧,那是铁板钉钉的大功一件,回去之后说不得要请王锦纶好好吃一顿!
他好歹也是官场之人,虽然不学无术,可终究还是要附庸风雅一番,即便讨厌读书人,却也不得不往读书人的圈子里头挤,这样才能继续往上爬。
所以他还是听过苏牧苏三句的名号的,特别是官家亲笔御赐了一首长短句之后,苏三句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眼下年关将至,大家都等着苏大家的新作问世,苏三句的话题更是喧嚣尘上。
然而他没想到苏牧会是脸带金印,舞刀捉剑的绿林厮杀汉,王锦纶的嘱托加上他骨子里天生对读书人的憎恶,当即就让他热血上了头!
表明了身份和态度之后,他与手下便警戒着,只要苏牧敢反抗,说不得就是恶战一场了!
然而苏牧却只是轻叹了一声,朝驿丞摇头苦笑道:“甘大人,难道市舶司的公文还做得伪不成?”
“那公文是不假...可...可你是假的!”驿丞躲在谢仲敏的身后,听得苏牧问话,畏缩了一会儿,终于挺起胸膛来,鼓起勇气反驳。
苏牧摸了摸自己的脸,耐着性子解释道:“进京路上不安生,为了避免麻烦,稍作伪装也是情有可原,大人何必如此大惊小怪,若对苏某身份存疑,大人可派人到皇城司走一遭,自然有人为苏某澄清。”
听得苏牧只朝驿丞说话,从头到尾从未将自己和身边的阵势放在眼中,谢仲敏也是大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