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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珊终于觉得筋疲力尽了,绝望的泪水不断地溢出,供氧不足让她的脑袋昏昏沉沉起来,她感觉有无数的蛇虫鼠蚁在她头上身体上,不断地啃咬,有黄泥不断地覆盖过来,从她脚底淹没上来,膝盖,大腿,腹部,胸口,脖子,压得她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了。
耳边仿佛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但是听不真切,她凝神贯注去听,似乎是独孤蓁的声音,她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向脑部,那声音也清晰了起来。
“你怕吗?怕就对了,没有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是不害怕的,但是,你真正害怕的时候还没到,当你被丢进坟穴,眼睁睁地看着黄泥不断地倾下来,堆满你的身体,堵住你的眼耳口鼻,你看不到,呼吸不到,你会感受到生命一点一滴地流失,黑暗把你的封锁在一个狭隘的区域,你心里没有任何的希望,只能等待属于你的死亡降临,绝望与恐惧会取代你心中任何的感受……”
声音轻微,但是却十分清晰,独孤珊听得清清楚楚,连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底的恐惧,在那一刻被无限放大,她像疯了似的尖叫出声,凄厉的声音在棺材里回荡,震撼着她自己的耳膜。
狂风暴雨肆虐到天亮,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老天爷终于把雨水一收,黑云也迅速地散去,泥泞的道路两旁,小草和树枝都是湿漉漉的。
有急速的脚步声齐整迅速地传来,送葬队伍停下往后看,竟看到数百名身穿戎装的军人疾步上山。
“什么人?不许上山!”走在前面的一名军官厉声喊道。
独孤平心中一沉,与道长对视一眼,道长掐指一算,淡淡地道:“今日不能成事了。”
独孤平哪里甘心?他定了定神,上前拱手:“回军爷,家父与小女暴病而亡,今日出殡,坟地便是在明山上,我有地……”
那军官不等他说完,便抽出剑,道:“另找地方下葬吧,地契拿好,朝廷会赔偿给你,明山正式成为皇家征用之地,任何人,没有手谕,不得上山。”
独孤平作揖道:“军爷,这急急忙忙的去哪里找地方?这都是提前选好了的,求军爷开恩,让我把家父与小女下葬了,顶多来年清明拜祭的时候,便在家中设灵拜祭,不再上山。”
说着,他走过去,袖子往那军官身前拢了拢,把手中的一叠银票递过去,打了个颜色,“军爷,求开恩啊。”
那军官却不卖帐,冷冷地道:“拿回去吧,本将只怕拿了你的银子也没命花,听清楚没有?这里以后是皇家用地,莫说下葬,就是上来都不许的,回去吧回去吧。”
独孤平咬了咬牙,道:“军爷,这是说不过去的,这朝廷若是要征用了这山头,该提前通知的啊,人死为大,总不能人死了,却没地下葬吧?”
“这是你的事情,还有,你说那句人死为大是什么意思?莫非朝廷办事,还要因你家死了人而更改?”那军官厉声道。
那军官此言一出,几百士兵便齐刷刷地往前挺了一步,手中长剑持在胸口,仿佛只消一声令下,便上前大开杀戒。
这个阵势,让抬棺的人都为之一惊,纷纷往后缩了缩,棺木也放在了地上,见势不妙便想逃。
独孤家那两位兄弟急忙上前拉开独孤平,道长也上前赔罪,道:“军爷息怒,他因丧父伤痛过度,所以才会出言不逊,军爷莫气,莫气啊。”
那军官冷冷地道:“军令如山,不是本将不通融,你们赶紧走吧。”
道长回头瞧了瞧独孤平,沉默一下,道:“打道回府!”
独孤平窝着一肚子的气,愤愤地道:“朝廷做事,也得体恤民情啊,这人都抬上来了,哪里有往回抬的道理?这不是欺负人吗?”
那军官眸光一竣,手中长剑出鞘,只见寒光一闪,那剑身已经搁在了独孤平的脖子上,“你说什么?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本将好回去禀报王爷。”
那剑身锋利冰冷,浅浅地印入了独孤平的脖子,有血珠子缓慢地溢出,独孤平吓得面如土色,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军爷……军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滚!”那军官抽回剑,冷冷地掷下一个字,面容严肃阴冷。
独孤平捡回一条小命,哪里还敢说什么?一扬手道:“走!”
棺材抬回了城郊,便停在河边的空地上,这棺材自然是不能抬回家里的,这晦气得紧。
独孤平遣走了抬棺的人,道:“先放在这里吧,等找到合适的山坟再抬上山。”
分派了银子,汉子们都纷纷离开。
独孤平看着道长问道:“道长,如今可还有法子?除了明山,还有合适的地方吗?”
“先让人出来吧,否则,地方没找到,人却先死了,还谈什么以后?”道长淡淡地道。
棺材本就没有钉死,几撬之下,便开启了,独孤平扶着独孤青出来,然后再开另外一副棺木,他伸手进去,冷冷地道:“出来吧!”
一只手巍巍地伸出来,一张脸也缓缓地浮现起来,独孤平厌恶地瞧过去,顿时整个人定住了。
“珊儿?怎么是你?”独孤平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忙扶出独孤珊。
独孤珊只觉得脑子一阵阵的昏沉,她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阳,她觉得生命真是无比的珍贵。
“独孤蓁……”她握住双拳,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名字来。
独孤平回头看着道长,惊问道:“道长,怎么回事?分明是把那贱丫头放进来的,怎么变成珊儿了?”
道长的神色变得很古怪,他盯着独孤珊,瞧了许久,然后,长长地叹息一声,“罢了,罢了,此事莫要再做,你已经得罪了神灵,这是警告,若你还不知道悔改,只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转身,灰色的衣摆翻飞,人也飞快地消失在独孤平的视线之内。
“道长,您还没说,这是怎么回事啊?”独孤平冲那隐约的背影大喊。
空中传来寂寂的声音,“贫道已经无能为力了,你好自为之吧。”
且说梁氏今日起了个大早,坐在妆台上,命人取了件素色衣裳穿上,道:“府中如今办丧事,人虽然出丧了,但是府中琐碎事情还很多,你去七小姐那边,把她身边的人手调过来吧,人都死了,就不要占用府中的人手。”
这丫头叫清水,是淳画走后刚提拔上来做贴身的,她听了梁氏的话,怔了怔,“死的不是老太爷么?今日婢子还看见七小姐在花园里啊。”
梁氏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你说什么疯话?昨夜是七小姐与老太爷暴病而亡,因不知道是什么病,怕传染了人,所以连夜抬了上山,你今日若是见了七小姐,那就是见鬼。”
这话,也是她命管家对府中所有下人说的话,若外间有人问起,便说是忽然暴病,为怕传人,所以急忙抬上山埋葬。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府中下人虽然觉得有些古怪,但是知道梁氏的手段,谁也不敢乱说乱问。
清水脸色煞白,手中的牛角梳子陡然落地,竟断开两截,她喃喃地道:“天啊,那婢子今早是见鬼了吗?婢子真的在花园里看见七小姐,陪同她的还有徽娘与小莲。”
梁氏见自己心爱的梳子摔断,也不生气,今日她心情特别好,也就不跟她置气了,淡淡地道:“捡起来丢掉,但是,你若再胡说,我便把你调到厨房去。”
清水捡起梳子,脸色青白难分,嘴唇几度颤抖,还是把话咽下去了,“是,婢子不敢了。”
她换了一把梳子,正欲给梁氏梳头,便见一名急匆匆地走进来,道:“夫人,七小姐来给您请安。”
梁氏陡然抬头,“你说什么?”
那丫头大概今日也听到了管家的话,所以脸色有些惊吓,“确实是七小姐来了,人就在外面。”
琉璃珠帘子外有人影浮动,一双素白洁净的手掀开帘子,琉璃珠子碰撞的声音煞是好听,“叮叮当当”,叫人心情愉悦。
这副琉璃珠帘是梁氏陪嫁之物,听闻价值惊人,是出自著名的珠宝大师朱克子之手。
往日梁氏心情烦躁之时,最爱撩拨这些琉璃珠子,听它们互相碰撞,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心情便会有所缓解。
但是,此刻,她只觉得这声音惊悚刺耳,因为,随着珠子声响起,一张绝色俏脸出现在帘子前,崭新的绯色衣裳,绸缎柔软,梅花暗纹错落显在金银线错绣的大朵海棠花中,珠子声动,人翩然而至。
“夫人!”巧笑倩兮的面容上,眉不描而黛,唇不染而红,有笑意淡然染上嘴角。
梁氏死死地盯着她,嘴角微微抽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怎么在这里?”
阿蓁笑笑,撩了一下两鬓随意垂下的发丝,眸光淡淡掠过梁氏那还不未来得及妆饰的面容,不经意地道:“今日一早,想去找珊姐聊聊天,却没见到她,听她身边的侍女说,她昨夜一宿未归!”
梁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白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