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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七做了一个梦。
离家半载的她,终于回到了那个深山里的小村子。
小弟飞奔着来接她,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双眼泛红的哭嚎着姐你终于回来了。她一巴掌呼在小弟脑袋上,骂他说过多少遍,男儿有泪不轻弹,自己却忍不住酸了鼻子。
何青书跟在小弟身后,一脸急切的唠叨着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大家都很担心你,也不管她有没有听进去,拉住她的胳膊就往村里拽。
郝芳芳搀着爹站在村口,拼命朝自己挥手打着招呼,何青石和几个村里的人也站在村口,有郝大娘,有二长老,还有平日里与她交好的年青人,大家都笑着朝她挥手,欢迎她回家。
可就在她差一步就能回家时,眼前一切忽然变得模糊,好似被风吹散的云烟,须臾间消失不见。
原本站在众人的地方,换作一个白袍的男子,他背对着闻人七,站在垂柳茵茵的荷塘岸边,她一眼便认出那人是谁,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含在喉咙间的洛大哥还未出口,男子忽然侧身,露出一个粉衣小巧的姑娘,两人正笑谈着说些什么。
闻人七脚下踉跄,止在原地。那男子似乎发现了她的存在,朝这边望过来,瞧见她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朝她轻轻挥手。
那粉衣姑娘也望了过来,见到她似乎十分高兴,攀着男子的胳膊就往她这边走来。
闻人七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后背撞上了什么,回头一看,只见洛大哥正笑盈盈的瞧着她。
——七七,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看着洛大哥那张熟悉的脸庞,听着他唤自己时那般柔情,闻人七心口腾起一股酸涩,本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哗啦一下涌了出来。
男人急得手足无措,慌忙将人搂进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劝慰——谁欺负你了?七七不哭,我去打他,我帮你去打他!
闻人七揪着男人的衣衫,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哽咽声声,听得那人心都要碎了。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都是你……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捶打着男人的胸膛,憋在心中的委屈与难过在这瞬间全部爆发,可千万种抱怨之言缠绕在一起,吐出口后只能化成几个字,都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若不然,她怎会如此伤心难过。
拥着她的男人叹口气,轻轻将她推开,蹙着眉心问她——真的都是我的错吗?
闻人七泪眼朦胧,被男人问得一怔,还未回答,那人便松开了抓着她的手。
——既然都是我的错,那我便消失好了。
不是的……不是的!
闻人七猛烈摇头,她张口就要否认,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男人见她不说话,满面的失望,一下子便远离了她许多。
闻人七抬脚便追,可男人的速度要比她快得多,不管她怎么努力否认挽留,那个人的身影终还是消失在双眸之中。
……洛大哥……
狂奔的少女跌倒在地,她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泄出,啪啪哒哒地砸落在褐色的土地上。
洛大哥……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拭去还在沉睡的闻人七眼角流下来的泪水,已在床畔守了两天两夜夜的洛白眸中满是惆怅,尽管他知道,闻人七受损的内脏与骨骼早已被他以神力修复,眼下不过是因为过度的疲惫导致的昏睡,不日便会醒来。
小桃也一直趴在床边,她瞅瞅睡着还在哭的闻人七,又瞧瞧一脸担心的洛白,叹口气。
“她在做梦。”小桃思虑半天决定还是问一问比较好,“我知道她都梦到了什么,你要听吗?”
洛白帮闻人七捏捏被角,垂眸回问:“可是他?”
“唔……你倒是挺聪明的。”小桃搔搔发尾,补充道,“全部都是,这会儿她正梦见他离开。”
洛白没有说话,他握了握闻人七搭在软被外的指尖,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凑到闻人七耳畔,轻轻说了句什么。
闻人七指尖颤了颤,本因噩梦而急喘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哎,你跟她说什么了?”小桃有些惊讶,“噩梦散了。”
“我说我一直都在,让她快点醒来。”洛白倒也没有隐瞒。
“撒谎不好。”小桃嘀咕。
洛白嘴角扬了扬,轻声道:“我没有撒谎。”他将闻人七的手执起,放在心口摩挲着,“他确实一直都在,在这里。”
无法看透洛白心思的小桃撅起嘴,她脑容量不太够,理解不了这么高深的话。
洛白也没有解释,只紧紧握着闻人七的指尖,满目温柔的看着躺在床上沉睡不醒的少女。
送汤药进来的林英将这一幕瞧在眼中,微叹一声,将药递给一直守在床畔伺候的洛白,见他小心翼翼的舀出汤药,尝过热度,再给闻人七喂进去,细心地好似在照顾爱人的丈夫,不由得提醒他:“洛白,你不是他,别忘了你的身份。”
“不,我是。”几乎是在瞬间反驳,洛白又舀起一勺,他看着瓷勺中红褐色的液体,像是在补充般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他。”
林英直接一把拽住洛白的衣领,将人提起,冷冷地看着他:“你不是,你是个神仙,凡人和神仙之间不会有好结果的。”说罢,声音里多了几分威胁,“放了她。”
洛白没有挣扎,他斜睨着面露怒色的林英,手中的药稳稳地端着。
“这不是你最想看到的么?一路跟着我与七七,看我们会落到何种下场,你自己的初衷也忘了么?”
林英神色一凛,松了手。
“他后悔啦,早就把你们当朋友了。”旁边看戏的小桃托腮,将林英心底的那点事揭了出来。
“没有把他当朋友。”不知是不是被小桃的话激怒,林英突然提高了音量,“我只把小七当做了朋友,还有没修复神魄前的那个笨蛋。”
“最好只是朋友。”洛白面色不佳的开口。
被揭了心里话的林英没理他,红着耳根甩袖而去。
小桃嘻嘻地笑出声,朝着洛白保证:“放心啦,那家伙心里藏着一座大山,不会对别的女人动心的。”
洛白嗯了一声,坐回床边,继续给闻人七喂药。
小桃撇嘴,觉得这人真没趣,跳下床来咋呼着要去找小冰块脸玩,脚还未迈出房门,便听到洛白的提醒。
“你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被封印的太久了,且灵魄受损严重,再不解封,就真的要消失了。”
闻言小桃沉默不语,她抬眸,只见门外阳光正好,暖暖地征兆着寒冬已过,再过些日子,大概就可以看到春的迹象了。
“我知道了。”
轻轻地抛下一句话,也不管洛白有没有听见,小桃关门离开。
洛白舀起汤药送到闻人七嘴边,看着她即便昏睡也在乖乖的吞咽,眸中露出些许柔意。
“我真的没有撒谎,他还在,你放心。”
“我会把他还给你的。”
屋外,并没有离开的小桃背靠在微合的窗前,轻轻叹口气。
一个个的,都是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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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仙器大会那场动乱之后,修仙界的元气大伤。
各门各派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尤其是能与昆仑派比肩的那几个。原本身处矮层看台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不知何处来的妖怪缠裹成人卵的,最后都被解救,除了修为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皆保住了一条命。反倒是那些大门派,在见到刀剑不入的妖怪对鲜血更具攻击性后,为保命开始了自相残杀,不少弟子躲过了正面的敌人,没能躲过背后来自同伴的暗算。
琼华派是受损最重的一个,掌门在被找到时已气绝身亡,经过诊断,是被活生生卡住了脖子憋死的。众人分析应是在挣扎时被妖怪缠住了脖颈,无人多想,唯有其大弟子郇青知道,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在他被师父一剑刺穿心脏之前,银羽已被师父夺走。
可当他醒来,银羽依然在他手上,据当时为他治疗的昆仑派弟子称,他那时虽然伤势严重但内脏并未受损。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郇青无从得知,唯一能知晓的便是,当他们将师父的尸首抬到他面前的时候,腰间的银羽发出了阵阵轻鸣,好似呜咽之声,众人皆言是仙器有灵在替主人难过。郇青自是难过,只是银羽的震鸣分明是在面对敌手时才会发出,那般的声响,唯有他在打算下杀手时会出现。
师父的死,多半是因为银羽。不然为何这诸多的修仙者,除却那些被自己人打伤未来得及治疗的弟子丢了性命,再没有他人死于窒息?而银羽的笛声,恰好可控人心智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郇青不知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件事,养育他长大成人的师父为保命将他置于死地,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仙器为护他杀死了师父。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考虑此事,因为掌门一死,琼华派群龙无首,他作为大弟子要暂时担起整个门派,至少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几位长老赶来时,安稳住一同随掌门来参加仙器大会的弟子们。
比之掌门丧命的琼华派,昆仑派也好不到哪里去。
掌门燕重修为俱散,人也意识不清,痴痴傻傻,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被人问急了就磕头求饶,大喊救命。
大家都传,昆仑派掌门被此次袭击仙器大会的妖怪吓碎了胆。
是的,妖怪。
这是昆仑派代任掌门的解释。
昆仑派掌门被吓疯,前几任峰主依旧重伤未醒,颇受燕重重视的弟子风入松下落不明,在仙器大会上大放异彩的灵虚峰代任峰主关河,被众多弟子高捧到了掌门之位,无人不服。
在洛白以神力破坏了禁术阵法之后,与苏醒后的关河进行了一次促膝长谈。交谈过后,关河将救人的一切功劳皆揽在了自己身上,只字不提洛白与闻人七,在场的几名昆仑派弟子也众口一致,虽说描述关河如何力战大妖时各有说法,但结论只有一个,关河是拯救了半个修仙界的功臣。
如此一来,昆仑派在修仙界的名声重新挽回,众多门派对关河也称赞有加。
只是当赞美的人群散去,处理了一天事物的关河回到空荡荡的昆仑派主峰大殿时,望着这满殿的金碧辉煌,无尽的疲惫与寂寞席卷了全身,他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突然很想见到一个人。
那个据弟子们称在他昏迷时一直照顾在身侧,在他醒来后便逃走的少女。
这个傻瓜,能逃到哪里去呢?偌大的昆仑派,此刻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她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每时每刻,都有弟子来汇报。
按捺住内心思念的关河,抬脚离开了主殿,御剑而起,直奔位于昆仑派半山腰的门生住所,月咏渊。
月咏渊的门生虽说没有参与仙器大会,但派中发生的诸多事情早已传遍,曾有幸见过关河几面的弟子已成为诸多门生中被追捧的对象,大家正围着那人听她讲述新任掌门的绰约风姿,谁也没有注意到上空忽有一道剑影闪过,落至了月咏渊偏僻之处。
那里是新晋门生的居所,近来昆仑派多生事端,鲜有新人拜入,几间居所都是空荡荡的。
关河安排在此的弟子见其出现,忙上来迎接。
“她呢?”关河收剑直奔主题。
“云轩师妹刚刚离开,回禀掌门的弟子应刚抵达主殿,与您错过了。”弟子赶忙回答,“有弟子跟着,现在应该还没到山门。”
关河神色一变,御剑便走,直奔昆仑派山门。
只是当他赶到时,不见云叶萱,只有一名身着官服的男子站在那里,而他派出暗中跟随云叶萱的弟子被两名执剑的修仙人围住,无法逃脱。
那官服男子瞧见关河,走近几步,拱手拜了拜:“这位可是关河?”
关河警惕的看着对方,被围住的昆仑派弟子朝他大喊:“掌门,云轩师妹跟他们的人走了!”
官服男子闻言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在关河未发作前递了过去。
“郡主托我将此信交给掌门,您看后便可知晓一切。”
关河接过,只见信封书有几个隽秀的字——“关河亲启”,正是云叶萱的字迹。
男子见状,知晓关河已信他的说辞,挥挥手,一侧的两名修仙人收剑归鞘,回到男子身边。
“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在下告辞。”
说罢,那两名修仙人御剑而出,男子搭上其中一位的剑影,三人飞离而去。
“掌门,他们走了!”弟子奔到关河身边,急切地道,“就让他们这么带走云轩师妹吗?”
“是她主动跟他们走的,对吗?”已将信拆开的关河,捏着手中那张白色纸笺,声音微微发颤的问道。
看不到关河表情的弟子犹疑一下,如实回答:“云轩师妹与他们,似乎已早有联系,她来到此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等了。”
“呵……”关河突然冷笑一声,那封信已被他捏得皱皱巴巴,不住道,“好一场算计,好一场算计……”
说到最后,声音竟多了几分凄凉。
“掌门……”
“去吧,没你们的事了。”
“是。”
那弟子见关河神态失落,也不敢多言,抱拳一供,匆匆离去。
独留关河静静地站在书着昆仑派三个青色大字的山石前,一身华袍随风而动,仿佛失了神没了魄,满目的疮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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