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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生命力一直在流失,现下已经剩余不多了。”
“继续流失下去的话,大概今晚都撑不过去吧。”
桃衫少女的话如同平地青雷一般在洛白脑中炸开,他几乎是失声叫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洛白的突然大吼惊动了在一旁休憩的云叶萱与关河,两人互看一眼,奇怪的望向朝着一片空气大惊失色叫嚷的洛白。
方才关河已给闻人七诊治过,闻人七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度所致才会晕厥,休息一会儿便好,洛白怎得会如此失态?云叶萱不解的看向关河,却见关河一脸凝重,盯着洛白身前的那片空荡荡的林子若有所思。
“我没有开玩笑。”少女被洛白的吼声吓了一跳,她后退几步,不满的瞪着突然情绪失控的男人,“她身上的生气已经很稀薄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晕倒。”说完又像是在求证,“如果我没猜错,这不是她第一次无故晕倒了吧?”
不是,这不是闻人七第一次晕倒,洛白清楚的知道,在躯体意识渐渐醒来的过程中,这应该是闻人七第三次昏厥。
第一次是在攀登灵虚峰的时候,那时控制躯体的还是神上的残识。第二次则是他首次夺得躯体控制权的时候,这是第三次……但是之前,闻人七有没有昏厥的现象,他并不知道。洛白看了眼一脸奇怪的云叶萱与面无表情的关河,这二人对闻人七的了解大约还不如他,想来也套不出什么话,便没有吱声。
知道闻人七在登上昆仑山之前事情的只有已经消失的神上残识和林英,林英此时又不在……洛白搂紧了怀中人,他面色极差,心中竟隐隐有责备自己的意思,为何没能保护好神上的残识,说不定能搞清楚闻人七身体的问题,不至于现在如同无头的苍蝇,只得焦急如焚。
“要我说,你还是不要耽搁。”读懂洛白心思的少女凑上前来,“她还能撑一段时间,说不定到了地方,你和她都有救了。”
洛白眯起眼睛,这个少女似乎知晓不少事情。
“你不要多想,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少女似乎有些不满,她起身绕着洛白飞了一圈,不耐烦道,“你到底走不走啊?”
“走。”
洛白起身,将闻人七紧紧抱在怀中。
“走?”云叶萱耳长的听到了洛白的话,她揉揉还在酸胀的脚踝,“这才刚坐下,你就不能休息会儿吗?而且小七还在昏迷……”
“你若不走,可以留在这里。”洛白懒得与云叶萱解释,他跟上听到说走就立即就飘出一丈开外的少女,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
“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云叶萱不满的嘀咕。
关河垂首看了眼明显不愿意前行但不得不强撑站起的云叶萱,催动口诀化出了一道剑气。
“上来。”踏上剑影的关河朝云叶萱伸出手。
直接御剑而行?云叶萱惊喜的看着关河,她怎么没想到这么个办法。
跳上剑气,云叶萱眨眨眼,故意做出站不稳的姿势,关河随手一捞,将云叶萱的双臂固定在腰间。
“抓好。”
说罢,剑气缓缓移动,朝已走远的洛白追去。
紧扣着关河腰侧的云叶萱脸上露出窃喜的表情,仿佛吃了蜜一般。
虽说关河御剑的起因,不过是想让给云叶萱代步,毕竟她脚上的伤刚刚痊愈。不过很快关河便发现这是明智之举,因为洛白越走越快,最后竟飞奔起来,速度极快的在林间穿梭,好似在与时间赛跑。
凭他的本事想追上洛白,自然没什么问题,但是云叶萱怕要吃些苦头了。
不过即使洛白用了最快的速度,对于日行千里的御剑术而言,都不过是小意思。
就这样在林中穿梭了近半日,几人最终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视野瞬间宽阔起来,泛白的阳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原本密集的林子消失不见,只余一棵参天大树兀立在空荡荡的原野之上。
那树极为粗壮,怕是数人合围都围不过来。枝叶繁密如蓬顶,连阳光都无法穿透,在原野上撒下大片的阴影。有成人胳膊粗细的藤蔓从凸出地面盘虬卧龙般的树根处开始交织层叠向上盘绕,爬上枝头后再无路可去,从空中垂落而下,高低疏密不一,无风自动,平白给这棵繁盛的大树添了几分诡异之感。
而在那棵大树之下,正坐着一袭红衣,那人闭眸斜靠在一块通体透红的石头之上,黑发如瀑铺散而下,肤白如凝脂,唇红似朱砂,神态安宁,仿佛正在熟睡。
一直隐匿着身形的桃衫少女飞向红衣人身旁,幻出真身,戳戳红衣人的脸颊。
“喂,醒醒,人我给你带来了。”
收了剑气的关河走到洛白身旁:“一路引领的可是她?”
洛白轻嗯一声,算是回答。他没想到关河竟能猜出有人带路,不过此事并不重要。
他抱着闻人七前行几步,朝着桃衫少女问道:“怎么才能救她?”
红衣人狭长如蝶翼般的眼睫微颤,他缓缓睁眼,仿佛刚刚睡醒一般慵懒的伸直腰身,侧身而靠,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桃衫少女面带不愉,跪在红衣人身侧开始给他捏肩膀。
“不情愿?”红衣人调笑的瞅了一眼桃衫少女,“力气再大些。”
“捏死你!”桃衫少女说罢,两手像钳子般按上了红衣人的肩头。
红衣人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他斜了斜眼,好似才发现洛白一行人一般,勾起唇角。
“何时来的客人?”
“刚来的。”桃衫少女没好气的回答,撒气般手下的劲儿越来越大,“不是你让我带来的么?”
“哦,对。”红衣人揉揉额心,露出无奈的表情,好似在说自己这记性越来越差。桃衫少女可不吃他这一套,这人记仇的很,怎么可能记性差。
“不过……”红衣人坐直身体,视线扫过不远处的四人,最终落定在洛白身上,“还少一个。”
“还少?”少女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爬到红衣人身侧盘膝而坐,“我都给你多带了三个回来,怎么还少?”
红衣人却笑出声来,他揉了一把少女的乌色长发,狭长的眸子里漾着意味不明的光:“多带的都是多余,只会平添麻烦。不过少来的那个正在附近,不着急。”
附近?桃衫少女闭眸扩散灵识感应了一番,附近的确有生命体在朝这边赶来,而且不止一个。
“要等他们来吗?”
“怕是有人等不及了。”红衣人说着,望向正一步一步朝树下走来的洛白。
洛白很心焦,在桃衫少女告诉他闻人七生命力正在急速流失,怕是活不过今晚那刻起,他的心就一直在喉咙口提着。这种比自己面临死亡还要恐惧的感觉是他不曾体会过的,他不过是一具躯体的意识,早就做好了神上神魄修复后自我消亡的准备,不可能对一个凡人产生感情。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如此担心怀中的少女,甚至恨不得把体内多余的灵气传输一部分给她,让她能睁开眼来,好生生的看着神上归来。
“救她。”仿佛笃定了红衣人能够救闻人七,洛白的声音里不自主带了几分恳求。
红衣人静静地看着洛白,轻声笑道:“相对于救她,你不该更担心自己吗?”
洛白摇首,此时他只觉得怀中人才是最重要的。
红衣人叹口气,他伸出修长的中指揉揉眉心,好似十分为难。
桃衫少女白皙的双手落在红衣人太阳穴处缓缓的揉着,关心的问道:“又头疼了?”
“无妨。”红衣人挥挥手,他倒不是老毛病发作,而是觉得此事比想象中要更加棘手。
“我可以救她。”那个昏迷的少女倒不是什么大问题,虽然流失了大量生命力,但灵魄俱在,无非就是供给大量灵气弥补生命力的缺失,再多休息几日,待生命力重新恢复就可以。红衣人在洛白露出欣喜表情之前,话音一转,“不过,救她便不能救你,你可想好了?”
洛白一愣,不明白修复神上神魄怎会与救闻人七相冲突。
见洛白面露疑惑,红衣人也是有些惊讶:“怎么,难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洛白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由得揽紧了怀中的少女。
红衣人却没有回答,他垂眸不语,脸上尽是无奈之色。
“到底是怎么回事?”红衣人越是不说话,洛白心中越是烦躁,他看了眼怀中呼吸越发虚弱的闻人七,咬牙道,“为什么不能两个都救?”
“你这么大声做什么?”红衣人未说话,桃衫少女却挑起眉来,“救她还是救你,都是你有求于我们,怎么这般没礼貌!”
“我——”洛白想要辩解,却被红衣人阻止。
他起身,红衣逶迤,竟铺满了一地。
“你们两个可以都救,不过那要靠你自己。”红衣人微微睁眼,他像是在警告洛白一般,语气有些凝重,“此事危险极大,成功的可能性极小,只能赌。若你成功,你与她,都可活命。若你失败,你们两个,只能祈求来生再相聚。”
洛白面带犹豫,他不敢拿着神上的躯体去赌,可若不赌,闻人七怕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他不可能放弃神上归来,而将机会让给闻人七。
红衣人见状,不由得摇首,不知是在叹息着什么。
桃衫少女则对洛白露出鄙夷的神色,小声嘀咕:“没骨气的男人,还不如一个女孩子。”
而就在洛白犹豫不决之时,一直昏睡不醒的闻人七悠悠转醒。
“……嗯……”初睁眼便感觉身体好似悬在半空,闻人七有些心悸的抓住贴身而靠的衣衫,待意识回笼,才发觉自己被人抱在怀中。
闻人七的醒来暂时转移了洛白的注意力,他欣喜的看着怀中的少女:“你醒了?”
“洛大哥?”闻人七脑中还是一片混沌,她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虚弱道,“我这是怎么了?”
“咦,人醒了么?”桃衫少女跳上前来,朝洛白建议道,“我看你还是把她放下吧,喏,那边的树藤床很舒服的。”
桃衫少女说的是一团人为交织在树根某处的条藤,大约一人长两人宽,应该就是用来休息用的。
洛白本想将闻人七抱过去,无奈闻人七清醒后意识到抱着的自己并非洛大哥后就一直要下来,只好先将她放下。
不想闻人七高估了自己的身体,双脚刚落地便又感到一阵晕眩,洛白见状又要扶住,却被闻人七推开。还好一直老老实实跟着关河待在不远处的云叶萱瞧见闻人七醒后立马跑了过来,正好将人搀扶住。
桃衫少女与云叶萱两人一左一右,将闻人七扶到了藤床上。
“请问你是?”闻人七虽然身体虚弱,脑子却极为清醒,她看着面生的桃衫少女开口问道。
“你就叫我小桃好啦!”桃衫少女对闻人七似乎很有好感,笑嘻嘻地答道。
“小桃你好。”对于自来熟的小桃,闻人七并未排斥,她打量着四周,发现他们已经走出了林子,正在一棵巨树之下。洛白、云叶萱、关河都在,好似并无不妥,看来只有她晕倒了,而且还昏迷了不短的时间。
“我昏迷了多久?”闻人七这话,问的是云叶萱。
“大概半日……”云叶萱也不确定,现下日头正盛,闻人七昏迷时密林里隐约有光亮,应该是天已亮。
“这里是哪里?”闻人七又问。
云叶萱摇头,这一路都是跟着洛白狂奔,谁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唯一确定的就是估计还在禁林。
闻人七的目光移向洛白,既然是他一路领来,应该会知道。不想余光扫过一片红纱,闻人七眼眸微滞,立即挣扎着站起朝着红衣人扑过去。
“小七!”
闻人七脚下一软就要跌倒,被眼疾手快的洛白搀住。
原本一直侧身而站的红衣人听到藤床那边好似又闹出了点动静,不解的转过身来,不是说去休息么?那藤床可是他亲手盘织的,除了小桃还未有第三人睡过,难道不满意?
红衣人这一转身,闻人七正好看到了他的正脸。
不是……闻人七心中微吐一口气,不是幻境中的红衣,这人虽然也身着红袍,但骨架更加高挑,而且明显是个男人。
“你乱动什么!”不知闻人七将红衣人误认成幻境中父亲的情人,洛白生气的将人按回藤床,“身体都虚弱成这个样子了,你就不能好好消停一下吗?”
“我怎么了?”闻人七不傻,洛白气急败坏的口气听起来她好像得了绝症。
“你……”洛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小桃却在这时开口:“咦,难不成你也不知道?”
“知道什么?”闻人七此时心中困惑颇多,这个小桃是什么人?红衣人是谁?现在是在哪里?
“唔……”小桃圆溜溜的眼眸在洛白与闻人七之间扫来扫去,脸上露出极为不满的神色,“你们两个,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乱搞,会出人命的!”
说罢,气鼓鼓的飘回红衣人身边,不再搭理两人。
闻人七与洛白面面相觑,不知她为何突然生气,好像还气得不轻。
“她带我来的这里。”洛白主动解释道,“我刚刚进入禁林时便看到了她,当时她应该是用了障眼法,只有我能看到她。她说是受人所托,来接应我。”
“接应你?”闻人七不解,她略微思虑一下,朝云叶萱问道,“当初威胁你的人,可是说的必须要我来禁林?”
云叶萱点头,错不了,那人口口声声点的都是闻人七的姓名。
跟在云叶萱身侧的关河眉心一皱,一把拉住云叶萱的胳膊:“有人威胁你?何时的事情?”
“呃……”糟了,忘记关河还在,云叶萱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小七你身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说晕倒就晕倒,连我都不如?”
“我没事……”闻人七随口道,却被洛白厉声喝断。
“怎么可能没事!”洛白的神色看起来极为严肃,“你这是第几次昏迷?”
闻人七不解洛白为何如此疾言厉色,她虽还对洛白存疑,但依然诚实答道:“第三次。”
三次……也就是说,是从他开始苏醒的时候,闻人七才开始出现晕厥的症状……洛白心底那个不好的念头越来越盛,他攥紧拳头,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说,你的洛大哥已经不在了,你会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闻人七一把拽住洛白的衣领口。
“就是字面的意思。”洛白撇开眼睛,不愿去看闻人七瞬间苍白的脸色,尽管她的脸早已毫无血色。
闻人七手指微颤,她松开洛白,一手捂住脸,全身如同卸力般颓然倒回藤床上。
“小七……”云叶萱见状想要扶住闻人七,却被关河拉住。
关河虽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看样子,还是让闻人七与洛白两个人自己解决比较好。
“是……那个时候吗?”闻人七轻声问,她蜷起双膝,将脸埋进双臂,她知道,洛白肯定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时候。
“嗯……”洛白不忍看到闻人七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要劝慰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造成神上残识消失也有他的责任。
他想告诉闻人七,那缕残识虽然消散,灵识还在,就在他的体内。然而一缕毫无意识可言的灵识对于闻人七来讲,又有什么意义?和他这个占据着神上躯体的意识又有什么区别?对于闻人七而言,大约都不会是她心底的那个洛大哥。
闻人七埋首在双臂间,耳边一直在回荡着方才洛白的话。难过,伤心,哀怨,甚至还有愤怒……好几种感情交割在内心深处,撕扯着她那点早已被消耗殆尽的理智。其实早在踏上寻找修复河神神魄仙器之路的时候,今日的结局就已注定,她也早已给自己打过许许多多的预防针,不管何种结局,她都要勇于接受,坦然面对。
只是当这一天真的降临时,自己却无法像想象中那般冷静,她甚至想要杀了眼前那个洛白,如果不是他强占了躯体,或许,她与洛大哥还能再多相处一些时日。然而这已脱离了初衷,她也好,洛大哥也好,此时占据河神大人躯体的意识也好,所求的目标不外乎只有一个,那就是助河神大人恢复神魄。
没有了洛大哥,她在河神大人心中便什么都不是。没有了洛大哥,河神大人在她心中又会怎样?她还会像以前一样,能坦然面对河神大人,将那份心思永远藏匿在心底吗?
脑海中浮现出洛大哥笑意盈盈的脸庞,闻人七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紧紧咬住下唇。
承认吧,闻人七,没有了洛大哥,在你心中,河神大人早已不是河神大人。
从爱上河神大人,到将河神大人与洛大哥混淆,再到内心只能容得洛大哥一个,她的感情,在这场修复神魄的旅途中,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对于未来的河神大人,大概是连回忆都懒得去回忆的存在吧?
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吧……
河神大人依然是河神大人,只是闻人七,却不再是从前的闻人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