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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钱自己也记不清是多少次出发,他的胡子头发都已经雪白,那胡子太长,都已经过胸了,有点碍事,于是他就把胡子也扎了起来,跟头发扎在一起。身上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几乎全都坏了,现在也就剩下那把当初自己所做的匕首。
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找到了那个地方,那是一个山坳,那里有很多梧桐树,他找了几十年,中间遇到过了三次凤凰,这才找到了这个地方。他翻过两座山,应该就能到了。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
这次在路上,他的步子似乎轻快了许多,实际上随着年纪的上升,他已经感觉到了,身体逐渐的沉重起来。有好几次生病,他都是硬挺过来,再加上多年爬山对他身体的损伤,已经越来越没力气。他离开家已经快要四十年。
记得这么准并不是他还有日子的概念,实际上早就没有了,他只能去看桃花,如果路过这个地方有山桃花开了,那就证明他又大了一岁。这些年他在自己的年纪上加了又加,如果还能看到山桃花的话,那么他今年就是七十岁,那年他离开的时候,才三十岁。
想了那么多,他只是想消除在这旅途中的疲劳,但是没有用。刚刚出发的时候,一天下来他能翻过三座山,可是现在他连一座山都翻不过去,走到半山腰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休息,靠着石头,远处天空中弥散着几朵云彩,像是以前一样,根本就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他却想到了很多,今天早上他在水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似乎刺激到了他,让他埋藏着的记忆,忽然都翻了出来,在他的脑海里翻滚,有时候他想起之前在冰岛上的日子,他们吃鲨鱼,高文锦刚开始直吐:“太难吃了。”
“我给你的笑太少了。”李有钱有时候会非常后悔这件事,他受到了林涛死亡的刺激,很少会再笑,可是对于高文锦,他终于后悔了,自己应该多给她一点笑容的,不应该那么少。
现在想起她苦着脸吐出来鲨鱼肉的样子,却会笑出来,可惜的是她也看不到。哦,对了,还有她洗手的时候,总是轻轻的慢慢的,有时候会故意弄些水滴出来,落在他的脸上。他们一起在山洞里住的那些日子,她睡觉总是喜欢紧紧地搂着他,有时候会让他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不过她却总是嘴角挂着微笑。
嗯,她也老了吧,儿子长大了吧,他们过的还好么?现在回去还能认识我么?
或许她早已改嫁,可是嫁给谁了呢?这个村子里的人对他们来说都是虚拟人。对,她是不会再改嫁的,但是还会盼着我回去么?恐怕是不会了,她肯定早就习惯一个人过日子。
某一个早晨,或者是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时刻,她一定会想起自己的。嘿嘿,李有钱自己笑了笑,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那个时候她正在洗脸或者是刚开始吃饭,然后想起了李有钱,神情一定会愣住,然后想什么呢?嗯,想他怎么还不回来?在哪呢?这么多年的寻找,恐怕早就腻了吧。
又或者,她一直只是将他埋葬了,给他做了一个衣冠冢,有时候会去看看他,告诉孩子这就是他的父亲,让孩子磕头,给他烧些纸钱,如果起风了,那些纸钱就会随风起舞,翩翩若蝶。
“该走了。”
李有钱对自己说,他的手上到处都是伤痕,变得又粗又硬。这一辈子他都在找那两只传说中的鸟,不知道他们在这茫茫大山中到底在哪里生活,哪里落脚。那些岁月都在他的手上留下了痕迹。
他打断了自己无意义的思维,继续往上爬去。这一次他爬了足足五天的时间,才终于到达了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是一个山坳,那里没有其他的东西,很干净,只有梧桐,左边一棵,右边一棵,全都是梧桐,高大而又挺拔,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多的梧桐。他们紧紧相连,将这里的天地都覆盖住,李有钱站在梧桐的林子里,抬头看着,天只有在一片缝隙里才会出现。
他觉得他找对了地方,这里肯定就是鸾凤居住的地方。他加快了脚步,试图穿过这片梧桐。鸾凤喜欢梧桐,那么肯定是在这里居住,但是一定会有什么标志存在,他不能在这里瞎找。
此时天上忽然响起了箫笛的声音,李有钱浑身激动得发抖,是了是了,就是这里了,找了整整四十年,终于找到了。那一刻他的身手仿佛一下年轻了十年,重新变得有活力起来,梧桐树在他的视野里快速地退去,他像是一只敏捷的猴子,在林木间穿梭,目标就是发出声音的那个地方。
他以为很快能找到,但是他想错了,这片林子太大,一整天的时间他都在这里穿梭,但是却没有找到那两只鸟,他们的鸣叫到了晚上就停止,这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他失去了方向和目标。
这一次他没有着急,既然已经找到了,那就慢慢来,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夜里他就在梧桐林中睡下,用梧桐叶子做成的床铺,躺上去很柔软,但他的内心被找到凤凰的喜悦所鼓荡,毫无睡意,他想了许多,从自己的出生到现在,几百年的时光就这么过去,都在他的回忆里。这些回忆是如此真实,以至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之后,他做了一个梦,前所未有的梦。
清晨醒来,他被露水打醒,浑身都是湿漉漉的。翻身从一大堆的梧桐叶子里站起来,天色已经大亮。凤凰的鸣叫又一次响起,他沿着声音的方向走去,继续昨天的旅程,他有种预感,这一次他真的要找到了,这不是梦境,也不是什么幻境,就是一个现实的故事。
但是他又一次失望,在梧桐林里他睡了第二夜。这一夜倒是没有任何梦,安稳地睡到了天亮,他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渴了就早点起来喝点露水,他要找到凤凰,找到那两只该死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