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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三爷还没有回来,但他这次出去倒是没带祝华坤一起。正如他所说的,想弄死他的人太多了,所以连他自己身边的人,他都多多少少存着几分戒心。他的贴身保镖有差不多二十人,而他每次出门或者去办事的时候,基本上是通过临时抽签的方式来决定带谁一起去。
要保护的主人不在,被留在启阳路的保镖实际上就没有什么事,每天只在东楼里待着,或者随便巡视一下就行。但电话拨出去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这辈子,我欠了程公子的,同样也欠了祝华坤的。程公子至少还会要求我为他做些什么,可祝华坤从来都没有要求过我,我也从来没有偿还过他什么。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我没有说话,用的也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他“喂”了两声以后,直接叫了我的名字,“遥遥?”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宠溺,“能给我打电话的人,除了三爷,应该只有你。”
他现在在龙三爷手下,并不参与处理事务,所以不会有什么公务电话,社会关系也相对非常简单。只要他不主动出去交际,根本就和外界可以没有任何联络。
我还是忍不住说道:“也许还有推销电话。”
他差点笑出来,“你见过哪个推销的紧张到超过十秒钟都不说话的?”
我支支吾吾,“谁说我紧张……”
“好吧,没紧张,那就说吧,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他的语气轻松,听在我耳朵里有一点点心酸。我一直都没能帮他做什么,他对我的心意我知晓,却也不能回报他什么。他也非常清楚,我主动打电话给他,就是有事相求。而他,似乎从来就没有打算拒绝我的请求。
“我……”我迟疑着,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在罗县。”
他一听到“罗县”两个字顿时有点紧张,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这一次……有人愿意帮我彻底把陈年旧事解决掉,所以,有些事情想问你。”
“是程公子吗?”
我没否认,问他,“你现在时间方便吗?”
“可以。”
明明知道钟期昀在满世界地找我,而我和程公子在一起,他却什么都没问,就直接答应帮我。从当年他那句“我会喝醉”开始,我就注定一直都在欠着他的。
“华坤,谢谢你。”
程公子的动作很快,没过多长时间就把祝华坤接过来了。他进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就挪了挪位置,离程公子远了一点。
程公子注意到了,他看了我一会儿,微微蹙眉,但也没做声。
祝华坤进来以后,佟英来给他稍微说了一下目前的难题,祝华坤想了想,说道:“十六年的事太久远,我跟着孟老虎的时候没听说过。当时我不也不算他的亲信,只是个外围的小跟班,毒品仓库的事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和梁以衷曾经私底下偷着结拜过兄弟,我可以试着联络他。”
他说完以后,顿了顿,问道:“如果我能说服梁以衷帮我们,是否可以戴罪立功,保他没事?”
我连忙看向程公子,程公子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只要他没参与或者主导什么大事,我可以保他。”
梁以衷年纪也不大,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孟老虎不可能十分重用他,应该不至于让他参与或者领导什么大事。
在我制造的闹鬼事件以后,曹功亮那边很快就传来消息,关于重启季雨薇案的申请已经通过,听说文件递交到省里去了,省里的领导也很重视这件事,甚至加派了一些人手过来,特意协助罗县公安局进行调查。
我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朱女士回去以后一定是吓得寝食难安,轮番拜她家里的观音玉帝还有关圣帝了。当然,老公找小三这件事也不能放松,而常书记肯定不愿意离婚,所以目前当然会好话说尽,对朱女士的要求百依百顺。所以朱女士想起那个季雨薇的案子,常书记也就赶紧催着公安那边重新启动调查了,我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
祝华坤和梁以衷取得了联系,私下里也许见了面。他带回来的消息是,那个氮肥厂地下的毒品仓库,同钥匙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遥控器。孟老虎亲自掌管一把,还有一把备用的,平时也由孟老虎收藏,只有在需要派人去仓库取货的时候才会拿出来,平时拿到钥匙频率最高的是黑鸦和那个司机。
只要我们对孟老虎动手,他可以直接摧毁毒品仓库,让我们找不到证据。
偷取孟老虎身上的钥匙这件事,听起来完全不靠谱。孟老虎这个人也警惕得很,特别是现在黑鸦也被我们给抓过来了,他行事越发谨慎起来,即使是梁以衷里应外合,也没有可能拿到他身上的那把钥匙。
目前看来,只能每天晚上偷偷派人过去,尽量试着排爆,让孟老虎的遥控爆炸系统失灵。
孟老虎为了让毒品仓库完全保密,所以不可能派很多人看守,因此我们只要谨慎一点,也许能有机会。
他们几个人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毒品仓库上,但季雨薇案却在我心里烙下了深刻的烙印。只要毒品仓库那边一旦成功,也足以置孟老虎于死地,可如果不能给季雨薇一个交待,我觉得我的心一辈子都不会安稳。
我心里翻来覆去地推断着几方得来的信息,几乎整夜整夜都没法入眠。他到底把尸骨藏到哪里去了?我甚至有时候在对着虚空祈祷,妈妈,如果你在天有灵,请给我一点提示,我会为你洗雪冤屈啊!
又是两三天时间过去了,事情似乎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我洗漱的时候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有点痛,对着镜子一照,居然长了一粒痘痘,红红的在额头上。我是极少长痘的体质,对青春痘这种东西几乎都没什么经验。在我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的时候,程公子推门进来,“怎么了?”
这段时间我的心都不在自己身上,连妆都懒得化,头发也都是随便用手抓一把扎起来的。他难得见我照镜子照得这么认真,走过来一看,我连忙用手去挡,“好丑。”
他掰开我的手,看见我额头上的痘痘,忽然低头,在上面印下一个轻轻的吻。
“要是再往中间长一点就好了,像印度舞娘,可惜现在长歪了一点。”
他是故意想逗我开心,可我苦着脸,开心不起来。我的眼睛下面都有深深的两片乌青了,这几天,我没有一晚能安睡的。
他忽然把我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然后自己也躺过来,“我陪你一起睡,有我在,你安心。”
我睁大眼睛,一动也不敢动,有点不知所措。
他轻抚我的眼角眉梢,“以前,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以前?
我始终都欠着他的恩惠,以前是,现在依然是。
我轻叹一声,靠进了他的怀里,体温依然比正常人要低好几度的样子,可是,依然宽厚,让人安心。
“让你信我,总是那么困难。”程公子把我圈到怀里,以一种保护态十足的姿势,轻拍我的背,像哄小孩一样哄我入睡。
我好像真的慢慢睡着了。我已经有太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我的精神都濒临着崩溃。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我看见自己的手脚都短短的,胖胖的,比小旻涵的大不了多少。我看见自己摇摇晃晃地跑向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咿咿呀呀口齿不清地叫着,妈妈,妈妈。
女人背对着我,长发飘飘,背影看起来像一个仙子。可她不说话,无论我怎么叫她,她都不回头。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幼年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钻回了幼年的身体里。我忽然有种莫名的亲近感,我很想靠近她,想和她说话,想让她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
可是她不理我,她始终都不理我。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幼年时期的糖葫芦,我最喜欢吃糖葫芦了。
于是我扯着她的裙摆说,妈妈,我要吃糖葫芦。
她真的给我递过来一串鲜红透亮的冰糖葫芦,可是依然没有回头。
我好像忽然想起来,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我脑中忽然有一个模糊的影像,好像我吃过的第一串冰糖葫芦,就是一个白裙子的女人给我买的,她喜欢带我出去逛集市,喜欢给我买冰糖葫芦。
我根本分不清那到底是我的梦,还是我幼年时候模糊的记忆。
梦里她背对着我,给我递过来的那串冰糖葫芦,红得诡异。当我张嘴想要去咬第一个山楂的时候,忽然就看见冰糖葫芦上面的红色全都在一点一点往下滴,不是冰糖葫芦,全是血,上面串的是一串眼睛!
我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想走,却又迈不动步子。她依然背对着我,我看见她的身影,忽然就觉得不那么可怕了。我扔掉手里的东西,从背后抱住她,放声大哭,你是季雨薇对不对,你是我妈妈,我是你的女儿遥遥!你看看我,我是遥遥啊,妈妈,我好想你,你到底在什么地方……梦中她的身体冰冷,甚至冷得刺骨。
我听见她缓缓地说,我在地下,你忘记了么,我头顶上有很多很多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