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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暗暗冷笑,然后调取了她的就诊记录和病历存根资料,放进手包里。
这个孩子,徐洛西肯定是不敢生下来的,她只不过是兵行险招,以此来坑一把徐家。既然她已经来预约人流,我猜徐家那边,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第三天下午我也没放过这个机会,我坐在医院附近一个不太显眼的饮品店里,点一杯清茶,慢慢地蹲守。
等到约莫两点半左右,我看到一辆宾利停在医院前面。
我这段时间已经养成了习惯,非常关注这些豪车。跟着程公子的日子久了,见过的上层的人越来越多,慢慢就发现,根据这些豪车的行踪,几乎可以织出一张完整的南都大事纪的网来。
果然,车门打开,一只大红色的漆皮高跟鞋伸出来,紧接着高挑修长的腿,正是我等的人,从车里走出来。
看不清车里面还有什么人,但徐洛西下车之后,没过一会儿车就开走了,她是独自一人往医院里走去,于是我猜车里方才应该也就是司机而已。
等她走了进去,我低头继续喝我的茶,待了一会儿,算计着时间差不多,我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往医院里走去。
现在科学发达了,做个人流并不是什么大手术,但也并非对身体完全没有损伤的。我进去的时候徐洛西正从里面出来,脸色有些苍白,手扶着墙走了几步,大约还是觉得身体不适,于是没有马上出去,而是在外面休息区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低着头,无力地趴在椅背上休息。
这个女孩是我初中三年的同窗,高中继续做同学,在我来到南都以后不久,她也开始在南都打拼。她告诉了孟老虎我的所在,使我继续被追杀;她带着徐夙颜来“揭穿”我,使在我Caesar蒙受众人异样的指指点点;她装作友好,欺骗我的感情,离间我和祝华坤。
她一直都站在我的对立面,是我的敌人。此时她有一点落魄,可我并不想冲上去做出痛打落水狗的姿态。
我走过去,把那杯热的红枣桂圆茶递到她面前。
她似乎有些诧异,抬起头来发现是我,迟疑了一瞬,才接过茶,说了一声“谢谢”。
她穿得不多,瑟缩着脖子,手很凉,双手捧着那杯热茶汲取温暖。我忽然觉得她可怜,独自来医院,独自来做人流,还得偷偷地来。虽然我们从来都不算是朋友,但同是女人,处境相似,未免有那么一点点同病相怜之感。我将身上的羊毛披肩解下来,给她披上。
“谢谢。”她低着头,长发从两侧垂下来,几乎完全盖住她整张脸。
她没有说话,我也沉默着。此刻我俩坐在这里,几乎心照不宣地知道了对方的意思。
过了好一会儿,她喝完了那杯红枣桂圆茶,脸色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这才把头稍微抬起来一点点,开口说道:“孩子并不是祝华坤的。”
“我知道。”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最初看见祝华坤陪她来的时候,真的以为那个孩子是他的,但此时此刻,我下意识地就这么说了。
她伸手拂去脸庞上遮挡的长发,抬起眼来端详我的脸,似乎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秘密来。但她看了很久,也没有瞧出什么端倪,似乎有一点失望,轻叹一声,“华坤心里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我的手指在袖底轻颤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都过去了,发生了那么多事,何必还念念不忘。”
她没有再纠结这件事,停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这是个肯定句,并不是在问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点了点头,“是,上一次华坤陪你来检查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你找薛麓帮忙,他把程公子的饮食爱好告诉你,然后给程公子下药,把孩子的事赖在他头上。”
我用的也是陈述语气,波澜不惊地,告诉她这些事我都知道。徐洛西的表情似乎僵了一瞬,但也很快就掩饰过去,“是薛麓的主意。”
我想了一想也很快就明白过来。徐洛西本身和徐家的关系纠葛很深也很复杂,薛麓给她出主意,反正她和徐夙颜已经闹掰,不如就此彻底闹一场,分些实际的利益去。而对于薛麓来说,把徐家的势力削弱一点,给徐夙颜和老爷子添添堵绝对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
从她那天说的话来看,徐家对她并不好,但可能还有什么别的把柄捏在她手里,也不敢轻易动她。所以她来了这么一出,就正好顺水推舟地气了老爷子一把,彻底脱离了徐家。
“医院的案底病历都被人取走,是你。”
我抓了抓手包,“是。”
“名字是假的,你并不能证明那是我。”
“但是彩超图没有办法造假。只要有这些证据,想证明的人一定会有办法证明那就是你的,不是吗?”
我说的是徐家。现在徐家人估计还没反应过来是被她给坑了,如果这些资料摆到他们面前去,他们反应过来,一定会恼羞成怒。
徐洛西没有争辩,而是有些乏力地伸了伸胳膊,“这对你没有好处。”
我来找她的目的当然也不是为了落井下石。我盯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我也觉得,我十分乐意看到徐家焦头烂额,帮他们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徐洛西,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矛盾,所以我希望我们以后也能相安无事,你说呢?”
她疲惫地点点头,半趴在前面的椅背上,“好,如你所愿,我也不大想再同你斗,累。”
我伸手去扶她,“我送你回去?”
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送我去外面的咖啡厅里坐着等吧,待会司机会来接我,不能让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我顿时明白,她这做人流的事还是瞒着金主的,所以刚才叫司机先回去了,独自过来做手术,做完只怕还得回去撑着身体强颜欢笑装作没事。我忍不住问,“是赵局长?”
她微微抬眸,眼神中流露出一点意外,似乎诧异我对她的事都了然于胸,但也没有否认。
她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无力,我伸出一只胳膊来搀住她,走出医院的大门。
她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一种伤感和决绝。大概从这里走出去,于她而言,也是一种脱胎换骨,从此以后她和徐家没有任何关系,所有的人生都要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十二月,尽管这里的气候远远算不上严寒,可依然带着凛冽和肃杀之气。一阵朔风袭来,吹乱了她的长发,她站在台阶上打了个冷颤。我替她拉了拉裹在肩上的羊毛披肩,往对面的一间咖啡厅走去。
咖啡厅里开着空调,我推开门进去,顿时觉得一阵暖流,她的脸色也好了很多。我陪她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她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待缓过神来,很快就拿出化妆包,开始补妆,拍一点点腮红,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我凝视着她,和我一样的十七岁,她好像过得比我更不容易。起初徐家大概并没有苛待她,可是她心太高,也许奢求的东西太多,所以注定要走过更多的荆棘。
包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我伸手进去摸了一下没摸到,手忙脚乱地在包里翻。这是程公子打来的,我可不敢不接。翻了好半天才摸到手机,可拿出来的时候电话已经挂断了。他一向没有这样的耐心等太久,我总是必须在电话响三声之内就接起来。
我连忙回拨过去,解释说刚才手机在包里一时没摸到,又带着一点讨好主动坦白行踪,告诉他我在喝咖啡。
程公子没说别的,只说他晚上会晚点回来,要我自己早些回去,如果需要司机来接就自己打电话给佟英来。我唯唯诺诺,乖顺得像只小狗。
放下电话的时候才注意到徐洛西的口红涂了一半,手停在空中,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咖啡厅里的空调温暖,让她恢复了些力气,补好了妆,此时看起来也光彩照人,与方才憔悴苍白的女孩判若两人。
“我说祝华坤,你是没什么反应,程公子的电话一来你就急成这样。”
我淡淡回道:“赵局长是你的金主,程公子也是我的金主。”
“孟遥,你大概不知道,读书的时候我一直很嫉妒你,学习成绩那么好,好像随随便便都能考上最好的大学一样。”
我心里一片凄然,我一点都不想提学业的事。我想起一事,问道:“我记得你从前说过程公子同徐夙颜青梅竹马,情深意笃,那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她挑挑眉,继续把剩下的一半口红涂好,轻轻抿一抿,这才满意地照了照小化妆镜,“青梅竹马是真的,情深意笃也是真的,我小的时候曾经看见过程公子骑着机车带徐夙颜去桥上看日落,看见过他们两个很好的时候。不过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应该是徐夙颜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伤透心了吧。你这么得宠,他对你这么好,你去问他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