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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在当地是名门望族,沿街一路走来,不少店铺外头都挂着写了“傅”字的灯笼,傅青非提前给家里传了信,等温艾终于远远望见了碧瓦朱甍的傅家堡时,傅家主早已带着一众亲眷在门口等得望眼欲穿。
“可算回来了!”傅母爱子心切,率先迎上去拉住傅青非,满是欣喜激动,“长这么高了,都长这么高了……”
她情绪越来越高昂,眼看就要热泪盈眶,傅家主及时将她拉开,呵斥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说完他看一眼温艾,在傅青非耳边压低声音问:“这位就是你提到的……”
“对。”傅青非抢先打断他,也压低声音道,“我朋友身份敏感,不便暴露,您也别摆排场了,就当普通人接待。”
傅家主心中有了数,吩咐了管家该怎么安排,温艾早上被傅青非催命一样地催起来,这会儿困乏得要死,一进客房就倒床上了,愣是睡到太阳下山才转醒。
傅家主准备了洗尘宴,傅青非掐着点来叫温艾,门推一半就推不动了,侧着身子挤进来,不知踩着什么了就往前一扑,正好扑在天材地宝堆起来的小山上。
“这……”傅青非目瞪口呆,快被这些灵器的宝光闪瞎眼了,愣了两秒才站直了,见温艾拿着储物袋不停翻找,皱起眉问:“怎么回事?丢什么了?”
能翻个底朝天搞出这么大阵仗,想必不是普通物件。
温艾像是还没从丢东西的惊讶和慌乱中缓过来,停下动作茫然地看着某一处,好半晌才终于承认:“我把铃铛弄丢了。”
傅青非这才看见他空荡的腰间:“那你翻储物袋做什么?要不就是掉路上了,要不就是你取下来后忘记系回去了。”
“我……”温艾沮丧地垂下头,他也知道不大可能在储物袋里,多半是落在客栈了,那样的话多半就找不回来了,所以他寄希望于储物袋,万一他昨晚睡迷糊了顺手塞进去了呢?
傅青非帮他把堆成山的灵宝一一装回去:“知道你土豪,却没想到这么土豪,家底比傅家堡还大,你那两个师兄哪儿去谋的这么多财啊?我怎么觉着上清宗上下加起来都没他俩资源多呢?”
温艾郁闷得不想说话,仍由傅青非揽了他的肩往外走,走到半途,他突然站原地不动了,傅青非拉了拉他:“走啊,洗尘宴就等你了。”
朦胧的暮色中,温艾神情坚定:“我要回客栈找找。”
“行,等吃完饭我陪你去。”傅青非道,“我爹把亲戚朋友都请来给我接风了,前厅人都坐满了,怎么说我都不能现在开溜,你说是不?”
“不用你陪,我自己去,也没多远。”温艾调转方向往门口走,“去得越晚,找到的几率就越小。”
“哎不是!”傅青非追上来,好说歹说半天,平时软叽叽的温艾这会儿倔得跟头驴似的,傅青非拗不过他,只得无奈道,“好好好,那麻烦您老人家再多忍耐一会会儿,我去叫人给你安排个马车。”
傅家主听说了情况,随车附赠了十二名侍卫,温艾知道自己的斤两,也不客气了,道过谢后登上马车,直奔来时的路。
所幸离得不远,约莫一个时辰就到了,这会儿夜幕已经完全降临,街边整齐地挂着两竖溜大红灯笼,卖宵夜的小摊子热气腾腾地煮着汤圆,百姓们人挤人地逛着元宵灯会。
温艾刨开人群径直走进昨天歇脚的客栈,进房间后把整齐的床铺翻成了猪窝,可惜丝毫没见着无线牵的影子,是真丢了。
他蔫耷耷地下了楼,掌柜正在给柜架掸灰,见了他就握着鸡毛掸子转过来:“我说没有吧,要是真落我们店里,早上小二打扫房间的时候肯定捡得到。”
温艾心累得话都不想说,往柜台上放了钱当作弄乱房间的赔偿,垂头丧气地往外走,每走一步就低落一分,等走出客栈大门,整个人黯淡得连满街的灯笼都照不亮他。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小孩举着心爱的风车从温艾面前呼啦啦跑过,不光踩了他一脚,风车锐利的角还把他的眼睛戳中了。温艾立马捂着眼睛蹲下来,今天一整天都委屈得很,这会儿他眼眶一酸,眼瞅着就要哭了,一阵熟悉的叮当声却突然传进耳朵,在四周的嘈杂声中格外清晰。
温艾错愕地抬起头,顾夜就站在前面不远处,橙红的灯笼光中和了他脸上惯有的邪气,眼角眉梢只剩下温柔笑意。
“你是在找这个吗?” 顾夜一边走近,一边驱使手中的铃铛,最后和清脆的铃声一起停在温艾跟前。
温艾呆呆地望了他好半晌,直到脖子发酸,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红着脸站起来:“你怎么来了……”他这次下山谁都没告诉,说好听了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深究起来却带着点离家出走的性质。
顾夜挑挑眉:“我不来你希望谁来?”
温艾一愣,忙摆着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夜看着他那着急解释的小模样儿,心情大好,将无线牵系回他的腰间,嘴上不饶人道:“再弄丢了我可要狠狠罚你。”
温艾下意识握住铃铛,手心里的坚实硬感让他的心也跟着踏实了很多,顾夜挥退了跟着温艾的傅家侍卫,走了两步发现温艾没跟上,倒回来抓了他的手:“怎么游历一趟反而变得呆兮兮的,跟我走。”
灯会上人头攒动,顾夜走在前面,将温艾与拥挤的人群隔绝,为他开出一条道来。街边的江湖艺人正表演绝活,喝进去一口油,喷出来的却是灼人的火,四周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正对火焰的人本能地往后一退,撞到了旁边的人,旁边的人为了站稳挤了挤另外一个人,引发了一系列连锁效应,传到温艾那儿时,将他往前一推,结结实实地撞到顾夜后背上。
温艾被挤得没法退,只能亲密无间地贴着他走,感受着他背部的肌肉轮廓,温艾在顾夜看不见的地方红了耳朵:“我们要去哪儿啊?”
顾夜声音中带着笑意:“不知道。”
温艾一愣,感觉又被顾夜耍了,立马就要把被他攥着的手抽回来,顾夜不让,转过身来搂住他,一眨眼的功夫就飞到了半空中。
温艾还不会御剑,傅青非又带不动两个人,所以这一路全靠两条腿,一时间都忘了顾夜会飞这一茬,这会儿被空中的夜风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气得往顾夜胸膛上锤了一拳:“你故意让我挤在人堆里受罪呢!”
顾夜闷哼一声,笑得却很开朗:“我是想让你体验体验凡间的乐趣,刚刚热热闹闹地挤来挤去,不好玩吗?”
温艾不知想到什么,脸一红,斩钉截铁道:“不好玩!”
顾夜没说什么,眼中的促狭却让温艾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声音也虚下去:“你到底要干嘛?没事的话我还要回傅家堡。”
“怎么没事?”顾夜带着他落到一家酒楼前,“今天是你的生辰,忘了?”
在元宵节过生这么特殊的事,温艾早上起来还记着,只是刚才火急火燎地找铃铛一通忙,又猝不及防遇到本该在千里之外的顾夜,过生的事儿就被挤到了大脑的边边角角,市集上的元宵灯会都没能让他想起来。
进了酒楼包间,顾夜只点了两碗元宵,店小二拿着菜单一边往楼下走一边想,真是修仙穷三代,看着穿得华贵逼人,抠搜得跟什么似的。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一片雪花打着旋儿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温艾光裸的脖子上。顾夜怕他受凉,起身关了窗户,楼下街市的热闹人声全被挡在了外面,包间内一下子静的出奇。
温艾跟顾夜面对面坐着,安静的氛围让他有些局促,尤其是感觉到对方毫不遮掩的灼热视线后,脑袋埋得更低了,回应他的却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像带着钩子似的,把空气里的暧昧都挑了起来。
不该来的,温艾在心里反省,他下山就是为了躲开这些事,没道理现在还和其中一人共处一室,搞得跟私会一样。
好在两碗元宵很快端了上来,温艾接过就要开吃,决定吃完就走,绝不多留。
“等等。”
温艾捏着瓷勺卡在半空:“做什么?”
“二十及冠,过了今天你就成年了。”顾夜的目光在温艾脸上逡巡,“成年意味着可以做很多事,也可以……承受很多事。”
温艾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屁股忍不住向后挪了挪:“说得含含糊糊的,我不明白。”
“不明白?”顾夜突然身形一闪,站在了温艾跟前,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一手在他后腰揉搓,一手捉了他的下巴作势要吻,“现在可明白了?”
温艾拼命往旁边转脸:“明白了明白了!你放开我!”
顾夜松开他的下巴,却还将他的腰握得牢牢的:“你一闭关就是五年,纵使修仙之人寿数长久,我也等不了几个五年,等你的滋味儿太难熬了,我等你长大,等你开窍,等你看清自己的心,等到现在,你却还要跟我装蒜。”
温艾感觉顾夜的手烫得快在他腰上烙下印了,不光是手,还有他的眼神他的呼吸他的体温,全带着充满侵略性的热度,烫得他微微颤抖,想挣扎却又不敢违逆。
“你从小就喜欢顾疏,从第一眼就开始喜欢,我与他长得那么像,却从来得不到你的亲近。修为、权势、财富、相貌,明明是两个相同的人,为什么在你心里却从一开始就是天差地别?”顾夜手指抚过温艾光滑的脸颊,又沿着他敏感的耳廓慢慢滑下,“过去种种,我权当是你年少懵懂,但如今你长大了,该给我一个答复了。五年前的合修大典上我放过了你,今天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重蹈覆辙。你告诉我,你喜欢的到底是哪一个?”
温艾简直被逼到了绝路,最可悲的是,他发现五年的时光依旧没能冲淡他对顾夜的好感,与此同时,他也仍然恋慕着顾疏,认清这一现实后,温艾都厌恶起自己来,甚至想往自己脸上写上“不要脸”三个大字。
“我……”温艾闭上眼,睫毛抖个不停,想到曾经五世的海誓山盟,终于一咬牙,狠心道,“我喜欢顾疏,始终都喜欢他,今后也只会喜欢他。”
顾夜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突然笑起来:“好,好,这是你自己选的。”
温艾腰间一松,顾夜闪身回了座位,也带走了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温艾悄悄抒出一口气,软着腿就想走,顾夜却喊住他:“吃完这顿饭吧,陪你过完这个生辰,我再不会纠缠你。”
温艾想了想,到底坐了回去,虽然没吃晚饭,此时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顾夜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舀起一颗白糯可爱的元宵,嚼都不嚼直接一口吞了:“吃吧,煮了这么久的汤圆儿,该趁热吃了。”
温艾食不知味地吃了一个,却总觉得噎得慌,而且噎的还不是喉咙,是心口,堵得难受。他实在吃不下,就端起碗把汤喝光了,汤里搁了酒糟,分明没什么度数,温艾却喝得晕晕乎乎的,最后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顾夜及时用怀抱接住他,目光痴迷又贪婪:“煮了十年,该叫我吞吃入腹了。”
螺八螺九顶着腊月寒风,尽忠职守地等在酒楼门口,见顾夜抱着温艾出来,立马围上去:“夫人这是怎么了?”
“无妨。”顾夜旁若无人地在温艾额上亲了一口,周身迅速腾起冲天魔气,最后整个人化作一团浓黑雾气,卷着温艾往七十二海域外飞去,“尔等速速归岛。”
三人朝他离开的方向跪拜:“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