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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零六章百思不得其解
一听此人是翟家庄人,林啸一下子警惕起来。
只简单盘问了几句,他便隐隐感觉,此人在这个时候出现,恐怕并非巧合。
本来,货郎的职业就是走街串巷,啥时候出现都算正常,但是,林啸发现,此人虽然对答如流,一口带着口音的官话,倒还说得挺溜,但他的神色却很不自然,飘忽的目光中,不时流露出一丝惊慌。
另外,林啸对自己的特战队员是再了解不过了,要是此人在村口时,没有什么贼头贼脑的举动,哨兵也不会直接将他扣下。
略作沉吟,他便让司徒正将他带下去,好好审一下再说……
本来,他还想亲自再盘问一番的,但这时,却见老村长忙完了手头的活,正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首长……”
施修德躬了躬身子,递上了一沓薄薄的簿册,“这是大米发放的账册,请您老过目……”
“全村都领到了吧?”
林啸笑了笑,接过簿册草草浏览了一下,“尤其是孤寡老幼,一个都不能遗漏了。”
“没有遗漏,都领了,”
施修德陪着笑道,“就连躲在外面没回的,也让家属领去了。”
“嗯,那就好。”
“这个,还剩三袋大米,您看……”
“都拉去村里库房吧,存着应急。”
“是是是,”
施修德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却掏出了几张纸,双手奉上,“首长,这是小人们经过反复商议,连夜草就的……”
林啸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份关于盐场的合约。
“这老家伙,出手还挺快。”
林啸微微一笑,仔细看了起来……
这份合约,其中订立的条款,倒是比较简明。
但是,林啸立刻看出,这是用了一番心机的。
里面有好几个地方,无论措辞还是内容,都显示出了此人的精明。
首先,其中有一句话就很有讲究——“甲方:白驹盐场施家桥村;乙方:大明讨虏军……双方订立盐课合约,立契为凭……”
盐课,本该与官府订立的,可如今,他直接与军方立契,分明有狐假虎威、逃避盐课的企图。
其次,关于双方合伙后收益的分成,有这么几句话——
“甲方所有盐田,无论归属,均一体入伙……产盐之收益一分为三,甲方占两份,田产与人力各占一份,乙方独占一份……”
“本合约时限三个月,三月之后,或将田产充公,或自留,均按田主之意愿,自行抉择……”
“在此三月中,首月的出产无偿缴公,九、十俩月之出产,则由乙方按市价收购,并以大米支付给甲方……”
“这里面,暗藏了很多门道啊。”
林啸心想。
本年度适合晒盐的无霜期,也就剩三个月左右了。
这三个月,本就是他们尽力产盐,完成盐课并赚取生活来源的最后时间,三个月后,他们就只能坐吃山空,忍饥挨饿了。
如今,他们打算在三个月后将盐田缴公,分明就是自己昨晚的宣传起了作用——这帮盐丁,不想做地主,也想当个旱涝保收的工人了……
另外,这收益的分成,也很有意思,隐藏了许多小心思。
按双方一千劳力的工作量,如今这片盐田,每天至少可以出产六千斤,也就是二十引,一个月下来,就是六百引。
把这六百引的产量,作为下半年的盐课无偿上缴,乍一看,感觉他们还挺厚道的。
不过,仔细一想却不对。
一方面,以前,在劳力不够的时候,他们本来就得完成这半年六百多引的盐课。
现在,只不过是绕过了官府,将盐课直接交给讨虏军,玩了个花枪而已,讨虏军还白白搭进了五百壮劳力。
至于后俩月的出产,即便以半两的价钱出售,也价值白银六百多两,至少需要支付六百石大米。
林啸默算了一下,这六百石大米,恰好可以让他们支撑到合约结束。
即便按全村一千五百人来计算,人均可以分到的大米,就将近五十斤左右。
这样的话,做饭的时候混些杂粮野菜,便勉强可以支撑三个月了。
“这老狐狸,算盘打得真好!”
林啸暗暗笑了起来,要不是眼下急需出盐,他还真想跟他理论理论。
然而,仔细再一想,林啸却皱起了眉头,再也没有取笑他的心情了。
因为,即便这般算计,村民们在余下的日子里,还是只够生存三个月的。
“要是没有了下文,之后的整个冬天,他们怎么捱过去呢?”
林啸紧皱眉头,脸如寒霜——可见平时,盐民们已经艰难到何等的程度了!
看来,这畸形到了极致的食盐流通渠道,是非改不可了!
一方面,市场上食盐的零售价高到了普通百姓都吃不起的地步;另一方面,真正累死累活产盐的盐民们,更是被压榨到连活下去都十分困难了。
唯一受益,大发其财的,就剩那帮贪得无厌的盐商,以及各级贪官污吏了……
“这帮吸血鬼!”
想到这里,林啸咬了咬牙,对这个翟大户,又增添了几分愤恨。
“首长……”
施修德见他脸色越发阴沉,吓得嗓子直颤,“还可以商量的……”
“不是这个意思,”
林啸摆了摆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这份合约很好,我看可以……”
“爷……”
恰在这时,司徒正兴冲冲赶来,向他汇报盘问的结果:“此人果然是探子,那个翟大户派来的……”
原来,昨天在施家桥村,翟大户猝然遭遇了林啸等人,满腹狐疑下,他犹豫了半天,却没敢上前招惹这群怪人。
可是,抓了人质回到自家庄子后,他越想越觉得奇怪——不会是王师,这么快就来到兴化了吧?
当天晚上,便有家丁人向他报告,说是有人看到,范公堤上来了好多陌生人,还说都是海上来的,看样子……像是那边的人。
这下,翟大户坐不住了。
平时,他交往甚广,三教九流都有来往密切的人,王师反攻扬州,他已有所耳闻。
并且,他听说,看起来这次鞑子够呛,扬州兴许就要变天……
不过,对于这种消息,他倒并不如何慌张。
鞑子是大清,王师便是大明,不管大清还是大明,在他看来,谁来坐天下都一样。
官府老爷的牌子一换,手下的书吏衙役却几乎原封不动,至于乡下,那更是鞭长莫及,无论是剿匪还是征税,一应大小琐事,还不是要靠咱豪绅的力量……
“只是,扬州变天的消息还没来,这里的盐场,却为何已有可疑的身影?”
他想,“这些人,是何来路,究竟,是敌是友……”
一时间,他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