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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器与宝器的区分,在于有无器灵。四象轮受我镇压,沉默至今。偏候众人都在场时候才冒头,实在狡猾。
我们昆仑不尚尊卑位分,小象一带头,几个死党便稀稀落落、无精打采地跟着起哄。余人激战了一整夜,没有精力吭声,半站半坐地看戏。吴四维那拨弟子或者能帮我撑撑场面,但他们人还在毒虫谷,远水不解近渴。
常欣强忍住笑,盛庸只是摇头。殷元元赞小象,“有胆色。”
既然众人都看在眼里,我也不再遮掩,直接从纳戒里抓出四口轮子,一步走到卢难敌前,不再啰嗦,恶狠狠道,“就是我看不惯你炫耀自家的神器,直接没收了!我依然用炼气士的真气,你有本事就从我手上拿回去;没本事,昆仑学完艺后再到我这里来领!。”
卢难敌哼起来,
“拿就拿,别以为我怕你!” 说完他便将手按在了四象轮另一端,冠绝筑基者的压倒性妖气传递过来。我只当清风拂过,将卢难敌的力量悉数导入大地。我足下一丈厚的冰原开裂,响起水声,冰下原来是山涧。我没有被扑入冰窖,却凌波而立,四象轮在我手上岿然不动。
卢难敌的脸已经胀-红,吃力道,“瞧你个子那么小,还是一个人类,怎么推不倒?你真的没有赖皮?只用炼气士的力量防御?”
我抬头注视小象,举起一根手指头,弯曲起来,“下面我就用金丹的力量,让你参考下?”
忽然间,我全身起了一阵战栗,心中暗叫不好。双瞳一下全变成了阴魔的双色
——我本用九转神焰镇压体内阴魔,方才分出大半融合了葫芦道兵,无法再收入躯壳。余下只有一朵九转神焰堪堪压制阴魔,但四象轮要从我手里跃出,这朵九转神焰又分去增强我压制神器的真元。
阴魔便乘隙附体。
误杀唐未央以来我一直控制住阴魔,孰料竟反在昆仑山上疏忽了。
电光火石间,我的手指没有弯曲,双指直接将卢难敌的一只眼睛啄了出来。
小象凄惨叫着滚翻开去,手捂着满脸的血,号啕大哭。
四象轮从我手上飞了出去。我在神智全失的当口,撤回镇压四象轮的神焰,返回接管身体——不然那一指直接刺入小象的泥丸宫,他的性命在否难讲,道行肯定便全废去了。
四周响起了喧哗。盛庸和常欣各用五转飞剑架住我的首级。
我眼睛的魔瞳退去,心魔交战之中,我一下昏迷。
……
下次醒来,已经是八月头上,在殷元元的佳肴峰了。
据殷元元说,那天后药师真人投影到佳肴峰救转我,叮嘱炼化阴魔前,我不可与金丹以上的修真者动手。知真人炼葫芦道兵,造化神炉的神焰消耗甚剧;宗门又另有一件大事要用神炉,近年神焰不敷分配与我。
当初我在波谲云诡的封魔岭,没有炼药的条件,药师真人遂赐九转神焰救急,后来我又发现了镇压阴魔的用途。如今神焰和葫芦道兵融合,又出了阴魔再度发作的事情,余下的神焰我再不敢轻易挪用。反正昆仑宗最不乏的就是炉鼎药材,没有九转神焰只是进度略慢。
传说药王院已经复原了卢难敌的眼睛。但四象轮我还是没有还给他。那天小孩子吓傻了,浑然忘记去取四象轮,却是我的银蛇剑飞去镇住神器,回到我的纳戒,留在我这,变成了一块扔不掉的烫手山芋。
久不见下文,我也不再理会,与昆仑上下师友皆写了初登昆仑的问候纸鹤,从八月头起,便在殷元元道场闭关。
殷元元的道场朴素洁净,有一只灵狐日常照管山峰,整日飘逸着食材与药材的香味。
我止歇的院落毗邻中央的丹房,自苏醒后便一直与他切磋,每日都能品尝殷元元的烹饪。到了金丹阶期,服丹炼气,全无须饮食果腹,多是品鉴滋味。在于殷元元,这是修行与探索奇珍药材之外的另一大人生追求。受他款待,又信殷元元鼓吹食道与丹药道相通的学说,我也跟着他学习做菜。
一个月过去,我已烂熟毒物谱,直接捎纸鹤从药王院索来药材,将腐心丹炼至上上品。
药师真人交代炼制的九种丹药还有五种,接下来我排定的次序是归元蜜(各种琼浆玉液的根基,也是各种克制蛊王药物的基础)、忘忧丹(用瞌睡虫作主味炼制,也是轮回琼液的根基,能改写记忆)、尸丹(用傀儡虫作主味,控制心神,炼制三尸虫的根基,与三尸阴魔的炼制大有关联)、天仙玉露(滋养元神的大药)和长生酒(毕复真元和躯壳销磨的大药),预计在明年五月前完成。
忘忧丹和尸丹的基础是养蛊,我炼会了腐心丹,比较有把握。归元蜜须要养蜂育蜂,我没有许多功夫,径上药师真人的婆娑无忧院去取蜜蜂,往后再补上根基呗。
又过一个月份,有纸鹤飞上佳肴峰,是掌门颜缘让我去掌门方丈,有职责委派。
所谓闭关,并不总是枯坐入定,一般而言,仅是摒弃俗务,钻研道术。不到要紧关头,间或有短期任务,并不妨碍顺手料理。
我携带纸鹤登上昆仑巅峰,第七层山南面。纸鹤上有符印,我循着纸鹤,走出遮蔽神念的迷雾阵法,才看到方丈室侧翼。昆仑是天下四大宗门之一,掌门方丈室却是貌不起眼、异常低调的小院,看上去犹如人间一个小县的官衙。偏是这小官衙,能向整座西荒大洲中不可胜计、金壁辉煌的宫廷发号施令。
此处不是东山的会同院和贤哲庙,充门面给外人看。来这里的长老和门人不是讨论机密,就是领受要务,唯恐他人知道内情。
侧翼有两个黄巾力士傀儡,验过纸鹤符印,开门放我进去。门头蹦出一只戴了眼镜的虎斑猫,是我在帝都见过的四万亿。
“琳公主没有带你去西昆仑闭关吗?”。我喵喵叫,用观水祖师传的猫语问他。
猫没有喵,用人语回答,
“公主只带了些衣裳和随手翻检的书籍去悬圃闭关。闺房的东西大半没有移去,委我照料。”
“我知道公主爱看话本,她带去闭关的有什么书?”我笑着问。
“话本是带金瓶梦。正经书最近也看点,带了春秋左氏传。”
我干咳了一下。
猫没有领我走掌门院的正堂,直接领我入颜缘的书房。也犹如人间的县衙,公堂在前,私宅在后,免不了还要穿过花园。书房里,颜掌门正和药师真人在商议事务。不用说,我亲爱的师尊药师真人又是以投影前来,仿佛幽灵漂浮在空中。颜掌门大概习以为常,也不瞧我白色长发、青年样貌的师尊,自顾自一面审阅文牍,一面与他交流神念。
此处是名副其实的书房,四面皆是书橱,黑压压垒高到顶,堆得极有压迫感,只容窗外一丝白昼微光射入,幸好修真者黑暗中也视物如炬。另有无数书籍纷纷悬浮在空,裹在光华里,随着颜缘的意念牵引打开和翻页。我承娘亲教导,知道这书房里的典籍都是青石板不曾收入的善本、孤本、抄本。竹书、帛书、卷子本、蝴蝶装、包背装、梵夹装、纸莎草、金箔羊皮书……皆是一千年前乃至数千年前文明纪的瑰宝。
如今行世的线装书倒也有几部,是新近的账本:中西两大洲的钱粮收支、炮舰要塞营造、屯兵变动。
两本有火烧痕的人皮书我看得眼熟,惊得捂住了嘴——却是滋润了武道六派,不知有多少豪杰明争暗取,每一次过手都是人头落地、腥风血雨的武学圣典《心剑通明,武道丹经》。
虎斑猫四万亿喵呜一声,钻进一个书堆里消失不见。
我照颜缘指示,终于在书案找到一个小蒲团坐下。书案上摆放着九个别致的香炉,细看原来是九个装饰用的古鼎赝品。鼎都是鸟兽形状:五个四足方鼎,一只非龙非蛇、一只非虎非熊、一只非象非牛、一只非龟非鳄、另一只非狐非犬模样;四个三足圆鼎,又是四种非鸟非鱼的有翅有尾异怪。
“大正王朝曾经依古法铸造九鼎,不幸被妖猿窃走,胡乱拼凑,销融成一块铁棒,实在是暴殄天物,十之一二的器用都发挥不出。大正天子的使节明明德将九鼎古法授予我们昆仑,天工院制作了九鼎具体而微的范样,便是你看到的样子。”
颜缘道。
我联想起造化神焰不敷分配的传闻,不知道和这九鼎有没有关联。
“那个明明德,是个奸邪。每当王朝衰微,总会有这类口齿辩给、用心倾邪之人。”
颜缘冷冷道,却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向我说,
“不久之后,我宗大量门人就要去中土参加山河榜,辅佐文侯的西军、攻打萧龙渊的妖宗妖国。受长老院委托,知北游真人炼制了一千零一葫芦道兵,誓要压倒天下一切道兵。一头总统众兵;五百头分予内门金丹、外门翘楚和西荒妖里的盟友护身;五百头集结起来,投入紧要战役。这两个月,山里面的门人都受了他的赐予,接下来长老会要向西荒各宫观洞天的门人分发。你和殷元元一口气拿走了一百零八头,西荒妖的盟友就不足数了。”
我装作发愣的样子,然后转过头看药师真人。到手的道兵我可不能吐出去,何况里面有药师真人的神焰血本。
只听药师真人哼了一声,
“这个小知,当年入门时敬称我老师,等成了气候竟然和我兄弟相称,公输家出身的人太不知道礼数了!这一百零八道兵,我可不给他补齐。”
我暗舒一口气,有我师尊撑腰呐。
颜缘微笑了下,向我道,
“古来兵制向分左右两军,互相制衡。剑宗如今就有羽蛇道兵和孔雀道兵轮替。道家崇尚因势利导,不妨就分一百零八赤翼道兵和五百葫芦道兵为两股。五百葫芦道兵归在道兵院名下,那赤翼道兵就归属在驱邪院名下。”
——昆仑根基深厚的院殿多半与长老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天工院、药王院、戒律院等一直是长老会的禁脔,便是药师真人也只能另起一座婆娑无忧院,避药王院的锋芒,而无法掌控在手。那些羽翼不丰的院殿却是受掌门的庇护,西土无事,驱邪院向来没影响,所以唯掌门之令马首是瞻。但如今中土有事,可要变换新天了。赤翼道兵归驱邪院,就是归掌门掌握
药师真人向我点首。他和颜缘一气,赤翼道兵还是我们的。
我接口道,
“弟子敢问,何时何地向驱邪院移交?”
“不必移交。驱邪院日后要与西荒群妖一并征战中土,内镇西荒妖中不轨之辈,外会天下群修。届时我会署名你作驱邪院的协理,你照旧统领一百零八赤翼道兵。如今的驱邪院主无心世事,要累你劳心劳力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要闭关而不得。
我深吸一口气,静静听颜缘说道,
“长老会赐予西荒群妖葫芦道兵,是交结笼络之心,但我不认可一味羁縻姑息。我领会观水老师的示意,琳儿出关后,西荒群妖便该是她的臣下。我们不要用德行感化,而是要用实力压服。两个月前你打瞎象王孙子一只眼睛——当然现在他已经好了——他写给象王指控你的信我没有扣下,由那孩子发了出去。明年元月十五琳儿出关的消息,我宗已经传了出去。象王是谋定而动之人,他现在没有反响,到琳儿出关是必定会借题发挥,纠集群妖生事。你要在三个月中带赤翼道兵将这场风波消弭无形,这是你任驱邪院协理的第一桩任务。”
颜缘掌门的命令不容反驳。
“师尊,你不是告诫我未去阴魔,不可与他人动手吗?”。我神念问药师真人。
“天有不测风云,看造化吧。”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