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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宫宝在地底转了一圈,让浓烈的焦臭味逼了出来。
回到洞室,他把散落地上的书整理了一下,心里在想,这世上谁打得过师傅?哪怕是纳兰图霸也绝没胜算吧。敢情是有人发现师傅了,师傅怕人搅扰,只得点了一把火,搬去别处了。
谢宫宝除了这么想,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师傅即是不在,他也不愿多留,于是跳出瀑布,纵上崖顶。
其时尚早,太阳刚刚升起,谢宫宝飞过界山,在七星镇上空盘旋,却看不见七星坛。他只知道七星坛在七星镇西北方三十里,可他高空俯览,别说西北方三十里,就是五十里,他也能一览无余,偏偏看不到房屋。
谢宫宝在三十里处落脚,却只有一个破亭子。
亭子前面是片林子,林子里面有一参天巨树。
谢宫宝迈过亭子,却见一支飞箭射来,他侧身闪过,心道:“还真是七星坛,否则怎会有人射我。”他忙往林子里喊话:“前面的朋友可是七星坛的?烦请向方坛主通禀一声,就说谢宫宝来访。”
他喊声一出,从林子里钻出几人,冲谢宫宝上下打量。
其中有人认得谢宫宝,喜道:“还真是谢公子,您请。”
几个人领着谢宫宝穿进林子,沿一条河流径往那巨树走去,走得离巨树近了,方才看清,原来前面是个巨大无比的深坑,河水流到坑边倾泻而下,煞是好看的一道白帘瀑布,直泻入底下一潭碧湖;那巨树竟是扎根坑底,树干粗大如厦,树叶繁茂,把整个巨坑都遮挡了,难怪高空俯览,啥也看不见。
坑底,有花有草,亭宇数十,楼阁数十。
这坑无路,教众进出全赖几条钢索攀爬。
谢宫宝跟那几人下到坑底,其中就有人喊:“快去禀告坛主,谢公子来访!”
底下教众不多,但下人婢女倒有不少,他们像是都知道谢宫宝,听闻喊声,都齐齐朝谢宫宝这边瞧来。——这七星坛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教众和下人栖住之所,后院则是方泰吉进修之地。一众把谢宫宝领进后院,便见方泰吉于亭边背手相迎。
那些教众看见方泰吉迎出,都退步走了。
谢宫宝开口就问:“方坛主,丫头可好?”
方泰吉微微皱眉:“你怎么两手空空?”
谢宫宝勉强笑道:“对不住,你要的息土我确实没法给你,不过来日方长,明年我再向黑川先生讨要,到时全都送来给你。”
方泰吉立时变脸:“没有息土,你来做什么!”
谢宫宝摊手不解:“不就是息土嘛,说实在的,吃又不能吃,要不是看它有点防火防水的功效,关键时候能救我一族性命,就是送我我也懒得要。方坛主,这回是形势所迫,不得不违你的意,说到底,我也是为了救人。”
方泰吉气得脸色发青:“不识真宝的东西,你懂个屁!”
瞋怒过后,又即压压怒火,又道:“跟你说话都脏了我的口,你回吧,我七星坛不欢迎你。”说完,转身进了院子。
谢宫宝心觉不爽,往亭子一坐,喊:
“没见到丫头,我是不会走的!”
方泰吉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令人关了后院的门。
谢宫宝就在亭子里等着,这一等就是一天。想是方泰吉下了令,期间从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下人和教众不下百人,竟都没有一人照应他。他只觉好生没趣,几次想走,又不甘心,他跟方思弱有约,岂能不遵约定。
天黑后,他索性跳上屋顶呼呼大睡,再也不存去意。
夜深人静之时,他潜进厨房大吃大喝,吃饱了又睡。
如此待了几日,方泰吉仍是不搭理他,也不愿见他。
……
……
这天午时,谢宫宝到瀑布边,见四下无人,位置较偏,于是除去衣服洗了个澡。洗完澡,又搓揉了一把衣服,晾在石上,待衣服晾干准备上岸,却看见方泰吉像个鬼似的披头散发的站在岸边。谢宫宝没穿衣服,不敢起身,泡在水里问他:“方坛主,你肯让我见丫头了吗?”
方泰吉没有答话,只盯着他衣服边的玉牌出神。
这玉牌是黑川先生送给谢宫宝的,算不得宝物。
但方泰吉却脸露惊喜,他看了半晌,收敛目光:“你还不走,打算赖到几时?”
谢宫宝道:“我跟丫头有约在先,我没见到她就这么走了,以后还怎么取信于她。再说,你两次相邀,请我到七星坛做客,我人来了你却又不肯接待,这事我也得讨个公道。”
方泰吉又投目瞄了瞄那玉牌。
而后,把身一转,以背对他:
“那好,穿好衣服跟我来。”
谢宫宝大喜,上岸穿衣穿裤。
方泰吉等他背好八荒琴,揣上玉牌,遂驾起翻手云升上半空。
谢宫宝纳闷,心道:“奇怪了,他这是要带我去哪儿?”驾羽跟上,本欲发问,这时方泰吉向七星镇方向飞去,他只好又提速追赶。两人一先一后越过七星镇,在一山坡竹林降落下来。谢宫宝一边随他脚步一边问:“不是带我见丫头么,怎滴到七星镇了?”
方泰吉道:“纳兰图霸在我七星坛安有眼线,我怎敢带她回七星坛。”
穿过林子,前面是个农家庄园,门前有老汉种菜施肥,门口又有老妇在编织竹具。那老汉和老妇瞧见方泰吉走来,都放下手中的活儿,把方泰吉和谢宫宝迎进院子。这庄园不大,前前后后就八所房屋,人却有十几二十个,看上去像是一姓家族,实际上全是方泰吉安插的亲信。
后院是个小池塘,池塘边有座不起眼的小阁楼。
方泰吉把老汉和老妇打发走了,而后推门进屋。
屋里有个丫鬟,正坐在凳子上打瞌睡,听到推门声,一惊而醒:“坛……坛主。”方泰吉也不恼,挥挥手把那丫鬟也打发出去了,而后手指床榻,跟谢宫宝道:“你想见思弱,就去见见她吧,老夫回七星坛还有些琐事要办,晚上我再过来,到时我还有紧要的事要跟你说。”
谢宫宝引手屋门:“方坛主去忙就是。”
方泰吉望了望床榻,轻叹一声,转身去了。
等方泰吉离开,谢宫宝走到床边,掀开纱帘子。
这时,方思弱也有气无力的翻身过来,一边睁眼一边道:“老爹,是你吗?”话没说完,看清状况,忙掀被起身,喜呼:“小宝哥哥,是你啊!”紧接着又捶打谢宫宝胸口,扁了扁嘴,气道:“说好十五之期一过,你就来看我的,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谢宫宝解释:“本来一早就该看你来的,就是族务缠身,所以来晚了。”
方思弱点点头:“也是,烝鲜族百废待兴,确实够你忙的了。”
谢宫宝打趣:“是啊,都忙,就你最清闲,天没黑就睡懒觉。
“那我起床。”方思弱掀开被子,爬起来披上外袍,穿上鞋子,可是站起来还没走上两步,忽又身子一软往后便倒。——谢宫宝伸手搀住,问:“你怎么还站不稳了?”
方思弱摇摇头,一脸迷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个月染了风寒就一直不见好?老爹说,我魂体受过伤,痊愈之后本应该好好休养,他说我跟你一起风餐露宿,又累坏了魂体,令人给我煮参汤喝,天天养着,这两天好像有点力气了。”
谢宫宝听着,心头一紧,眉头一锁,忙道:
“原来你生病了,那你还是躺着吧。”
“我有就是疲软不想动,死不了人的。”方思弱噗噗笑了笑,指向桌边一把藤椅,又道:“你帮我把藤椅搬到池塘边,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谢宫宝见她状态还好,方才安心,当下卸下八荒琴放在桌上,然后把藤椅搬出屋去,搁在池塘边,最后又进屋把方思弱搀扶出来坐好。
这时已是秋中季节,北方提前转凉。
外面的太阳暖暖的,晒着颇为舒爽。
池塘边有石凳石桌,谢宫宝将就着坐下,跟方思弱说道:“当初在黑虎山的时候,我就应该让方坛主带你走的,我留了你反而害你生了一场大病。你把手给我,我跟你把把脉。”
方思弱把手递他:“我没事,脉象把不出来毛病,不信你把把看。”
谢宫宝搭住她手,静心探脉,确实探不出毛病,就觉着她魂体有些孱弱。谢宫宝就不解了,心想:“人有精气神三火,魂体主精,肉身主气,意识主神,若说丫头只是魂体虚弱,魂识不清,最多也就是没有精神,疲软不想动,可我看她怎么连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呢?这真是怪了?”
方思弱见他苦着脸,奋力的抬了抬手,扒了扒他的脸,笑道:“小宝哥哥,你怎么不笑呢?你再为我担心么,我不会有事的,就算……就算真又什么事,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开心,我一开心就啥也不怕了。”
说时,好没力气的把谢宫宝的手拉到自己的肚腹间。
而后两只手死死的压着谢宫宝的手背,继续又道:“太阳好舒服,我……我好困,可能……可能我又要……又要睡着了,你别趁我睡着就走了,我不准……不准你走,不……不准……。”说完,眼皮一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