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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过来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对历史人物有种莫名的好奇感。听到"董大人"三个字,联想到是不是那位引导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历史人物董仲舒,我立马追上他去。
溜到前厅一侧,躲进屏风,听到厅内大色狼正与一个精壮有力的声音对话,努力想看到那人的脸,却终作罢。
只听霍去病道:"仲舒兄大驾光临,令我将军府蓬荜生辉。"董仲舒语气颇为不甘:"大司马言重,大司马横扫匈奴,立下无敌战功,朝中谁人不敬,我董氏一区区儒生,何劳大司马下帖邀请,今日拜会大司马,大人有何事吩咐尽管说来,若无何事,董某便先行一步。"明明是恭维之词,听上去却刺耳得很,想来这董仲舒并不怎么看得起霍去病这类武夫,又或者这大色狼的艳名远扬,他也实不屑与这种人为伍。我心中感叹,董仲舒果然是一代文人的典范,不向强权低头,不亢不卑,透着难得的气节。只是这样的人,多半在这朝中混不久,史书上说他黯然隐世,也是常理之中。
却不知那大色狼脸皮极厚,语气中非但没有不开心,反而带着一份笑意:"仲舒兄急甚?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嘛。仲舒兄当年《举贤良对策》中,提出'天人感应'、'大一统'学说和'罢黜百家,表彰六经'的主张,震惊朝野,陛下极为欣赏先生的学术。去病一介武夫,仰慕先生学问,今日难得一聚,正好向仲舒兄请教有关儒学之术。""大司马此言差矣,仲舒才疏学浅,不及那公孙弘半分,公孙大人不是急着与霍家联姻吗,大司马有何问题,问他便是了。"公孙弘在学术上半路出家,而董仲舒却是十年寒窗正规"大学"毕业,就比如,一个是半工半读的函授生,一个是北大高才生,一个绣花枕头,一个满腹经纶。这董仲舒当然对公孙弘是极为蔑视,这般说来,只是故意将将霍去病。
霍去病仍旧眉开眼笑:"仲舒兄提醒的是,改日,在下再向公孙大人请教一番。"这家伙也是个活宝,别人明明是个冷屁股,他却偏要用热脸庞去贴,不知肚子里打什么主意。
董仲舒口气也软下来,问:"敢问大司马要问何事?"霍去病道:"去病这些年征战四方,却常听到一个流言,说是千年前道学祖师老聃藏有一传世之宝,可令人长生不老,又传老聃本人至今未殇,千岁高寿,却健如中年,据我所知,当今陛下也对此流言颇为感触,去病想,若这流言是真,恐怕对先生的学说不利。"董仲舒的语音一滞,沉默下来。
霍去病却补充道:"先生知道,从汉高祖起,我大汉朝便以'无为'治国,经文景二帝,更是以老子的道学为尊,仲舒兄的孔孟之说,虽师出道学之门,却提以仁义礼制治国,与无为之道颇为抵触。若这长生图为实,那先生的强国梦想,恐真要落空了。""哼……"董仲舒重重拍了下桌子,喝道,"都只是些蛊惑人心的流言飞语而已。""据说此长生图落到了匈奴王手中,陛下已派人去寻,仿佛是有了确切的消息,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吧。"我在一边听得心惊,长生图?老聃?是不是那个历史上有名的道学鼻祖老子?等等,匈奴?这怎么听着跟自己的使命极相似,从前的真真,难道寻的就是这张长生图?
正在踌躇,却听那董仲舒道:"有便是有,无便是无,若真有长生之术,那赐予吾皇万岁之尊,皆是天下大福。我一小小儒生,抱负梦想又何足挂齿。""去病以为先生的梦想是为天下苍生共福,此番才明先生只是个人官场仕途之志,确是失望之极。"董仲舒似是听懂了他的话,沉默半晌,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
霍去病的话,意思很明显,便是提醒这位儒生,有道家的传世之术在,帝王又如何会推崇他这种孔孟之道,古代的人,长生之人,在人们的心目中,等同于天神,这样的天道神术,若有朝一日证实了,恐怕这朝中,便再无董仲舒的立身之地了。
董仲舒嘴上虽说无妨,但他这种读书人,受封建皇权思想影响多年,扬名立万是小,青史留名也是小,更迫切的,是用他的思想和理念来改变一代人的命运。这样的成就感是他们苦读寒窗的终极目标。
他沉默半晌,终于开口道:"大司马有何话,请直说。"霍去病轻笑道:"在下只是作为友人,与先生谈些朝中热议的话题罢了。来来来,喝茶,喝茶。"接着,他便扯开话题,董仲舒与他谈了会儿闲事,始终绕不回这个话题,便告辞走了。
我却偷偷溜回房间,只觉心神不宁,总是落不到实处。反复想着霍去病与董仲舒之间的话语,隐隐带着另一种缘故。怎么听,都感觉霍去病像是在试探他。可是,这家伙想试探他什么呢?
我带着充足的食材,又溜进了林子,见老地方空无一人,心里莫名失落了下。帅哥何三居然不在。
发了会儿愣,傻傻苦笑了下,吹起口哨开始张罗。
古代没有咖啡豆,OK,拿些红糖炒焦了代替,泡上一杯惬意的下午茶,先躺着喝上几口再说。
舒舒服服在石头上躺下,又打起了盹,迷迷糊糊见到眼前一个人影,我兴奋地一跃而起,叫道:"何三,你来了?"眼前果然是何三,一如既往的一身青衣,简朴干净,怎么看怎么舒服。
他浅唇弯起,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我带冰箱来了。"我还未反应,他却朝身后一指,不远处放着一个大木箱,我兴冲冲上前打开,却是一箱的冰块。
"哪来的?"我诧异问。
"从府上的冰窟里偷的。我想,把冰块放进箱子,恐怕就成了你口中的冰箱。"我抚掌道:"好你个何三,聪明。""那可试试你的冰糖银耳如何?"
"当然,对了,今天有冰,干脆我教你做另一种甜品吧。""噢?还有其他?"他兴味盎然。
我笑眯眯地从袋中拿出几样水果与牛奶,向他摇了摇道:"我教你做奶昔!"……
暗施内力打碎坚硬的冰块,又拌上新鲜可口的水果,加入香醇的牛奶,奶昔"出炉"!红红的是西瓜奶昔,淡黄的是雪梨奶昔,光看看颜色,便叫人流口水。
我与他一人一碗,挑着阴凉处坐下,空中挂着烈日,我俩却是清凉如三月,所谓冰火两重天,此中乐趣,只有亲身体验才会知个中好。
他满意地朝我看来,"真真,你如何学得这些手艺?"我咧嘴道:"这些都不用学,有心情便能做出来。""用心情如何做?"
我微笑:"想着甜蜜的事,有甜蜜的梦。""你有何甜蜜之事?"
我思闪着眼睫毛,怔怔望着天空,"今天天气不错,便值得高兴,你说呢?"他哑然失笑,连连点头。"好,天气不错。"我转过头,笑道:"何三,卫将军对你好吗?"他嘴角扬起兴味。"将军待我很好。""对了,卫将军长得怎样,比你还帅气吗?"他讶然望着我,嘴角浮起笑意,只浅浅点了下头:"将军比我英武。"我探上脑袋,很八卦地问:"对了,你家卫将军,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追?""何为追?"
我刷一下跳起,一本正经道:"何三,你不明白,你家卫将军,有长相,有家世,有人民币,是高帅富的典型。若是到我们现代,绝对是少妇少女杀手级人物。那跟在身后的女人,何止一个集团军?"他估计被我的胡言乱语听蒙了,只是淡淡笑着,望着远处,清俊落拓的脸上,被阳光蒙上了光彩,闪耀着特别的神韵。
我正看得花痴,他蓦然回首,我被他晶亮的眼神一触,只觉心跳也快了几下,他却莞尔一笑,道:"真真,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
随着何三的步伐,渐渐到了一秀丽湖边,太阳热辣当头,湖边却是清风阵阵。我正感慨祖国山水的美好,转眼被他带上了一条小舟,缓缓朝湖中驶去。
过不久,上了条精美的画舫,朱漆红栏,金碧辉煌,是有钱人才坐得起的汉代游艇。
我很茫然地问:"何三,这是哪里?""你进去便知。"他说着掀开了门帘,迎面却传来一些爽朗笑声。
只见一群男人围坐一圈,有的抚掌高笑,有的春色满面,还有的噙笑旁观,却是个个气度非凡、人中龙凤。
我措手不及被领到众人面前,齐刷刷的目光朝我射来。我这才知道,一个平凡女性被众多帅哥齐齐注视的场面,是多么的令人局促不安,只觉长得平常是个极大的罪孽,有种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的意味。
我的脸煞红,帅哥们却已调侃起来。"何三,这位是……"何三却没直接回答,只转过身对我微笑道:"真真,这是我平时常来的经社,这些都是一些研究学问的友人们,你不必拘谨。今日请你来,是想你一显身手,让各位文人墨士,尝尝你的甜品。如何?""啥叫经社。"我木木地问。
"经社便是文人雅士们谈古论今的地方,志趣相投者,聚在一起,便有了经社。"我大概明白过来,想这何三虽是底层的打杂人员,竟还有这般高雅的爱好,又与这些优质男人一起混,果然有了不同凡人的气质。
还好不是让我也来研究学问,我一个高中毕业生,只会网游加网购,学问这东西,离我很遥远。做甜品给大家吃?不错。那么多帅哥,这活超给力。
我连忙抱拳道:"好!"
一个声音响起,却是熟悉之极:"女子揖礼,身形直立,两臂合拢向前伸直,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两臂自额头下移至胸,同时上身鞠躬约四五度角。"我循声看去,只见是一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一脸严肃地望着我。我脑子翻着记忆,忽然想起他的声音与那董仲舒极像,难道是他?
正琢磨着,他却又道:"当年,周天子分封天下,所封诸侯国林立,正是制礼作乐,行周礼之道,天下大同,长治久安。东周末年,礼崩乐坏,使得王室衰弱,诸侯争霸。姑娘身为女子,更因遵礼重道,以护礼乐之制之周全。"我吃力地听了段古文,终于明白过来他这是在指自己行错了礼数。孔子学说崇尚"礼乐"和"仁义",这家伙拿这芝麻绿豆大点屁事来说事,估计应该是那位有精神洁癖的董仲舒不假。
郁闷,不就行个礼吗,犯得着上升到礼崩乐坏、王室衰弱的高度吗。敢情那周王朝的倒台,还是我这女子的罪不成?董仲舒,果然是封建思想的代表人物,谁嫁他谁倒霉。
我清咳了下嗓子道:"先生,麻烦你再说一遍行不行。哪只手在哪只手上面?左手还是右手?"他眸中聚起怒色,似是被我的厚脸皮刺激了下,但毕竟是文人,风度有佳,又清晰地重复了遍:"两臂合拢向前伸直,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两臂自额头下移至胸,同时上身鞠躬约四五度角。"我努力回忆古装剧中的场景,于是,双手一支,架在一侧腰间,微微蹲了下,又觉不对,将左脚放于右脚后,再蹲了下,又将右脚换到左脚后,又蹲了下,蹲着又把握不住幅度,却因身体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周围的笑声更浓,一时,气氛滑稽得很。
一双手从边上斜斜刺来,隔着衣袖捉住了我的双手。高大的身影挡在我的视线前,我晕头转向地望去,却见到何三温润如水的眼神,手背上隐约传来他的温度,只觉灼灼的感觉全聚到了那处,手心却湿成一片。
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阳光从雕花间隙中浅浅射到刀削般的侧面,属于男性的浓密长睫在眸下投下剪影,细密的胡茬隐约闪着光泽,透着一份特别的温柔。
我心怦怦直跳,耳边却嗡嗡不觉他在说什么,只是感觉他将我的手按董仲舒的说法摆好,又将手轻轻颌到我的背部,示意我弯下正确的角度。他离我只半寸之遥,气息扑面而来。他有种特别的香味,介于薄荷与柠檬之间,我承认,我有点晕。
终于完成了动作,他低头一笑,对那"董仲舒"说:"先生可满意?"场面本是极静的,所有人都愣愣看着我俩,这份暧昧的行为恐怕让所有人都在揣测我俩的关系。我的脸一定很红了,不,我的脚指头都红了。
一个温醇的声音响起:"何三,你带来的女子有趣。"这个声音响起,众人即刻恭敬朝他望去,想必他是这个群体的主导人物。
我也循着声音看去,却见到眼前的男人约三十一二岁,面如满月,气宇轩昂,目光凌厉,眼眸浅若琉璃,姿态慵懒,斜斜靠在雕花椅背上,却仿佛蕴涵着巨大坚韧的力量,让人不可漠视。
他勾起薄唇,目不斜视,似乎在我眼中寻找着什么。我被他看得发毛,只听得舫外风声一片,吹得金丝纱帘鼓鼓作响。
"这位是王公子。"何三笑眯眯地向我介绍。我连忙朝他行了一个标准礼。
王公子朝我点了头,仍是探究似地看了我很久。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低下头去,却只听他转向"董仲舒"道:"先生,你说女子遵礼重乐,为天下之美,我却怎觉得她无拘无束的模样,反而率真可爱了?""王兄,礼为本,自古男尊女卑,君父为上,若所有人都由着天性任意妄为,无礼数的约束,只怕是天下也要大乱也。"王公子道:"先生言过,这女子只是行错了一个礼,哪使得要背上天下大乱的罪名。"我感激地朝王公子望去。他却朝我回眸一笑。
"小错累积成大错,小隙酿成整座大渠的崩塌,一人如此,人人如此,迟早形成风气习惯,所谓的礼乐,便只是一句空谈。""老聃常提复归于婴儿,甘做天下之虚无者,若是以条条框框约束之,会不会使人反感忸怩做作?"……
气氛因为争论而带上些火药味,我没料到自己行错个礼居然还惹得众帅哥展开了一场辩论会,心里直打鼓,站在空荡荡的中间,终于鼓起勇气嚷道:"STOP!"一句英文镇住全场。齐刷刷的目光朝我射来,我尴尬一笑,支吾道:"弱弱问一句,厨房在哪儿?"……
关于儒道之理的争论声仍旧从船舱顶部隐隐传来,我一边张罗着甜品,一边竖起耳朵听去,听到了男人们的大笑声,这才放下心来。身后那股熟悉的香味传来,我转头看见何三,不知怎的,脸便红了。
"这里可是太过潮热?"他似乎是见到了我面上红霞,有些关心地问。我难堪一笑道:"不热不热。"又连忙补充道,"对了,何三,方才因我失礼,惹得一场争辩,无妨吧。""经社常常争论一些学问哲理,但都是君子之争,无妨的。"我长舒一口气,笑道:"这我就放心了,对了,那位你们口中的先生,是不是大名鼎鼎的董仲舒啊?"他本是笑着的,听到我话,表情忽然僵硬起来,目光森森地朝我看来。我反吸了口凉气,下意识倒退了步。
他的表情稍纵即逝,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淡淡问道:"你为何这般说?"我抓抓脑门,回答道:"我在霍将军府上听到他声音一回,与今天的先生声音极像,董仲舒又是儒学的极力推广者,方才那先生一番言论,才使得我这般问来。"他脸一沉,似是在想什么。
我忽然觉得自己多嘴了。
古代权贵之间拉党结派是极为私密的,我这样随便地把霍去病与董仲舒会面的事告诉一个不明底细的人,确是鲁莽了些。但这何三看上去并不像恶人,应该是无妨的。只是下次,自己再不可这般长舌才是。
正后悔着,却听他笑道:"凡入经社之人,无论身份地位,均一视同仁,出了经社,一拍即散,形同陌路。所以互瞒身份,很多都是化名。先生是否为董大人,我也不知。"我点点头。古代人有时行事怪异,悖于常道,并不奇怪。
我忽然想到什么,逼问道:"那何三你,也是化名喽?"他脸色一闪,浅笑:"我只是一介小民,不足以用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