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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死在了一个他以为毫无能耐的女人手里,云井寒有些后悔,正如她最后所说的,早知今日,他当初就断不该引她入局,白白引来这种下场。
什么时候对大哥升起了嫉妒?云井寒已经记不清了,在他懂事后,便有无数人明里暗里的谈论着,他和大哥悬殊的待遇,他起初并不明白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什么叫做嫡、庶之分。
他只是在看见爹爹温柔的抱着大哥时,会想要分走一丝关怀,哪怕只是一句微不足道的询问与关心也好,但给他的,永远是爹爹冷漠转身的背影。
她起初不懂,可是,在六岁时,从练功房里出来,他却听见了几名门人低声谈论的声音,他们说,他的出生只是一场意外,是大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趁着爹爹练功时,偷偷在他的茶水中下药,这才有了自己。
于是,他懂了,为什么他出生后,就未曾见过自己的娘亲,未曾得到过爹爹的注视。
那时,他一个人偷偷的躲在房间里哭,是大哥发现了他,他安慰自己,抱着自己,哄了自己整整一晚。
大哥的怀抱,温暖得让他舍不得放手,从那一刻,他就发誓,就算所有人漠视他,鄙视他,他会把大哥当作最亲的亲人。
但这一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
是爹爹一次又一次的冷漠,还是云族里所有人的白眼与嘲笑?
他不记得,只是慢慢的,他会疏离大哥,不再同大哥玩闹,不再同他说话,甚至于,每每见到他得到爹爹的夸奖时,心里就会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大哥不是嫡出,他根本就不会得到这些!’
在这嫉妒与痛苦的岁月里,云井寒逐渐长大,他变得阴冷,变得不择手段。
他瞧不起自己的亲生母亲,甚至从未曾有过一次前去拜祭,绝口不提自己的出生,他开始笼络早已被权利腐朽的长老,威逼利诱,迫使他们支持自己,他明里暗里的败坏大哥的名声,不择手段的,想要将他的位置给抢过来。
不是没有见到大哥一次次失望的眼神,可他那时却对自己说:“没关系,只要拥有一切,所有人都会尊敬我。”
他忽略掉心头的失落与黯然,偷偷与大长老联手,盗走族里的秘药,并且散播谣言,企图摧毁云井辰在云族的威望。
可是,他没有想到,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大哥他仍旧不在乎,仍旧是那副高不可攀,却又胜券在握的模样。
凭什么?凭什么他已经大祸临头,甚至连继承人的位置,也开始岌岌可危,可他却还是这副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的样子?难道他不在乎吗?又或者,在他的心目中,根本未曾把自己当作过对手?未曾平等看待过自己?
这样的心情就像是毒药,不停的摧残着他的心灵,将他的灵魂染黑。
他发现大哥多日流连外界的俗事,于是开始着手调查,查到他与凌若夕之间的暧昧关系,于是,他开始设计,开始想方设法的挑拨。
终于,他成功了,在一次次煽动下,他让云玲对大哥失望,再利用南诏国与云族的事,煽风点火,希望爹爹能对大哥失望。
可是结果呢?两名长老同时联手,将大哥带回来,但他希望中的事却没有发生,爹爹仅仅只是不轻不重的教训了大哥几句,将他软禁在云族,云井寒不敢想象,若换做是自己,得到的惩罚将会是什么。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只因为他是庶出的孩子,所以便会得到这般差别的对待?
看着大哥完好无损的模样,他开始发了疯的嫉妒,他想要摧毁,毁掉他那副漫不经心的笑,让他尝尝自己这些年来的痛苦滋味。
很快,他就等到了机会,声称是神殿的一行人,突然出现在云族后山,他们在黑夜中拜访爹爹,并且声称,看中了大哥的潜能,要将他作为弟子,带回神殿。
爹爹当场大怒,果断的拒绝了他们的要求,随后,在后山动手,神殿的那些人设下了结界,他就藏在结界外,小心翼翼的看着整场战斗。
看着爹爹被打伤,看着爹爹作为把柄,落入神殿的使者手里,他们利用爹爹威胁大哥,最后,将大哥带走。
那时,他是如此嫉妒大哥竟会被神殿的人带走,虽然他不知道所谓的神殿是什么,但单看来人高强的修为,便能知道,被看上的大哥将来的前途有多光明,他鬼迷了心窍,在大哥离开后,趁着无人之际,走到重伤的爹爹身边,颤抖的将他捂住口鼻。
他记得自己问着爹爹:“爹,你有没有后悔过从小未曾用正眼看过我?”
他至今仍记得,爹爹那副怒其不争,又怒火中烧的模样,一时间,只觉得恶胆丛生,就这么生生的将爹爹捂死。
之后寻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山洞,烧毁了尸体。
第二天,爹爹和大哥接连失踪的消息,让云族内出现了震动,他便利用这个机会,向众人传播,乃是大哥得罪了其它位面的高手,这才有这场灾难发生,除却大哥的一些亲信外,其他人纷纷相信了,甚至怒骂大哥的不孝,在几名长老的拥戴下,他以二少爷的身份,接管云族,肃清族里残留的势力。
那一刻,当他坐上象征族长的椅子,看着下方一张张毕恭毕敬的面容,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有种恍然若失。
他不明白,他心心念念二十年的愿望,终于成真,可是为什么,他反而高兴不起来了呢?
后来,他终于想通了,定是大哥还活着,并且被神殿带走,收为弟子,他想要见到大哥痛苦,这股执念只要一日未曾得逞,他就一日无法开心起来。
于是,他巧言如簧的说服云玲,故意设局,他想着,若是大哥有朝一日归来,得知他爱慕的女子,惨死在自己的手里,他可会低下那高傲的头颅,将自己当作平等的对手?
这个念头就像是一枚火种,在他的心窝里蠢蠢欲动,为了引她上钩,他甚至故意向龙华大陆的各大势力发出请帖,他知道,只要这女人有半分在乎大哥,她就必定会出现。
她来了,即使是乔装打扮,但在看到新人时,她的气息仍旧出现了一分波动。
他原本以为,自己要对付的,不过是一个臭名远扬,毫无能耐的女子,靠着这天罗地,必定能将她拿下,只是,他却失败了,看着自己的亲信接二连三的倒下,看着拥戴自己的人,逐渐变作冰冷的尸体,他心里又惊又怒。
他想过逃走,但他却又自知之明,若是逃,怎么逃?她带来的人,哪一个不是世间罕见的高手?就连云族最强悍的结界,也无法困住她,等待着自己的,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起初,他想过用手里握着的筹码换回一条命,但当那残忍的刑罚降临时,他却明了了,不论他手里的筹码是什么,她都不会放过自己。
或许人之将死,在闭上眼的瞬间,他忽然间想起了许久许久以前的往事。
那时,他还年幼,是一个总追在大哥身后跑的少年。
那时,他尚且还不知什么叫嫉妒,什么叫地位,什么叫嫡庶,在被门人们欺负后,他的大哥紧紧的握着他的小手,带着他杀上门去,三两下就将那些人打翻在地上。
他说:“这是我的亲弟弟,再敢让我听到你们说他一句不是,我就杀光你们。”
那时,他双眼放光的看着眼前矮小却又高大的背影,心头的仰慕与崇拜是那样的真实。
可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无法满足,越来越无法平静的面对大哥了呢?
察觉到逼近的杀意,云井寒缓缓笑了,那笑带着说不出的复杂,似嘲弄,又似释然。
银针穿过他的眉心,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痛,鲜血缓缓的从他的体内流出,四肢开始变得冰凉,他感觉到自己倒了下去,感觉到四周的一切开始渐渐远离。
他很累,真的好累。
同大哥斗了半辈子,争了半辈子,可是临死来,他最后想的,念的,却是那些年,他们兄弟俩友爱和睦的旧回忆。
他想,若是有下辈子,他还想做大哥的弟弟,却不要再做豪门中人。
一道凉风呼呼的刮过,云井寒带着笑,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染血的衣衫被风刮到空中,弧线凄凉、悲拗。
凌若夕微微叹了口气,蹲下身,任由衣诀及地,温热的手掌靠近他的面颊,将他那双在临死前,终于恢复了清明的眸子合上。
她没有同情他,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悲。
“姑娘?”暗水茫然的瞧着她的举动,脑袋上出现了豆大的问号,姑娘这是咋地了?干嘛突然对敌人这么好?这根本不符合她高傲冷艳的气质好么?
凌若夕背脊一僵,再度站起,眸中的动容与叹息,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云井寒解决了,就只剩下……冷冽的眼眸蓦地一转,落在了唯一一名幸存者的身上。
“啊,是她!坏女人。”凌小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就认出了云玲。
丫的,就是她当初害得娘亲掉下悬崖,害得自己只能傻逼逼的跑下去四处乱找。
灵动的大眼染上了淡淡的怒火,“哼,坏女人,娘亲,杀了她。”
肉嘟嘟的食指,指向云玲,明明是狠厉的命令,但说出来的人,却偏生有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容颜,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放心,我会让她死得其所。”凌若夕残忍的笑道,眸光好似结了冰,“云玲,我本是想放过你的,毕竟,你也算是云旭在这个世上唯一剩下的亲人。”
只可惜,她自己太不惜命,一次次挑衅她。
就算云旭还在,她也不会放任此人活着。
凌若夕缓缓抚上胸口的锦袋,闭上眼,默默的在心头道了一声抱歉,再度睁开眼时,神色只剩下一片肃杀,她猛地挥动衣袖,利落的转身,背对众人,无情的命令,从唇齿间滑出:“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