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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2 class="section j-chapter yd-marbom-20 yd-lineheight-3" data-titlelevel="2" data-paragraphid="f4ea3c44844b4953a6a703a4255ed2ad_5">7 万顺龙有后台,咱们没有</h2>
看到这短信,杜林祥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他连忙给安幼琪打电话,安幼琪说:“我还在单位,你半小时后到单位门口接我,见面再聊。”
杜林祥连皮鞋都没穿,踩着一双拖鞋就开车飞驰出去。接到安幼琪后,杜林祥急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安幼琪的脸色看上去也挺差,她平复了一会儿心绪才开口说道:“昨天下午,卓伯均在办公室被市纪委的人带走了。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据说纪委的进展很快,如今把他办公室和家都抄了。”
杜林祥感觉紧握方向盘的双手在发抖,他说:“怎么会这样,卓伯均还有出来的机会吗?”
安幼琪摇摇头:“连家都抄了,估计是没戏了。卓伯均这些年手握批地的实权,要想抓他的把柄,那还不一抓一大把。”
杜林祥忽然想到了袁琳,他问:“卓伯均的家都被抄了,那袁琳呢?”
安幼琪说:“我听同事们说的,袁琳早就入了美国籍,他们的女儿也在美国留学。也许看见风声不对,袁琳半个月前就飞去美国了。”
看到杜林祥的神色越来越慌张,安幼琪说:“我以前一直都没问过你,为了拿地,你给卓伯均送了多少钱,这些钱他退回来了吗?”
杜林祥好像意识到什么,他拿出手机去拨高志鹏的电话,可对方总是处于关机状态。杜林祥愤怒地将手机砸到后排座位上,愤愤不平地骂道:“妈的,老子被他们耍了。”
安幼琪问他出了什么事,杜林祥这才一五一十地说出给高志鹏的公司付了五百万咨询费,以及一个月前袁琳打来电话的事情。
安幼琪感叹道:“卓伯均的胃口不小啊,他捞钱的手段也很高明。不过现在分析起来,袁琳打那个电话,就是想稳住你。如果风头过了,他们自然会把钱退给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袁琳就带着钱逃往美国。”
杜林祥痛苦地摇着头,想起袁琳还邀请自己有空去欣赏邮票,这简直是一出彻头彻尾的骗局。从退还购买蓝军邮的五十万,到介绍高志鹏来河州,直至最后袁琳的电话,自诩精明的杜林祥,一直被别人当猴一样耍。需要你的钱时,人家会狮子大开口,而一旦要离你而去时,就像扔掉一个用过的避孕套,毫不怜惜。
杜林祥大叫道:“我要去纪委,告他狗日的。”
“你疯了!”安幼琪说,“你这是行贿罪,一样脱不了干系。”
“那我怎么办?就看着五百万没了?”杜林祥吼道。
安幼琪说:“袁琳既然去了美国,肯定把所有钱都卷走了。你的五百万,恐怕真是打了水漂了。”
杜林祥气的眼睛都开始充血:“那可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
安幼琪说:“你的心情我理解,可事实就这么残酷。哪怕卓伯均在里面把你咬了出来,你都不能承认曾送过五百万。”
杜林祥恶狠狠地盯着安幼琪:“你们这些吃官家饭的,没一个好东西。全他妈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货色。”
安幼琪也来了气:“你他妈说谁呢?老娘可把二十万全退给你了,我就是看着你可怜,帮你出出主意,你还狗咬吕洞宾。停车,我自己打车回去。”
安幼琪下车后,重重地把车门砸了过来。杜林祥呆坐在座位上,眼看着安幼琪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说实话,杜林祥内心深处并不怨恨安幼琪,他甚至觉得这个女人颇为仗义,只不过刚才的他,太需要找一个人发泄怒火。
杜林祥猛踩油门,汽车重新上路。他实在太不甘心,忙活了半年时间,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让卓伯均那王八蛋讹诈走了五百万。更可气的是,最后还得像哑巴吃黄连那样,一声苦都不能叫。杜林祥恨透了卓伯均,甚至对那个素未谋面却坏了自己大事的吕有顺,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杜林祥不想就这么认输,他绞尽脑汁思索着扭转危局的方法。此时,一个冲动大胆,甚至有些莽撞的计划浮现在脑海,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叫周玉杰与林正亮立刻赶到办公室。
周玉杰、林正亮赶来后,杜林祥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们组织一千个工人,去政府门口静坐,讨要工钱。”
林正亮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杜林祥说:“就说河西城建公司对外发布了评审结果,我们按这个结果,已经开始购入建筑材料,同施工单位签订了施工合同。现在政府突然变卦,我们这企业撑不下去,工人也没地方领工钱。”
周玉杰知道,所谓开始购入建筑材料等等,都是杜林祥杜撰的说辞,无非找一个借口,让工人去政府门口闹事。他说:“三哥,去政府门口静坐,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真要讲起道理来,人家政府也没与咱们签正式合同,只是发布了一个评审公告,谈不上变卦。”
杜林祥说:“这不就是找个借口吗?现在政府都怕闹事,真要闹起事来,没准政府为了息事宁人,就把那块地批给咱们了。”
“你想得太简单了。”周玉杰说,“我最近也在看新闻,8·31大限那可是国家的大政方针,咱们一家小公司,怎么拗得过?”
杜林祥没好气地说:“我没想同大政方针过不去。大政方针说的是8月31日,吕有顺凭什么提前几个月就开跑?这事不闹,一点机会都没有,一闹没准还有转机。你们忘了当初万顺龙的事了,不是咱们领着人闹,他能那么快出来!”
周玉杰说:“三哥,万顺龙有后台,咱们没有!”
杜林祥挥挥手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不要再多说,赶紧去联络工人吧。”
一直没有开口的林正亮说话了:“我什么都不懂,反正三哥定了的事,我就跟着干!”
周玉杰见杜林祥态度坚决,只好说:“行吧,我连夜给工人打电话。”
第二天中午,杜林祥组织的一千多号工人就出现在市政府门口,他们打着讨要工钱的牌子,在政府门口又哭又闹,市中心一带的交通,也因此出现了严重堵塞。
下午三点左右,市信访局的一位处长便找到杜林祥,并大声责问道:“你们公司的工人堵在政府门口,说要讨工钱,怎么回事?”
杜林祥说:“我也不想拖欠工人们工钱,可企业撑不下去,我自己都没钱,哪有工资发给工人?”杜林祥趁机把刚赶写出来的一份情况说明递给处长,并说如果那块地拿不下来,企业只能破产,他也没钱开工资。
那位处长浏览了一遍材料,随后说:“我马上把这东西送给领导。”
送走处长后,杜林祥在办公室里不停踱步。此刻,他的内心交织着希望、恐惧与沮丧。理智告诉他,昨晚周玉杰的话不无道理,自己这次闹的,似乎有些过火,但他也抱定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心想,咬牙坚持住,没准就能有奇迹出现。
杜林祥饭都顾不上吃,一直坐在办公室里等消息。晚上八点多,在现场的林正亮打来电话,不过带来的却是坏消息:“三哥,公安开始强行清场了,还抓了我们几个人。工人一看警察玩真的,全跑了。”
林正亮的电话刚打完,那位处长便又出现在杜林祥的办公室。只不过,处长后面还跟着几名公安。一名年长的公安厉声说道:“杜林祥,关于今天发生在政府门口的静坐示威事件,要向你了解些情况,跟我们走一趟吧。”
之后,几名年轻力壮的公安,便不由分说地把杜林祥带上警车。当天晚上,杜林祥就被关在公安局的一间小屋里,并没有人来审讯他。杜林祥只是隐约听到门口几个看守人员在聊天:“这些个土鳖老板,赚了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想和政府玩。得,最后只能把自己玩进去。”
那一夜,杜林祥蜷缩在小屋的一角,连眼睛都不敢合上……
第二天上午,几名公安把杜林祥带到办公室,向他询问了一些情况,之后,杜林祥又被带回到小屋。直到晚上九点过,一名公安才走进来告诉他:“杜林祥,你可以出去了!”
杜林祥又惊又喜,赶紧点头说道:“好,我这就走!”
出了公安局大门,杜林祥看见周玉杰、林正亮还有江小洋都等在对面。杜林祥心中既充满感激,也有些惭愧。杜林祥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质朴善良的农民,尽管出来闯荡多年,但他受父母的影响很深。在家乡的传统观念中,不管什么原因,总觉得被关进公安局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杜林祥尴尬地笑了笑。周玉杰说:“三哥,先上车吧,有什么事车上再聊。”
上车后,林正亮说:“三哥,你进去的消息,我们都没给嫂子说,主要是怕她担心。今晚你回去,就说昨天出差去了就行。”
杜林祥很感激地说:“你们考虑得很周到。”
林正亮说:“从昨晚到今晚,我们到处找人托关系。小洋的堂哥就是公安局的,她也为这事忙前忙后。”
杜林祥对这位周玉杰的情妇的印象顿时好了很多。他说:“小洋,让你费心了。”
江小洋说:“三哥客气了,我跑了不少腿,可什么作用也没起到。听我堂哥说,你的事是一位副局长亲自在负责,还说市里的什么吕市长气得拍了桌子,让公安局严肃处理。这种事,像我堂哥那种小公安,根本帮不上忙。”
“又是这个吕有顺,真是老子的克星!”杜林祥在心中骂道。他接着问:“那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周玉杰说:“刚开始大家都慌了神,后来我想到了万顺龙,不知他肯不肯帮忙?我打他的电话,一直是关机,后来才知道他到南极探险去了。我又直接去找他老婆马晓静,多亏马晓静还记得当初三哥对她们母女仗义相救的事,立刻与公安局的唐局长联系。加之昨天工人们就是去政府门口坐了坐,并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公安局就放人了。”
原来是她!杜林祥此刻又想起了那位精明干练、知性婉约的美少妇。这次,可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
正想着,杜林祥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号码是安幼琪的手机。接通电话,就听见安幼琪急切的声音:“打你的手机,一整天都关机。我刚听公安局的朋友说,你已经被放出来了,现在没什么事吧?”
杜林祥说:“一切安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幼琪显得很生气:“你以为我找你就一定要有什么事吗?我就问一下你的情况,看你死了没有!”
杜林祥笑了笑:“没事,一时还死不了。那好,先这样吧。”
杜林祥对于安幼琪的关心很是感激,只不过车上人太多,不方便说话。挂掉电话后,杜林祥又给安幼琪发去一条短信:“谢谢关心,我现在身边人很多,不方便讲话。前晚我对你态度不好,向你道歉。”
将杜林祥送回家后,周玉杰又说:“马晓静还说明天中午请你吃饭,给你压压惊。你去吗?”
杜林祥说:“人家是我的大恩人,怎能不去?”
回到家中,周玉茹正在看电视。她问道:“出差回来了?”
杜林祥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吱声。周玉茹又问:“厨房里还剩了点粥,你要不要吃?”
周玉茹这么一问,杜林祥感觉肚子里真有点饿,便说:“用微波炉热一下,端出来给我吧。”
周玉茹赶紧起身,朝厨房走去。结婚这么多年,周玉茹总是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就连杜林祥曾想给家里请个保姆,周玉茹也坚决不同意。她总是说:“请保姆多花钱啊,再说别人做的家务活,我还瞧不上眼呢。”打心眼里,杜林祥感激自己这位来自农村的妻子,没有她的付出,自己也无法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此时的杜林祥,心中又有一丝怅然。半载的辛劳化作乌有,钱被别人卷走,自己还蹲了一天局子,这是人生中多大的挫折!然而,所有一切都无法向枕边人倾诉。杜林祥不敢想象,要如何组织语言,才能让周玉茹听懂这个故事?抑或,以周玉茹的理解力,她永远也不会懂。林正亮他们不把事情原委告诉周玉茹是对的,周玉茹真要听到这个消息,除了失声痛哭,估计就只会添乱。
看着妻子的背影,杜林祥不知怎的又想起安幼琪与马晓静。如果此时身边坐着的是安幼琪,他一定会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他更羡慕万顺龙,能有一个通情达理、外柔内刚的贤内助。
喝完粥,杜林祥到浴室洗了个澡,他想好好冲一冲身上的晦气。在刚过去的一天,杜林祥生平第一次失去了自由,那种感受真是锥心刺骨。只有蹲在那间小屋时,杜林祥才真切感受到自由的可贵。钱没了可以挣,但失去了自由,便意味着失去一切。在自由与金钱之间,莫说区区五百万,就是五千万,杜林祥也绝不会选择后者!
现在想来,杜林祥觉得昨天的举动很可笑。自己是个什么角色?见着卓伯均尚且卑躬屈膝,可最后竟然一时冲动,要和吕有顺掰手腕?吕有顺想收拾自己,就像蹍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算了吧,自古民不和官斗,再说自己屁股上的屎也没擦干净。吕有顺发通脾气、拍拍桌子,就已经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人家真要较真,我哪有一丁点招架之力。
一个个人的形象浮现在脑海中。万顺龙、卓伯均,还有那位至今也只在报纸上见过的吕有顺……杜林祥,认命吧!你就是一个包工头,跟他们压根就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万顺龙叱咤风云,自己却像一条狗那样,被卓伯均玩弄于股掌之间。
前一晚上,杜林祥就没有合眼。可不知为什么,身体极度疲倦的他,躺在床上总是睡不着。无奈之下,他只好一个人跑到客厅抽烟,抽了一支又一支,然后就在客厅里独自踱步。眼看凌晨三点过了,杜林祥心想,今晚也别睡了,索性打开电视看一会儿。
看着电视里的肥皂剧,紧绷的大脑才逐渐松弛下来。不知不觉间,杜林祥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他太疲倦了,这一睡就睡得很死,睁开眼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多。客厅的电视已经关掉,身上还多了一条被子。
见杜林祥醒了,周玉茹走过来说:“知道你这段时间辛苦,就没打扰你。我把电视关了,又给你盖了被子。”
看着妻子一脸笑容,杜林祥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他说:“我没什么,倒是你在家里忙前忙后,怪辛苦的。”
周玉茹说:“我上午出去买了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提到吃饭,杜林祥忽然意识到,中午马晓静不是要请自己吃饭吗?他赶紧起身整理衣服,而后一边出门一边告诉周玉茹:“中午有事,不在家里吃了。”
刚出门,马晓静的电话就打来了:“杜总,你现在在哪?”
杜林祥说:“我刚从家里出来。”
马晓静说:“那你先到顺龙集团楼下等我,一会儿咱们开车出去吃饭。”
杜林祥在顺龙集团门口等了十多分钟,马晓静就开着一辆车出来了。马晓静开的是一辆本田雅阁,这与她的个性也很吻合,低调而不事张扬。马晓静驾车向城外驶去,大约四十分钟后,便来到南郊野菜馆。
杜林祥有些奇怪,自己两次与卓伯均吃饭都是在这里。难道马晓静也对野味情有独钟?坐进包间后,马晓静问:“这餐馆我有好几年没来了,想必杜总近来是经常光顾吧?”
杜林祥很是诧异,便答了一句:“最近是来过几次。”
“那不错呀。”马晓静笑着说,“能来到这里的,都是河州地产界的风云人物。”
杜林祥不解地问:“为什么?”
马晓静说:“地产界的老板们都知道,卓伯均最喜欢吃这儿的野味。能到这里用餐,就意味你进入了卓伯均这位土地爷爷的圈子内。”
原来是这样!提起卓伯均,杜林祥自然憋着一肚子火,可按马晓静的说法,自己当初的努力还是有些成效,如果卓伯均不出事,说不定我杜林祥真能风生水起。
杜林祥问:“马姐,你后来为什么不到这里来了?”
马晓静说:“实话说吧,后来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用得上卓伯均的时候也不多了。另外,万顺龙很不喜欢卓伯均,他说此人贪得无厌,迟早要翻船。”
杜林祥说:“还是万总高明。不像我,最后着了此人的道。”说这话时,杜林祥多少有些言不由衷,你们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背后有更硬的靠山,当然不用搭理卓伯均,可我能行吗?
马晓静说:“都在一个圈子里混着,你拿河州食品机械厂那块地时,好多人可是大吃一惊。大家都在议论,不晓得杜林祥用了什么办法,这么快就搭上卓伯均了。”
杜林祥苦笑道:“搭上是搭上了,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倒掉了。”杜林祥心中暗叹,花大价钱买来的靠山,一回没用上就倒了。看来自己的遭遇,在河州地产界已经沦为笑柄。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马晓静说,“只要人能平安出来,就比什么都强。”
杜林祥感激地说:“这次多亏马姐了,否则还不知道结果是怎么样。”
马晓静说:“别这么说,当初我们落难时,杜总不也是仗义出手吗?”
“对了,还有件事提醒你一下。”马晓静接着说,“当初你为了搞定卓伯均,肯定花了不少钱。不过事到如今,你一分钱都不要认。好汉做事,打掉牙和血吞!”
杜林祥点了一下头。这样的话,安幼琪也提醒过自己。他说:“我明白,哪怕卓伯均招了,我也死不认账。”
马晓静说:“听说卓伯均在里面嘴巴严得很,把许多事都推给那位远走美国的夫人了。其实他也明白,咬出的人越多,对他自己越没好处。至于你组织人去政府门口静坐的事,并没有产生什么严重后果,估计也就这么过去了。”
杜林祥叹了一口气:“我也是一时糊涂。心想当初为了救万总,都能使出这一招,没准现在也能发挥点作用,没承想差点招来牢狱之灾。”
马晓静顿了顿说:“这两件事真还不一样。咱们当初闹,是因为政府里有人希望我们闹。而你呢,真要闹起来,政府里可没人为你说话。”
杜林祥痛苦地点着头。马晓静说的没错,这闹与闹之间,差别太大了。当初的闹,是姜菊人想借此插手万顺龙案件的调查,而自己的闹,是没有任何后台与背景的瞎闹。
“说到这,我还有几句话,说出来杜总莫见怪。”马晓静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我和顺龙一直把你当朋友,也希望你一路走好。但地产界的水太深,以你目前的资金实力、人脉关系很难玩转。北国天骄项目的成功只是偶然,你不能指望每次都这么顺利。”
马晓静的话,无疑是强者对于弱者的怜悯、同情与帮助,这深深刺痛了杜林祥的自尊心。但他也清楚,马晓静如果不是真为自己好,是不会说出这番话的。
杜林祥说:“谢谢马姐关心。今天你专门带我来这家卓伯均最喜欢的餐馆,就是想让我痛定思痛,认真掂量一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吧?”
马晓静没有问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在河州建筑圈里的口碑很不错,继续坚持做工程,一样能赚钱。这回顺龙跟着中科院科考队的人去南极了,我昨晚跟他用卫星电话通了话,他也很关心你的情况,并说以后咱们顺龙集团的工程都会优先发包给杜总你。”
杜林祥感动地举起酒杯:“谢谢你们。马姐的话句句都是为我好。我杜林祥不是一个撞了南墙还不回头的人,经过这次波折,我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马晓静破例干了一杯:“别灰心,吃一堑长一智,所有的不愉快都会过去。”
马晓静今天的一席话,深深影响了杜林祥。杜林祥觉得自己或许只能当个包工头,那种周旋于权贵之间、长袖善舞的生活,根本无法企及。杜林祥想起了父亲常念叨的一句话:“本分本分,终有一份。”杜林祥,认命吧!你本来就是一个文康农村里穷得叮当响的杜三娃,今天能坐拥几千万资产,在省城河州过上有房有车的生活,应该知足了,不要再去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
一个月后,万顺龙从南极归来,又专门请杜林祥吃过一次饭,并且如约将几项工程发包给杜林祥。做起工程来,杜林祥自然是得心应手。不过这一回,他将许多具体事务交给林正亮打理,自己则尽量抽出时间去爬爬山、打打麻将。现在的杜林祥,躺在床上也能衣食无忧,他不想再冲在第一线拼杀了。
这种小富即安的生活,却是周玉杰无法忍受的。此后,他正式向杜林祥提出,想自己出去闯荡一番。人各有志,周玉杰当然有权利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看着雄心万丈的小舅子,杜林祥没有挽留,并将公司里周玉杰的股份全部折现。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杜林祥正在郊外的农家乐搓麻将。安幼琪打来了电话,说晚上想跟杜林祥一起吃饭。这半年来,安幼琪因为卓伯均的事情,被纪委找去谈过几次话。所幸的是,她在河西城建总经理的位置上,还算谨小慎微,最后也没查出什么大的问题。
近段时间,杜林祥与安幼琪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两人不时约出来喝茶、聊天。杜林祥觉得,他同安幼琪处于一种很微妙的状态中——比普通朋友要亲密一些,但还不是情人。更有趣的是,两人都心有灵犀地维持着这种微妙关系。
在安幼琪的影响下,杜林祥如今对西餐也不排斥了。他们见面的地方,就在市中心一家有名的西餐馆。刚坐下,安幼琪就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了?”
杜林祥好奇地问:“这话什么意思?”
安幼琪说:“我已经辞职了,下周就要去北京上班。”
杜林祥说:“辞职?你可不是一般的打工仔,你是正儿八经的处级干部。”
安幼琪说:“纪委调查了我半年,没查出什么问题,后来决定免去我城建公司总经理的职务,让我继续回政府办当副主任。”
杜林祥说:“所以你一气之下就辞职了?”
“这只能算个导火索,其实我早有离开的打算。”安幼琪喝了一口咖啡,“我从不讳言自己喜欢钱。待在政府,又想着钱的事,迟早会成为卓伯均第二。与其这样,不如离开机关,光明正大地去挣钱。”
杜林祥问:“你去北京做什么?”
安幼琪说:“一家大型房地产企业的营销总监。”
杜林祥的心情怪怪的。他知道,像安幼琪这种从农村走出来的女人,对于事业、金钱有着近乎执着的追求。心里装着形形色色的物质追求,却不得不待在政府机关,是件很危险的事。现在毅然离开,不是坏事。可一想着安幼琪要远走京城,内心又有些舍不得。
杜林祥说:“就这么走了?你可是有家的人。”
安幼琪摇着头说:“那个家,对我早没什么吸引力。”
杜林祥知道安幼琪的家庭关系并不融洽,不过这是人家的隐私,自己不好多打听。今天听安幼琪主动说起,杜林祥便问道:“怎么说?”
安幼琪苦笑一下,说:“我那点事,以你的聪明早就看出来了吧。今天我也不瞒你,我们家那位是个好人,对我也很好。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他。”
安幼琪搅动着杯里的咖啡,继续说:“在大学时,他就很喜欢我,并一直在追求我。他父亲原来是洪西大学副校长,我毕业时为了留校,也同意嫁给他。结婚后,我一直强迫自己去爱他,但总不能成功。他是那种安贫乐道、对现状相当满意的人,与我的个性格格不入。”
杜林祥知道,安幼琪能说出这番话,是因为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知音。杜林祥想劝劝安幼琪,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杜林祥最后鼓足了勇气,说:“离开政府是好事,但别去北京,就留在河州。”
安幼琪盯了他一眼,说:“留在河州,为什么?”
杜林祥涨红了脸说:“就当为了我吧。”杜林祥同自己老婆是先结婚后谈恋爱,因此,他从不知道什么叫男女间的表白。今天说这句话,他是下了很大决心的,他认为这应该就算表白吧。不过话刚出口,杜林祥又觉得自己的表白实在苍白无力。他能给安幼琪什么呢?钱,人家并不缺钱!家,说实话,尽管对安幼琪存有十分强烈的好感,但杜林祥从未想过抛弃妻子!
安幼琪笑了笑:“谢谢!不过我不太喜欢为了哪个男人,舍弃自己的事业。”
安幼琪说的是实话,在她的世界里,事业远比男人重要。为了事业,她可以放弃丈夫,也能放弃杜林祥。哪怕杜林祥在她心中,是个可爱的男人。
儿女情长这句话,在形容一个男人时是贬义词,在形容一个女人时又成为褒义词。在中国的传统观念中,往往欣赏那些为事业而挥剑斩情丝的男人,却又喜欢那些为男人而舍弃一切的女人。至于安幼琪,尽管在穿着方面刻意展露出自己的女人味,但在内心,或许更像一个男人。
沉默了好一阵,杜林祥终于开口说:“什么时候走?”
安幼琪说:“后天下午的飞机。”
杜林祥说:“到时我来送你。”
安幼琪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剩下的晚宴时间,两人相对而坐,谁也不说话,但又都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