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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2 class="section j-chapter yd-marbom-20 yd-lineheight-3" data-titlelevel="2" data-paragraphid="4b6395de6930467ba3036d9878840178_5">5 要不要兑现承诺,把两百万送给一个废人</h2>
回到河州后,杜林祥第一时间就安排周玉杰把三百万汇到这个户头上,然后他便给李云松发去了“周末快乐”的短信。
接下来的两天,杜林祥心中充满焦虑,甚至有一晚上彻夜失眠。回想当初信心满满,却不想周志斌突遇车祸,弄得自己方寸大乱。天有不测风云,杜林祥终于明白了万顺龙那句“这既是冒险,也是赌博,里面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实在是经验之谈。
现在一切看来都回归正轨,可有了上次的教训,杜林祥却总是担心是否又会冒出什么问题。那个李云松,会不会拿钱不办事?真要那样,自己可还没抓住这王八蛋的把柄呢!“江湖老,胆子小”,过去自己说这话时,还有些戏谑的成分,如今的体验可谓更加深刻。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隐藏在内心深处,当着外人他还是装出一副“局势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甚至林正亮一天到晚念叨着,“李云松会不会耍咱们?”杜林祥还不忘训几句:“看你那熊样,慌什么?天塌下来我撑着。”
第三天上午十点,林正亮打来电话:“三哥,我刚去查过账,那笔钱已经到了,一分不少。”挂掉电话,已经42岁的杜林祥竟像个年轻人,握紧拳头振臂一挥,朝天空中大吼了一声。
这次空手套白狼的游戏,他成功了!
坐在那间由居民房改装的办公室里,杜林祥、周玉杰、林正亮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林正亮算起了账:“李云松收了钱后,还是按五万平方米来算的面积。我们从万顺龙那儿接盘时每平方米是三千五百元,卖出去是四千五百元。每平方米赚了一千元,合起来的利润就有五千万。咱们以前做了二十多年工程,也没赚着这么多!”
周玉杰笑了笑说:“你别光算买卖的利润,就把成本给忘了。为了做成这单买卖,咱们可给李云松送了三百万,还有借款的利息六十万,给江小洋的中介费十万。再加上请客吃饭、送红包的钱,合起来也有四百多万了。”
林正亮说:“扣掉这四百多万,咱们不还有四千五百万,那也是前所未有的大胜仗!”
杜林祥感叹道:“有一句话叫‘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看来做生意也得找对门路。咱们以前做工程,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二十多年下来,也不过赚一千多万。这下倒好,当个二传手就弄这么多。”
林正亮说:“那还多亏三哥,要不是当初你临机决断,哪里能有今天?”
杜林祥说:“别这么说,这次你和玉杰都出了不少力。按照公司的股份,咱哥仨都有份。”
周玉杰说:“三哥,经过这次一倒腾,你是不是对做工程已经没兴趣,下一步要准备进军地产界了?”
杜林祥笑了笑:“你别说,我还真有这意思。”
这时,杜林祥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周志斌那边的情况如何了?近段时间一直忙这边的生意,也没去看他。”
周玉杰说:“听说人现在还住在医院,不过已经可以坐在床上吃饭、说话了。”
林正亮叹了一口气:“唉,可惜了!下半辈子,周总就成了个废人。每天就是从病床到轮椅两点一线的生活,再也站不起来了。”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若有所思地说:“一提起他,我还想到一件事。当初谈这生意时,可是承诺过,事成之后给他两百万。现在出了这事,咱们还要兑现承诺吗?”
“当然不能给他钱了。”周玉杰说,“当初他是总经理,承诺帮我们搞定这事。他中途出了事,总经理换成了李云松。咱们可是花了三百万才摆平了李云松,怎么可能再给周志斌钱?”
杜林祥说:“周总出了事,不当老总了,咱们就不给这钱,是不是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
周玉杰说:“三哥,你想多了!当初承诺这两百万,是因为周志斌能帮我们搞定这事,两百万就算是对他的酬谢。他现在自己出了事,已经没有能力帮我们,最后也是我们自己去把事情摆平的。他当然没有资格再拿我们的钱。”
杜林祥吸了一口烟:“玉杰,话不能这样说吧。这生意,一开始就是我和周志斌谈的,签合同时,也是周志斌签的字。没有他,整桩生意都无从谈起!再说了,我同他也是多年的朋友……”
“三哥,你不是真打算给周志斌两百万吧?”周玉杰打断了杜林祥的话。
杜林祥斩钉截铁地说:“于情于理,我觉得都应该给人家。”
“我不同意。”周玉杰说,“三哥,咱们辛辛苦苦赚点钱不容易,凭什么白给那姓周的?你想过没有,他已经是个废人,往后对我们来说,半毛钱的价值都没有。他这种朋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没必要再去刻意结交了。”
杜林祥说:“我当然知道周志斌往后对我们没啥价值,可人要在江湖上混,总得讲点道义。你也晓得,刚来河州做工程那阵,谈好的回扣我杜林祥一分钱都不会赖。哪怕最后我做这个工程亏了钱,但该给的回扣、中介费照样一分不少。当初不是靠着这份信义,咱们几个从文康来的土鳖,怎么能在河州立足?”
周玉杰涨红着脸,顶了一句:“你要给是你的事,反正我就是不同意。”
杜林祥说:“好,这个公司我有60%的股份,玉杰和正亮各有20%。反正我是决定要给周志斌那两百万的,你们如果不同意,就从我那一份里面单独拿。”
说完这话,周玉杰、林正亮都坐在座位上不吭声。杜林祥没好气地说:“那行,今天先这样吧。”
周玉杰没精打采地站起来,耷拉着脑袋走出办公室。林正亮也跟在后面,缓步走了出去。隔了十多分钟,林正亮又回到杜林祥的办公室:“三哥。”
杜林祥瞟了他一眼:“有什么事吗?”
林正亮说:“玉杰这会已经出去了。我就是进来跟你说一声,钱怎么分,我全听你的,你说给谁就给谁,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杜林祥问:“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林正亮不好意思地说:“当时玉杰不是跟你顶上了吗?我要是开口说话,玉杰会认为我偏着你,反而火上浇油。”
杜林祥指着林正亮的鼻子:“你这人,一天就知道和稀泥。”
林正亮憨憨地笑了笑:“说实话吧,我这人没啥文化,脑子也简单。我觉得刚才你和玉杰说的都有道理,究竟谁对谁错,我也分不清。但这些年来,我认准了一条道理,不管什么事,只要听三哥的,保准没错。”
杜林祥又点上一支烟,感慨地说:“正亮啊,你是个老实人,也是个聪明人。你的聪明之处就在于,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去动那些没用的脑筋。玉杰呢,他比你精明,很多时候也比我精明,可我就是担心,有时他精明过头了,最后算来算去反而算到自己身上。我是他姐夫,过去还能训他两句。现在他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我是不好再怎么说他了。”
林正亮说:“三哥你别生气,玉杰就是一时冲动,过段时间就好了。”
杜林祥摇摇头:“你不懂啊,我不是生气,而是有些担心。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刚给周总打了电话,一会就去文康。”
林正亮说:“行,三哥你放心去,家里什么事有我盯着。”
离开办公室的周玉杰,心里也窝着一团火。他对杜林祥的感情很复杂,从个人角度,杜林祥是他姐夫;从工作角度,杜林祥是他上司;从事业角度,杜林祥更是对他提携有加的恩师。周玉杰打心眼里感激杜林祥!这单生意成功后,周玉杰也有近千万的身家了,如果大学毕业后不是跟着杜林祥闯荡,他是不会有今天的。也许,周玉杰还跟他的许多同学一样,在北京、上海拥有一份看似体面的工作,早出晚归挤地铁,每个月为了还房贷,还得过着拮据的生活。
另一方面,周玉杰也认为,杜林祥这些年来累积的财富,他功不可没。就说这次吧,要不是自己借来那三百万,整件事就将功亏一篑。有时,周玉杰甚至会瞧不上杜林祥,觉得对方没什么文化,为人处世太看重感情因素。
除了工作,周玉杰很少与杜林祥、林正亮交流其他话题。自己毕竟是科班出身的才子,有时读了一本小说,看了一部电影,想找个人交流一下,出身草莽的杜林祥、林正亮显然不是理想对象。自视甚高的周玉杰有种感觉,如果离开杜林祥单干,或许自己的成就会更大。
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周玉杰忽然想起了江小洋。他打电话问:“你在哪呢?”
江小洋有气无力地回答:“还在睡觉。”
周玉杰说:“这都中午十一点了,你还没起床?”
江小洋说:“昨天晚上打麻将打得太久了,早上六点多才睡。”
周玉杰说:“还没吃饭吧?这样,我去餐厅给你打包点东西,送到你家里。”
江小洋开心地说:“好啊,正好我也有件东西送给你。”
附近就有家麦当劳,周玉杰进去打包了几个汉堡,出门后招了辆出租车,便赶往江小洋家里。
周玉杰是在牌桌上认识江小洋的,双方在一起打了几次牌后,周玉杰便主动约江小洋出来吃饭,看电影。再到后来,什么开房、上床之类的事,便顺理成章了。
自那以后,周玉杰便和江小洋过上了“地下夫妻”的生活。几天时间不见江小洋,周玉杰便感觉无论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受不了。最难能可贵的是,周玉杰想见江小洋时,对方总能如约出来,可平时,江小洋很少主动联系周玉杰。周玉杰觉得,江小洋很懂如何当一个情人,不会有任何越界之举。
周玉杰与老婆的感情并不好,但即便是离婚,他也没想过和江小洋在一起。周玉杰认为,一个适合当情人的女人,是不适合做老婆的。一个成功的男人,必须规划好自己的生活,对于老婆与情人,也要做出合理的“人事布局”。
中文系毕业的周玉杰老爱讲一个故事,民国大才子徐志摩就因为没能将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上,以至于一生命运多舛。林徽因是一个多么好的老婆,徐志摩却将她当成情人;陆小曼又是一位多么好的情人,徐志摩却将其娶进门做了老婆。结果到后来,可谓误人误己!
进屋后,江小洋还睡在床上玩笔记本电脑,周玉杰对她说:“快起来吃饭了。”
江小洋笑嘻嘻地说:“还是宝贝疼我,这就起来。”
周玉杰顺势搂住江小洋问:“对了,你不是说有什么东西送给我吗?”
江小洋笑着翻过身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周玉杰:“自己看。”
周玉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卡地亚男表。江小洋又伸出自己的手臂,在周玉杰面前晃了晃。周玉杰这才发现,江小洋今天戴的手表,也是崭新的卡地亚。他明白了,江小洋买了一对情侣表,两人各带一只。
周玉杰仔细看了看这表,有些惊讶地说:“这可是卡地亚蓝气球系列的情侣表,得十万左右吧。”
江小洋笑了笑:“算你还识货,就是卡地亚蓝气球。这在春光百货里要卖十一万,我托人去香港买的,只花了八万多。”
周玉杰问:“你哪来的钱?”
江小洋说:“你不是给了我十万吗?”
周玉杰有些惊讶:“我不是说让你去把按揭款还清吗?”
江小洋说:“以我现在的工资,还按揭款没什么压力,不用这么着急。买块表,当作我们两个的纪念,有什么不好吗?”
周玉杰点点头:“好,当然好!”这一刹那,周玉杰有些心动的感觉,看来江小洋是对自己动了真感情。但自己真的爱江小洋吗?周玉杰一时也说不清答案。
江小洋问:“你们那单生意赚了不少钱吧?”
周玉杰怅然若失地说:“钱是赚了不少,可最后还闹了个不愉快。”
江小洋问:“怎么回事?”
周玉杰说了上午同杜林祥顶嘴的事情,江小洋安慰他说:“三哥毕竟是你姐夫,也是你上司,这种事过了也就算了。”
周玉杰叹了一口气:“也只有这样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江小洋说:“你有没有想过隔段时间出来自立门户,以你的本事,一定能超越三哥。”
周玉杰说:“我早有这个打算,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合适的项目。这段时间我也在留心考察,既然要干,就要干得轰轰烈烈。”
江小洋说:“你一定行的,我看好你!”
周玉杰看了看江小洋红彤彤的脸蛋,又一把捏住她的乳房:“我要出来自己干,一定很忙。到时就没时间经常见你了,怎么办?”
江小洋妩媚地笑了笑:“没关系呀,我们就忙里偷闲。在车上,在办公室里,人家都可以嘛!”
周玉杰控制不住自己,猛地一翻身,又将江小洋压在身下……
就在周玉杰同江小洋颠鸾倒凤之时,杜林祥赶到了文康中心医院。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周志斌,杜林祥关切地问:“周总,好些了吗?”
周志斌痛苦地摇摇头:“命是保住了,但以后就只能在轮椅上过日子了。有时候觉得,与其当个废人,不如当时去见阎王。”
杜林祥安慰道:“周总,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如今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周志斌感激地说:“杜总,你是个仗义之人啊!我老伴都跟我说了,出事那天晚上,你连夜就赶到医院,一直等我出了手术室才离开。说实话,厂里那些中干,平时在我跟前像狗一样,可一听说我残废了,没法再工作了,一个个躲得远远的。比起你,不知差了多少倍!”
杜林祥说:“人与人不同,就别说那些人了。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楼盘已经正式卖给你们厂了,当初我给你承诺过,事成之后给你两百万。你看这钱我怎么给你?现金还是转账?”
周志斌显得有些惊讶:“杜总,你还记着当初的承诺?”
杜林祥说:“我自己说过的话,当然记得!”
周志斌使劲地坐起来,问道:“我听说,李云松上台后为难过你们?”
杜林祥说:“周总,我一直把你当成老大哥,今天也不瞒着你,李云松明目张胆地敲诈了我三百万。”
周志斌说:“你给了?”
杜林祥说:“不给怎么办?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周志斌叹了口气:“杜总,这次是我自己的问题,没能帮上你们,这钱没脸再要。”
杜林祥说:“周总,我既然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反悔。今天我坐到这里,就是实心实意地要把钱给你。”
周志斌感激地看着杜林祥:“林祥,难得你有这份心。我现在已经退休,不用担心什么影响,你就把钱直接打到我账上吧。”
杜林祥说:“好,我马上吩咐人去办。”
周志斌伸出自己还裹着绷带的手,握住杜林祥:“你是我见过最仗义的生意人。今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帮你。”
杜林祥说:“感谢周总瞧得起。你就安心养病,争取早日康复。”
走出病房,杜林祥心里有一种石头落地的感觉。忙活了好一阵,终于把所有事都处理妥当了。想起分别时周志斌的话,杜林祥不禁哑然失笑:周总啊周总,你如今无权无职,纵然真想帮我,也是有心无力。所幸的是,今天来送钱,也不指望你帮我什么,只是兑现当初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