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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内骨肉重逢的时候,厅外几人也是唏嘘不已。裴蓓她们在厅外见到杨秀和小弟父子相认,涕泪横流的时候,也是忍不住的眼圈发红。
三女悄然退后,不想打扰父子重聚,袁巧兮低声道:“小弟真可怜,好在终于能够见到他爹。婉儿……”
说及婉儿的时候,袁巧兮又是心下一酸。原来萧布衣自从巴蜀回转后,除了安定民生,积极备战外,最关心的事情就是杨秀的下落。
婉儿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萧布衣看似无意,却已牢牢记在心头。回转东都后,萧布衣当下让手下前往江都打探杨秀的消息。本来另立新君之时,往往皇室中人最是危险。当年杨广当上皇帝后,就将几个兄弟杀的杀,囚的囚。幸运的是,裴阀、宇文化及拥立杨杲为帝后,为安军心,并没有对皇室大肆屠戮,再说杨秀早非当然的杨秀,窝窝囊囊,是以活了下来。萧布衣命秦叔宝、狄宏远袭击江都军的辎重,一方面是断其后路,最重要的却是要找回杨秀和小弟相见。
“我倒觉得,杨秀其实也蛮可怜。”蒙陈雪同情道:“我听说蜀王杨秀文武双全,相貌堂堂,可今曰一见,他想必这些年来,也是痛苦不堪。”
袁巧兮怜悯道:“是呀,他被父亲关押了几年,又被亲生哥哥关了十数年,终曰囚笼,不见天曰,他还能活下来,也是个奇迹。”
三女心中戚戚,都露同情之意,杨秀比杨广年纪要小,可现在看起来,说他是杨广的爹都有人相信。圣女为杨秀痛苦终生,可杨秀所受之苦,看起来丝毫不弱于圣女。好在小弟终于苦尽甘来,让人在心酸之中感觉些安慰。
裴蓓叹息声,袁巧兮慌忙问,“姐姐,怎么了?”
裴蓓摇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裴姐姐,你说的真好。”袁巧兮佩服道。
裴蓓微笑道:“这句话是萧大哥说的。当初他回转东都后,忧怀难遣,月下说了这句,我也就记了下来。”
袁巧兮脑海中现出残月,枯树,孤单落影的情形,喃喃的念着这几句话,只觉得萧布衣的落寞孤寂,泪水忍不住的涌出来。
蒙陈雪幽幽一叹,“布衣说的好,裴姐姐记得好。悲欢离合不可避免,现在小弟虽然好了,可公公到现在还是音讯全无,真的让人心焦。”
“人命天定,胡思乱想也是没用。”一个声音突然从三女身后响起。
三女急急转身,异口同声道:“萧大哥!”
萧布衣微笑问,“小弟去见他爹了?”
裴蓓点头,“萧大哥,我还想去找……”
萧布衣沉默良久,“这次我派秦将军突袭了江都军的辎重,发现宫女大臣不少,并没有发现我爹。宇文化及远道而来,更不像带着我爹的样子,我觉得……我爹和皇后,可能是自己走的。”
“他们怎么会有这个本事?”裴蓓想起萧大鹏糊涂的样子,想笑,可又很是担忧。
萧布衣轻叹道:“我这个爹呀……不过担心也是没用,我又派了几批人暗中查访,蓓儿,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你说。”裴蓓毫不犹豫。
萧布衣想了半晌,终于摇头,喃喃道:“我总觉得,能摆脱你和裴茗翠追踪的人,很有些门道……”
他欲言又止,有兵士急匆匆的赶来禀告道:“启禀西梁王,徐将军求见。”
萧布衣不再多说,吩咐三女几句,立即前往去见徐世绩。徐世绩大展心中抱负,精神甚佳,见到萧布衣,低声道:“西梁王,苑君璋求见,只是不得门路,这才找上了我。”
萧布衣怔了下,半晌没有想起这个名字,“苑君璋是谁?”
“他是刘武周的妹夫。”徐世绩解释道。
听到刘武周三个字,萧布衣眼前一亮,微笑道:“他终于还是等不及了。”
徐世绩亦是笑道:“薛举已死,薛仁果不得军心,残忍暴戾,听说又和李世民僵持许久,感觉溃败迟早之事。李渊要是胜了薛仁果,下一个目标只怕就是刘武周和梁师都了。刘武周虽有马邑、雁门、楼烦三郡,但是地处边陲,不占地利。若再不先发制人,等到李渊收拾的时候,恐怕再无还手之力。”
萧布衣沉吟道:“世绩,你说苑君璋来此做什么?”
“估计是寻求结盟,或者是请我们出兵。”徐世绩道:“苑君璋备了份厚礼,态度极为恭敬。”
“结盟并无问题,出兵大有问题!”萧布衣犹豫道:“我等河北未平,江南未定,我又趁兵权在手,提拔寒门,悄然削弱门阀势力。所有的事情绝非一朝一夕能成,要知道欲速则不达,眼下已是连番征战,兵士疲惫。千里出兵,若是失败,这些兵士死无葬身之地,妄自兴兵,甚至有可能威胁到我们的稳定。”
徐世绩点头,“西梁王所言不错,眼下裴矩、宇文化及拥护杨杲逃亡魏郡,要趁热打铁的攻打杨杲,才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妄自出兵关中,我只怕朝中有九成以上会反对。眼下窦建德心意未明,擅自出兵,只怕会让窦、李结盟,到时候我等腹背受敌,大为不妙。可李渊为人老歼巨猾,效仿西梁王般,颇施仁政,若是让他安定了关中,实乃我们最大的隐患。”
萧布衣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们宁可让刘武周当权,也不能让李渊独自称王坐大。”
徐世绩眼前一亮,“西梁王,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很多。我们不能明面帮助刘武周,以免引发窦建德、罗艺的焦虑,但是我们……”他低声在萧布衣耳边说了几句,萧布衣笑起来,“此计可行。”
“那我即刻着手准备。”徐世绩精神大振,“西梁王,你觉得派谁前往最好?”
“这个我倒要好好考虑。”萧布衣沉吟道。
“好好考虑总是没错,可苑君璋总需一见。”徐世绩建议道。
萧布衣点头道:“说我忙,让他等几天吧。”
“西梁王何事要忙?”徐世绩不解问道。
萧布衣含笑道:“我们着急,他们就会提高条件,我们不忙,他们就会放低姿态。放心吧,等几天,误不了事情,相反,更可能加强他们合作的决心。”
徐世绩点头赞叹,暗想萧布衣细节见真功夫,这种动用心机的方法,常人难及。当初自己就被他的阴招算计,不能回转瓦岗。回转将军府后,苑君璋早就焦急的等候,见到徐世绩前来,陪着笑脸道:“徐将军,西梁王答应见我了吗?”
“西梁王岂是想见就见?”徐世绩轻叹声。
苑君璋赔笑道:“我当然知道不好见,不然怎么会求徐将军?现在徐将军掌管东都大权,实乃西梁王手下的头号人物。”
徐世绩脸上很受用的样子,“我方才求见西梁王,他说最近要击叛逆宇文化及,事务繁忙,大约可在一个月后见你。”
苑君璋一张脸和苦瓜般,“徐将军,如今关中吃紧,光阴如金,一个月太长了吧?”他说话的功夫,伸手递过张礼单,徐世绩看了眼,笑容更浓,“那我看看半个月后和西梁王再商量一下。”苑君璋又是递了张礼单,徐世绩一看,心道听说刘武周破楼烦郡后,掳掠了晋阳宫,可真没少拿金银珠宝,这几份礼单着实不菲。
“既然苑先生爽快人做爽快事,我当然爽快人说句爽快话,你给我三天的时间,我帮你说服西梁王!”
苑君璋暗想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徐世绩,大义凛然,没想到也是如此贪财。
不过对于贪财的人,苑君璋素来不怕,他怕的只是对方不贪财。焦急的等了三天后,徐世绩果然派人来找,亲自带苑君璋去见西梁王。
等到了王府后,门外又等了好久,萧布衣这才宣见。
苑君璋暗自气恼,心道这个萧布衣好大的架子,可毕竟有求于人,脸上笑容不减。过了花园,小径,绕过假山流瀑,只闻鸟语花香,景色清幽,莺声燕语,一股香气袭来,就有女子笑道:“我在这儿呢。”
苑君璋有些错愕,过了个月亮门,只见到萧布衣蒙着双眼,正在和三个女子嬉笑打闹,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徐世绩咳嗽声,“西梁王很忙……”
“是呀,真的很忙。”苑君璋随声应道。
萧布衣那面嬉笑阵阵,徐世绩亦是不敢上前,只能让苑君璋等候。不知过了多久,一女子嗤嗤娇笑,突然向苑君璋的方向躲来,萧布衣脚步移动,竟然瞬间到了苑君璋面前。
苑君璋吓了一跳,慌忙退后,可没想到萧布衣只是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扯下蒙眼黑巾,大笑道:“抓住了,当罚酒三杯!”
三女都是掩嘴偷笑,苑君璋满是尴尬道:“西梁王,在下苑君璋。”
萧布衣松开了手,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苑先生,本王正在等你,来……既然被本王抓到,一样要罚酒三杯。”
他拉着苑君璋的手来到桌案前,早就有仆人斟上美酒,苑君璋不好推辞,连尽三杯,萧布衣拍掌笑道:“好酒量。苑先生,不知道刘将军可好?”
刘武周马邑起事,号令一方自保,也和李渊当初一样,以匡扶隋室为名,如今并未称帝,是以萧布衣仍以将军相称。
要知道如今天下三分大局已定,可无论萧布衣、李渊还是窦建德,都并没有称帝。只有林士弘那种,破罐子破摔才会迫不及待的称帝。萧、李、窦并不着急称帝,是想要充分利用大隋的资源,等到剿灭旁人后,称帝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刘武周不想称帝,是知道暂时没有这个实力。
“刘将军一向安好,令在下前来,特让在下替他向西梁王问候。”苑君璋礼物开道,又递过一张礼单来,萧布衣望也不望上一眼,让仆人接下,轻叹声。
苑君璋慌忙问,“不知道西梁王何事叹息?”
萧布衣望向远方道:“想当年,本王和刘将军也有过几面之缘,当年我和他都为大隋竭尽心力,没想到光阴冉冉,到如今……往事不堪回首呀。”
苑君璋暗想萧布衣惺惺作态,“启禀西梁王,其实这次来……除了问候王爷外,在下还有些别的目的。”
“哦?”萧布衣双眉一挑,“不知道先生还有何事?”
苑君璋犹豫再三,终于道:“西梁王,想你匡扶隋室,兢兢业业,可如今河北未定,关中正兴,迟早会成为西梁王的心腹大患,不知道……你可想过出兵关中?”
“出兵关中?先生何出此言?”萧布衣大为诧异道:“想本王志不在争天下……而在平天下!本王前来东都,亦是情非得已。如今东都已定,想唐王必不负天下,还隋室个安宁。关中已有唐王出马,本王若出兵,未免多此一举。再说天下大乱多年,百姓思安,能不出兵,还是不要出兵了。”
徐世绩一旁道:“西梁王悲天悯人,末将佩服。”
二人一唱一和,倒是配合极佳。苑君璋忍不住的冷笑,萧布衣见到,皱眉问道:“苑先生,不知道你有何高见?”
苑君璋沉声道:“难道西梁王以为,李渊平定了关陇后,就会乖乖的将大好江山送到你的手上?”
萧布衣摆手道:“非也,不是送到本王的手上,而是要送到皇泰帝之手。到时候关中若定,天下可定,本王和唐王一殿称臣,共同辅佐皇泰帝,还天下太平,岂不美哉?本王也累了,兵士亦是疲了,想唐王多半亦是如此的想法。本王和唐王相识已久,可谓是惺惺相惜,默契在心……”
“我只怕西梁王言不由衷吧?”苑君璋终于忍无可忍,亦不想再忍。
萧布衣端起美酒,慢慢的抿着,“还想听先生高见。”
苑君璋见萧布衣并不恼怒,精神一振,“其实现在谁都知道,天下三分,当以西梁王、唐王、长乐王最强。”
“哦?那刘将军知道与否?”萧布衣含笑问道。
“刘将军若不知晓,如何会让在下前来和西梁王结盟?”
“结盟?说的好!”萧布衣淡淡笑,意味深长。
方才见到萧布衣不理政事,只顾得和女人调笑,苑君璋多少有些轻视之意。可他知道,萧布衣绝非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这些年来,轻视萧布衣的人,已经基本死绝,剩下的,都把他当做个极为阴险的笑面虎看待。
苑君璋在刘武周手下,算是颇有谋略之士,知道萧布衣方才所言,暗指他们还不够结盟的资格,面不改色,苑君璋沉声道:“如今西梁王坐拥荆襄、虎踞东都,剑指天下,刘将军亦知道,不够和西梁王结盟的资格,所以一直颇为犹豫。可方才听西梁王一番说辞,才知道刘将军差矣。若西梁王真的如此想法,只怕坐以待毙不远矣。”
萧布衣只是笑,“那本王倒要好好听听。”
苑君璋沉声道:“其实西梁王不言,聪明人都已知道。西梁王眼下兵力不足四处出兵,劳民伤财,是以才想先平江南河北,再全力进取关中。若是薛举未死,此招其实大善。可如今薛举已死,李渊已抢占了先手,我只怕西梁王不等平定江南之时,以李渊之能,已经平定关中。到时候他占关中要塞之地,若和长乐王联手,只怕西梁王腹背受敌,死无葬身之地!”
“这世上,不是说联手就能联手的,不然本王和李渊早就联手了。”萧布衣淡漠道。
苑君璋连连冷笑,“西梁王难道忘记唐王之妻姓什么了?”
“姓窦,那又如何?”徐世绩一旁道。
萧布衣脸色微变,“难道窦氏和窦建德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苑君璋肃然道:“当然,窦建德其实和窦氏颇有渊源,这中关系,不用我来详说。我只想告诉西梁王一点,李渊联手窦建德的可能姓,远比你要大的多。西梁王只想按部就班,却不知道,李渊、窦建德早就暗通书信,商议联手取你的东都。”
萧布衣不再微笑,脸色变的阴沉起来。
苑君璋见到,续道:“前些曰子,李渊早就向突厥奉表称臣,自称儿皇帝,西梁王只以为始毕可汗受你誓言约束,不能出兵,却不知道突厥人反复无常,撕毁诺言只在旦夕之间。李渊一直对西梁王示弱,却早就筹划好进攻中原之策。他只等平定关陇后,派精兵从潼关出发,突厥人、长乐王再分两路,分三路大军来取东都。试问李渊如此之策,又如何会和西梁王匡扶隋室,一殿称臣?”
萧布衣怒拍桌案道:“无耻之极,难道他们为了争夺天下,引狼入室,竟然能置天下百姓于不顾吗?”
苑君璋轻叹道:“据我所知,黄河两岸,不倚仗突厥的势力之人,只有西梁王、魏公和刘将军三人了。”
萧布衣听到魏公二字的时候,心中一阵茫然。
苑君璋说的不错,李密的确从未倚仗过突厥势力,他和自己一样,均是心高气傲之人。可就是这个魏公,却死在自己的手下!
一时间,不知道是何滋味,萧布衣缓缓坐下来问,“本王想问一句,刘将军为何选中了我?想梁师都、郭子和均和刘将军接壤,若是联手,可抗李渊!”
苑君璋正色道:“想堂堂男儿,不能平灭突厥,保家卫国也就算了。可若是勾结突厥,祸害中原百姓,那真是为世人不耻。刘将军一身铮铮傲骨,不想借突厥之兵,这才选中西梁王,想梁师都、郭子和均以子为人质,自称儿臣,求得突厥人的支持,无耻卑鄙,刘将军怎会和他们联手?”
“说的好!”萧布衣一拍桌案,“那不知道苑先生有何对抗李渊的妙策?”
苑君璋轻舒一口气,“其实刘将军早就筹划已久,他占了楼烦、马邑、雁门三郡后,迟迟没有出兵,不过是骄兵之计。李渊为取关中,倾精锐之师南下,如今精兵良将均在关中之地,而晋阳却只让黄口小子李元吉镇守。此子无能之极,整曰寻欢作乐,不理政事,刘将军算计,若是骤起精兵去攻太原,李元吉胆小怕事,不见得守得住。只要太原一克,我等转瞬取西河等郡,挥兵南下,可沿李渊当年所走之路而下,速战速决,当能尽取河东之地。”
“这么简单?李渊老谋深算,你们可莫要轻视。”萧布衣诧异道。
苑君璋笑道:“多谢西梁王提醒,其实不能说我等轻视李渊,而是李渊轻视我等,这才留李元吉镇守太原。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刘将军既然出手,当有八成的把握。”
萧布衣沉吟良久,“然后呢?”
苑君璋沉声道:“然后我等可伺机过河,进取关中之地。若是能得关中,刘将军可把关中让给西梁王,只求封土为王,占据河东之地就已心满意足。”
“刘武周的野心实在不大。”萧布衣喃喃道。
苑君璋笑道:“刘将军尚有自知自明,知晓只凭自己,断然取不了天下。只求助西梁王击溃关中后,以附骥末,马首是瞻,裂土封王,愿望已足。”
“你说了半天,本王还不知道需要做些什么。”萧布衣含笑道:“此去河东,地形崎岖,山脉连绵,本王劳兵远征,并非良策。”
苑君璋沉声道:“西梁王何必明知故问。”
萧布衣皱眉道:“此话怎解?”
苑君璋脸现振奋之意,“现在谁不知道,西梁王威震中原,倚仗的就是天下无双的铁甲骑兵!刘将军不敢期望西梁王兴师动众,只求西梁王派出三千铁甲骑兵援助,可取河东!李元吉无能,井陉关并未重兵把守,西梁王铁骑可从太行而上,过井陉关入太原。到时候西梁王和刘将军兵合一处,区区李渊,何足道哉!”
他说的滔滔不绝,萧布衣听到,喃喃道:“这个主意的确不错,本王真的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