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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州城北城门内侧，刚刚死里逃生，回到城内的薄云海，尚有些惊魂未定。
他想起城外蛮人的凶恶，正准备让人将城门关闭时，却看到那一万多的伤残老卒转身朝着城内走来。
难道这些老卒这么不经事，这么会儿就被蛮人杀回来了？可看着这些老卒平静的脸色，以及那不慌不忙的走路姿势，却又觉得不像。
薄云海心中疑惑，但方才狼狈逃进城内，此时此刻却也没脸去问别人，干脆自己奔跑上城头，朝着城外眺望。
这一看不要紧，却见那之前追杀自己仿佛要不死不休的蛮人，此刻却开始缓缓朝着北方撤去！
蛮人退了？就这么退了？怎么可能？！
正疑惑的时候，却听下方有人在叫自己，他转过身，就看到下方一个之前在城外曾看到过的，只有一臂的中年文士正朝自己招手。
薄云海心中本就有疑惑，正要找人问一下，只是看这中年文士此时颐指气使的态度，颇为有些不喜。
但不喜归不喜，但蛮人为何撤退，他心中依然有疑惑，此时此刻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于是迅速走下了城墙。
“薄将军。”柳方卿淡淡叫了一声，然后让出身后一个人来，这人身材不算高，但十分敦实，他脸上满是沧桑，年纪已经不算小了，约有四五十岁，而且一条腿明显是跛的。
这人正是那酒肆老板殷元昊。
“两位找我来，是有事相商？”薄云海开口询问道。
殷元昊点了点头，想了想，飞快的比划了几下，只是薄云海不通哑语，根本没看明白。
“这位是前黑甲军统领，殷元昊。”柳方卿淡淡的介绍两句，接着解释道：“殷将军方才的意思是询问你，是否已经向南地求援。”
“原来是北军旧将，幸会。”薄云海客气一句，接着点头道：“我已经向北原城求救，援兵不日将至。”
“北原城？”听到这话，连柳方卿都惊讶一声，接着一张脸却神色复杂起来，纠结一番后叹息道：“我北军何时需要向这大梁的最后一道门户求援了……”
他说这话没有避讳薄云海，薄云海听了老脸微微一红，却不敢去接这话。
殷元昊脸上一片平静，似乎根本没看到薄云海脸上的尴尬，他蹲下身来，在地上用手指飞快的写下了一行字，看到这行字，薄云海瞬间脸色大变。
“北原城不会出一兵一卒。”
“你怎么会知道？”薄云海阴沉着脸问道。
殷元昊继续写字：“有一个北伐军的人去了北原城，援军至今未至，看来已经说服了聂拒广。”
薄云海双眼圆瞪，死死盯着这行字，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艰涩的开口说道：“我不信。平州城与北原城相距不过几百里，唇亡齿寒的道理，聂拒广应该懂得。再者说，区区一个北伐军活下来的人，凭什么说服聂拒广？”
殷元昊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在地上写道：“此人正是聂拒广之子。”
看到这行字，薄云海猛然倒退几步，双眼失神的看向殷元昊，又朝南看了看，满脸死灰色。
北伐军！聂拒广的儿子居然去参加了北伐，而且还活了下来！
自己跟太子那般对待北伐军，想必此人定是恨透了自己，说些坏话实在是平常之事。
聂拒广虽然素有名将之名，但终究还是个凡人，自己儿子险些死在北原上，没有几分怨气那才是怪事！
这么说来，这援军是真的如这又哑又瘸的老人所说，不会来了？
那平州城怎么办？北地怎么办？
其实关于北原城不会派兵支援，殷元昊也不过是猜测。
之前聂寒沙和孙金石两人在他酒肆中吃酒，三人确实有过一番交流，殷元昊也大致能猜到两人去要做什么。
聂寒沙去悯苍派，孙金石去北原城，这些殷元昊是知道的，之所以说聂寒沙去了北原城，是想让薄云海相信，北原城真的不会派人来了。
他此前在城外看到这二十万南军那副窝囊样子，这随平津王征战了半辈子的老人便知道，这些第一次见到蛮人，跟蛮人一交手就被打趴下了的南军，即便是守平州城这座雄城，也绝对守不住。
除非让他们改变。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让这些南军改变，让他们像北军那样不惧怕蛮人，一晚上时间根本不可能。他殷元昊能做的，只是激起他们的求生欲望。
殷元昊轻轻拍了拍手，让薄云海回过神来，然后飞快的在地上写道：“为今之计，唯有死中求活。”
薄云海见他心中已有计策，赶忙抱拳问道：“怎么个死中求活法？请殷将军明示。”
殷元昊点点头，继续写道：“将实情告诉这些将士，然后给他们两个选择。第一，卸甲离去，这样便算是逃兵，只能逃的一时性命，日后军部追杀起来，必定是流放甚至是腰斩的重刑。第二，向死而生！在这城中，鼓起勇气，跟我们这些北军老卒一起，将蛮人挡在这里！”
向死而生！
看到这四个字，薄云海倒吸一口凉气，但随即皱眉道：“可是我们没有援军，凭这二十几万人，真的能将蛮人挡住么？”
殷元昊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薄云海来回走了几步，依旧有些不放心的开口道：“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蛮人之凶悍……”
“笑话！”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柳方卿已经嗤笑一声，开口道：“我们不比你更了解蛮人？”
这话说的刻薄，但听到这话，薄云海反倒安下心来。
是啊，自己不过第一次跟蛮人交手，这些北军老卒可是蛮人打了半辈子交道呢！若说对蛮人的了解程度，只怕还真没人比得上他们。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布置了。”薄云海拱了拱手，朝着殷元昊开口道：“这一战若能守下平州城，诸位劳苦功高，我必不会忘记！”
看着薄云海离开，柳方卿一张脸慢慢爬上一丝忧虑，低声道：“老殷，这次来的不是以前那些普通货色，是西黎部落的猛虎士！而且领军的那可是温其凉！”
殷元昊脸色平静，拉过柳方卿的手，在他手上缓缓写道：“他有猛虎士，我有北伐军！”
柳方卿眼前一亮，惊喜道：“你的意思是苏……”
殷元昊做出噤声的手势，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写道：“还只是猜测。但既然北伐军依旧在，总不会袖手旁观。”
顿了顿，这位老卒看向北方，嘴角轻轻翘起，“世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平州城，他不会拱手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