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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2章
第二日一早,秦莞睁开眸子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微亮,定了定神,秦莞一转眸就看到了身边的燕迟。
燕迟还在睡着,睡颜不似寻常那般生人勿近的,秦莞唇角扬了扬,忍不住往燕迟怀中缩了缩,这一动,燕迟便醒了,他转身将秦莞抱住,又在她发顶之上吻了两下,“怎么就醒了?”
秦莞笑道,“今日是初一,还要去拜见姨母呢。”
虽然是在白鹿洲之中,秦莞却也想着行规矩,燕迟笑道,“姨母想来不会在意这些,咱们可多睡会儿。”
虽是这样说,秦莞却还是挣扎着要起身,燕迟回来的这两日,她被折腾的不轻,锦被往下一落便能看到满身的痕迹,燕迟一把将秦莞捞回怀中,“当真不必着急,昨夜姨母喝醉了,只怕还没起身呢。”
秦莞眨了眨眼睛,“什么?姨母喝醉了?”
秦莞很是诧异,显然是记不清昨晚上是怎么回事了,燕迟看着她这样子便想到了昨天晚上秦莞的醉态,不由在她鼻尖吻了一下,“昨天晚上,可不止姨母一个人喝醉了。”
秦莞回想了一瞬,“我……我怎么记不清了,难道我也喝醉了?”
燕迟笑着去亲秦莞,秦莞回过神之后便将他推了开,“我当真喝醉了?我做了什么?昨天晚上的事我怎么一件也记不得了,我做了什么丢人之事吗?我以为必定不会再饮梅子酒了!”
秦莞越是紧张燕迟越是笑,半晌摇了摇头,“才没有,你只是稍微有点醉了,后来我带着你来歇下,旁的倒也没什么,就是你……”燕迟语气顿了顿,“就是你整个人呆呆的,总是很困的样子。”
秦莞眨了眨眼睛,“就这样?”
燕迟颔首,“对,就这样,在外面你便迷迷糊糊的了。”
秦莞听着这才松了口气,“那便好……”
燕迟“嗯”了一声,眼底闪过一道狡黠的微光,“所以以后你也不是不能喝酒,只是一定要有我陪着你的时候,我会看着你,若是我不在,你却是滴酒都不可沾。”
秦莞应声,“那是自然,我本就不胜酒力。”
燕迟唇角的笑意始终很大,眼下秦莞已经醒过神来,自然不能告诉她昨夜她将他颤的多紧,饮酒虽不是什么好事,可往后若偶尔能见秦莞那般醉态,与他而言便似吃了蜜糖一般了。
燕迟抱着秦莞,又在床榻之上耳鬓厮磨了片刻方才起身,秦莞昨夜喝的晕晕乎乎了,早晨起来便也给茯苓等人将封赏补了上,不多时,梧桐苑便来人请他二人过去。
燕迟和秦莞一道离开菡萏馆,等到了梧桐苑的时候,陆由心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早膳。
“知道昨夜莞儿也喝的不少,便没有一早去叫你们,今日的早膳都是十分清淡可口的,快来尝尝。”
燕迟二人入座,陆由心还将昨夜的事说笑了一遍,秦莞许多细节都记不清了,这对她实在是太难得,以至于她心底默默打定了主意往后一定要少碰酒,用完了早膳,三人移步到了正堂说话。
燕迟道,“本是想在此多留几日,可是朔西那边军情紧急,已是等不得了,所以我打算今天下午便入建州城。”
陆由心一愕,“这是待会儿就要走了?”
燕迟点了点头,“我们在建州还有事,只怕要逗留一两日。”
陆由心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叹气道,“罢了罢了,你的事是大事,姨母也就不留你了,只是此一别之后咱们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你和莞儿,可千万要保重。”
燕迟和秦莞齐齐应声,陆由心想了想又转身进了内室,没多时,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锦盒来。
“这里面,是陆氏在黔州,建州,还有定州的产业名目,眼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你,可是打仗总是需要钱粮的,底下的必将也需要饷银的,陆氏这么多年,旁的已没了,只有这些黄白之物还能拿的出来,这些东西我尽数给你,该如何用,你到时候自行安排便可,若是不够,早早给我来信,岚州锦州也还有不少产业。”
燕迟一听这话眉头便皱了起来,“姨母,不必……还没到这个地步。”
陆由心笑,“傻孩子,若是到了这个地步,我哪里还来得及给你送钱银?你是要做大事的人,这些东西你先拿着,万一一切顺遂,便也用不着了,可一旦遇到了什么,姨母帮你总比你和旁人去捭阖斡旋的好。”
燕迟眉头还是皱着,陆由心见状便叹气,“这么说吧,你那日说的话我已好好想过了,我觉得说的十分有道理,陆氏的子弟不可能就守着那一句话过下去,如今陆氏已经走下坡路,往后陆氏的子弟说不定要靠你照顾,姨母如今,于情于理,都希望你顺遂安康,建功立业,所以啊,姨母也并非全是为了私心把这些东西交给你。”
陆氏的产业大都在南边,而陆由心说的那几处,可谓是占了陆氏一般的产业,一旦燕迟真的物尽其用,可想而知陆氏会生出多大的动荡,燕迟沉吟了片刻,终还是将锦盒接了住,“既然如此,东西我先收下,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
陆由心这才开心的笑了,“我当然希望你永远不到这一步,可用兵打仗素来不简单,姨母总是要多帮你一二。”
说着,陆由心又看向秦莞,“其实莞儿留在白鹿洲或许是最好的,不过你二人情深,莞儿也是个能吃苦的,我便也不说什么了,莞儿,你随他这一路奔波,万万要顾惜自己的身体,你可不像她那样壮实。”
秦莞连连应了,又从袖袋之中掏出了两张方子,“这两张方子是给五表叔用的,他的病需要好好养着,这两个方子都是适合长期调养的,我今日走了便没法子再给他看病,可先吃着这方子再寻名医。”
陆由心见状感激不已,叹了口气道,“五房的事我其实决定了,见你没问便没说,这件事……我……不打算告知官府真相了,静承有错在先,最后闹成这般局面,他是大错,可静和到底害了人,我打算让他带着五哥夫妇离开岚州陆氏,去湖州或者锦州找个地方住下,以后好好养病便可。”
离开陆氏祖宅,五房便会淡出陆氏嫡系,这也代表着,陆氏的家业和五房也无关了。
秦莞叹了口气,“姨母是非分明,如此也是极好。”
三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眼看着都快到午时了,秦莞二人才回了菡萏馆,一回菡萏馆秦莞便吩咐收拾行装,茯苓等人虽然诧异,却也不是没有想到,所幸他们本来就没多少行礼,没多时便收拾好了,车马还是他们之前南下的车马,如今又多了许多侍卫罢了,队伍便更为浩大。
没多时,秦莞和燕迟命人装好了行礼马车,又去梧桐苑和陆由心辞行。
这番辞行之后,他们便要离开白鹿洲了。
秦莞本还像去看看白鹿,奈何冬日天黑得早,他们得早早入建州城为好,于是只好心底略遗憾,想着下一次再能来了,等到了梧桐苑,陆静修和陆静韫却在陆由心跟前说话,忽然看到燕迟和秦莞来了,二人颇为紧张。
陆由心迎出来,“这么快便收拾好了?”
秦莞笑道,“日头西斜,再不走便赶不及天黑之前进城了,我们来和姨母辞行。”
一旁陆静韫长大了嘴巴,大抵也没想到秦莞今日就要走。
陆由心叹了口气,“好,那我送你们去!”
如此,一行人便又要朝东门而去,陆静修和陆静韫在原地站着,陆由心看着二人道,“你们也不必说了,这事稍后我回来再商量……”
陆静修垂着眸子站着,再没了往日的意气,只有陆静韫轻声道,“那我们也要今日走。”
陆由心一听眉头便紧皱了起来,秦莞疑惑的看着陆由心,陆由心道,“这两个孩子,忽然说想从军,可是我还没想好。”
秦莞微讶,陆静修也就罢了,怎么陆静韫也……这么一想却又恍然,定然是陆静修生了这念头,而后陆静韫才也要追随,只是好好地,他们怎么会想到从军?
燕迟闻言也有些意外,他转眸看向陆静修,深不可测的眼底带着一分薄寒。
“从军?要去何处从军?”
陆由心苦笑道,“他们要去锦州……”
这才是陆由心的犹豫之处,听了燕迟的话之后,她已经不再想着陆氏子弟不能入仕,可若是投军,也应该投去西边,可也不知怎么,陆静修二人竟然要去锦州。
燕迟闻言淡淡道,“锦州驻军北上,如今朝廷又要重新幕军,的确是一个去处。”
陆由心一听这话更是无奈,“他们小孩子心性,要去也不是去锦州。”
这话意思分明,燕迟却笑了下,“姨母不必强迫,好男儿志在四方,无论去何处投军,做了选择,能承受结果便可,如今的大周即将大乱,或许乱世出英雄也不一定。”
陆由心可不觉得陆静修能成英雄,在她看来,还不如让陆静修去朔西帮燕迟。
可陆静修不这样想,燕迟似乎也没有招揽之意。
燕迟话音刚落,陆静修目光便一抬,他看着燕迟,强撑着没有害怕。
四目相对,燕迟的眸子波澜不惊的,陆静修拢在袖中的拳头到底还是不自觉紧握了起来,他飞快地垂眸,“借睿王殿下吉言。”
燕迟不置可否的收回目光,“既是年轻,便应该多历练,历练的多了,方知正道。”
燕迟这话好似长辈一般,陆由心闻言都不住点头,“是是是,正是这个道理。”
燕迟不再多言,牵着秦莞的手朝外走,陆由心一边说话一边送二人出门,很快就走出了梧桐苑,陆静修看着一行人的背影想追上去,可由于一瞬,到底还是留在了远处。
陆静韫看着陆静修,“五哥,咱们真的去锦州吗?去锦州便是投入朝廷门下,可如今,姨母明显是要帮睿王的,睿王可是朝廷昭告天下的谋逆反贼,咱们不然还是去朔西吧?”
陆静韫越说声音越小,陆静修却静静的站在那里再不接话。
……
……
白鹿洲东门之外一番送别,燕迟和秦莞上了马车直奔建州城而去。
日头西斜,大年初一乃是个大晴天,可虽是如此,天气还是冷的,去建州城的道上积雪未化,风也是极冷。
马车里,燕迟抱着秦莞,秦莞又抱着一个汤婆子,秦莞道,“陆氏子弟若真是从军,且投入朝堂门下,想必有朝一日你会难做……”
燕迟摸了摸秦莞面颊,笑道,“别说还没到那一日,便是到了也没什么,你放心便是。”
秦莞应了一声,便懒懒的靠在燕迟身上闭上了眸子假寐。
马车一路慢行,等到了建州城城门之外天色还是亮的,燕迟早有安排,马车入了建州城直入了城南的一处民宅之中。
这处宅院两进,占地不小,也十分雅致,倒是十分适合他们在建州城小住。
他二人一起入了主院,茯苓等人又将马车上的行礼搬下来,稍作收拾,二人便坐下来说话。
“你打算何时见姚知府?”秦莞问道。
燕迟道,“今夜便送信,最好明日便能见一面。”
秦莞点了点头,“我给心兰送了信,却还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不然……”
燕迟握住她的手道,“我的人已经到了建州大营,眼下不必和姚心兰联络也可,我先见一面她父亲,之后你若是想和她叙旧再见不迟。”
秦莞先前乃是担心燕迟过年不回来,这才联系了姚心兰,如今燕迟回来了,这些事,她们女儿家倒也不好插手,秦莞点了点头,“那好,那我便不管了。”
燕迟便将秦莞搂在怀中道,“这两日累着你了,你好好歇着便是。”
秦莞知道燕迟在说什么,当下面上一红,二人拥着说了一会儿话,燕迟又看了几分朔西送来的信二人便歇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二人起身用了早膳燕迟便出了宅子,秦莞没有问燕迟去做什么,只安心在宅子里休养生息,茯苓在旁侍候,见秦莞一个人待着便道,“王妃,咱们当真还能见到少夫人吗?”
姚心兰本是秦琛之妻,从前茯苓都称呼她为少夫人,眼下还没改过来。
秦莞叹了口气,想起姚心兰和锦州秦氏,只觉得遥远的好似上辈子似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信送去了,单看她想不想见,她如今在建州不知过的好不好,见了我,倒是平白想起来从前的事,以前她便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这次便是不见我我也能理解。”
茯苓歪头想了想,“小小姐已经一岁多了吧?”
秦莞笑着点头,“一岁半了。”
茯苓想到姚心兰可怜的命运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多言。
如此等到了午时时分燕迟方才回来,用过了午膳,宅子外面忽然来了客人。
白枫来禀告之时秦莞微讶,燕迟却是了然一笑,“应该是姚知府来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书房见他。”
燕迟成竹在胸,秦莞自然也十分高兴,当下应了。
燕迟出门离去,秦莞则松了口气,好歹在姚知府这里没有碰壁。
正在暖阁坐着,外面忽然又响起了脚步声,白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请您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通报。”
这声音落定,随后又响起了一道温软的女声,秦莞在里面听的不算真切,却觉得有些莫名熟悉,正疑惑着,茯苓忽然在外面轻呼了一声,继而急促脚步声朝着暖阁而来,门帘一掀,茯苓的脑袋探了进来,“王妃!您快看看谁来了!”
秦莞心中一跳站起身来,连忙朝外走出去,等出了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间庭院之中的姚心兰。
秦莞一怔,心底流过一阵暖流,忙道,“大嫂——”
一年多不见,姚心兰不再是记忆之中的样子,从前的她一心痴爱秦琛,后来疑心渐重,整个人有种病态的娇弱,可如今的姚心兰却不同,她一身颇为华丽的裙衫,发髻仍然是妇人髻,只是发间珠钗精致,面上也薄施了粉黛,分明是隆冬时节,她含笑站在庭院的积雪旁,却犹如一支春日海棠般娇艳精致,而在她身边,一个中年妇人,怀中抱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秦莞看看姚心兰,再看看那小女娃,简直觉得眼眶都要热了。
“九妹妹——”
见秦莞迎上来,姚心兰也迎了上来,她一把抓住秦莞的手,也在打量秦莞,比起从前沉郁颓唐的她,如今她一双眸子都在发亮,上下打量秦莞一阵,笑道,“不对,我应该叫王妃了……拜见王妃……”
姚心兰往下一福,秦莞连忙将她扶住,“大嫂这是做什么,折煞我了,我都不知道大嫂要来,若是知道,便出门迎接了,外面冷,我们进去说话……这是萋萋吗?”
中年妇人应当是萋萋的教养嬷嬷,此刻抱着她给秦莞行礼,秦莞连忙扶住,又看小萋萋。
萋萋是姚心兰给女儿取的名字,如今一岁多的萋萋和姚心兰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因为娇养的好,整个人雪团子一般,且见到秦莞也不害怕,秦莞试探性的想伸手抱她,没想到她却主动的扑到了秦莞怀中来。
“姑……咕咕……”
一岁多的萋萋说话还不利索,口中“咕咕”“姑姑”分不清楚,秦莞抱了个小软团在怀里已是欢喜,在听到这话更是高兴,当下抱着萋萋往屋子里去,“快,我们进去说话!”
秦莞带着姚心兰母女进了暖阁,将萋萋放在了榻上玩,她二人便坐在榻边说话。
茯苓等人上了茶便都退了出来,屋子里一时没有旁人。
姚心兰拉着秦莞的手道,“得了你的信我便激动怀了,父亲早前本是要升去京中的,可因为锦州的事,到底还是牵累了两分,刚好我那个时候又从锦州回来,父亲便想着,建州到底是我的家,还不如就留在这里不升了,这一年多,父亲对我极好,家里也十分呵护我,我过得很好。今日过来,父亲本要一个人来,因为知道殿下要说正事,是我非要缠着父亲一同来的,这一年多,世道变化极大,咱们都没有怎么变……”
姚心兰自然也知道燕迟和秦莞如今的处境,秦莞笑道,“我还和他说呢,说不知道能不能见你,他说先见了你父亲,然后在见你和你叙旧,我们昨夜入城的,我还想着要不然今夜给你去信。”
二人说着话,萋萋便在榻上爬来爬去的玩,可她好似十分喜欢秦莞似的,总是扒这秦莞的衣袖不放,姚心兰便道,“路上我便教她喊你姑姑来着,可她笨得很,学的不像样……”
秦莞将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褪下来给萋萋玩,一边笑道,“已经很好了,看着她我便极开心。”
姚心兰便道,“我带着她来,便是想让她见见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一见之后不知道下一次又要何时见了,我知道你们要去朔西了,哎,真没想到,你最后和睿王殿下走在了一起。”
说起燕迟,秦莞面上自然多是笑意,“当初在锦州倒也没什么,后来我去京城的路上又遇见了他,他护送了我们一路,之后到了京城,她也帮了我良多。”
姚心兰笑,“我看你的样子便知道你们极好,如此我便放心了,当时看你,我便觉你不寻常,当初在府中多日,他们竟然也没有发觉,我刚才见到了睿王殿下,与你真是般配。”
二人乃是故人,不过锦州的记忆并不愉快,因此也没有人多提,说了片刻,秦莞又问姚心兰往后的打算,姚心兰便道,“我一个寡妇,带着一个孩子,嫁人我是不想了,父亲此前还想帮我张罗,却被我拒绝了,萋萋还这么小,我便是嫁给谁她都要受委屈的,我不愿意,何况我如今一个人过的极好,我没必要去想那些,或许有朝一日我又遇见了中意之人,又会动了心思也不一定。”顿了顿,姚心兰又道,“你那日信上所言我明白了,你放心吧,到了冬天,我本来就在城外张罗粥棚施粥,稍后我会和父亲说,尽量不要拦着百姓入城。”
秦莞自然不会劝姚心兰再嫁,现在的姚心兰,可要比在锦州秦府过的开怀多了。
二人又说了片刻,秦莞便开始逗萋萋玩,从前她没见过这样小的娃娃,如今见着了才觉十分有趣,一时将她心底的怜惜都勾了出来,秦莞将自己身上的镯子簪子都给了,又备了大礼,只差燕迟送她的坠儿没送给萋萋了,二人在暖阁逗留了半个时辰,外面却有姚府的人来请姚心兰,秦莞本还想留姚心兰用膳却是不成了。
姚心兰笑道,“如今你们身份特殊,父亲心底还是有些忐忑,来前便说了不能多留,看样子他们都说妥当了,我这就走了,咱们总是能再见的。”
秦莞便亲自送了姚心兰出内院,出了内院,便看到燕迟和一中年男子并肩而立,自然便是姚心兰的父亲,秦莞上前去见了礼,又和燕迟一起将他们送出了宅子。
“如何?都说好了?”
往内院走的路上秦莞便没忍住的问道。
燕迟笑着颔首,“对,都说妥当了,建州这个位置,本也没有底气回绝与我,只是若姚知府坚持,我便要费些功夫,如今他是个识时务的,咱们明日便可动身去朔西了!”
事情的顺利出乎了秦莞的预料,想着终于能去朔西,秦莞便又松了口气。
见秦莞整个人放松下来,燕迟却又道,“莞莞,朔西是另外一种样子,你可做好准备了?”
秦莞知道燕迟在说什么,不由笑道,“我当然明白,可你能在那里十多年,我难道便去不得了,你放心吧。”
燕迟又是怜惜又是愧疚,离开的前一夜,又命白枫去采买了许多东西带着,他虽不懂女子喜好,可想着秦莞原来有什么眼下没有的便要买,又见秦莞用的穿的件数不多,便一样都要再来些,知道的明白是睿王宠爱王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没见过世面的爆发富户在采买东西……
因第二日要出发去朔西,这一夜燕迟并没有让秦莞劳累,二人好好歇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众人便起身,因燕迟为秦莞一番采买,队伍便又多了三辆大马车,日头升起之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建州城往西边而去。
虽然已经过了年,可正月之中还是隆冬,而燕迟为了秦莞骑马坐车,这一路上少说得走半个月,而随着一路往西,秦莞也渐渐知道了燕迟的话并非是说笑。
建州虽然大雪连天,可到底还是南国风光,可一出了建州入了黔州以北,景致便大为不同,道旁极少见到绿树不说,路上旁的厚雪更是有些骇人,而他们此行要从黔州以北入凉州,而后从雁行山南边入朔西,这一路上,雪越来越大,风越来越急,山路也越来越陡峭难行,这么走了七八天,等入了凉州,路况才好了一些。
俗语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凉州今年的雪却不多,因为这般,他们马车赶路倒是容易了一些,而到了凉州,此前被燕迟留在建州的虞七,还有在黔州的张洞玄等人都早已等候在此,这一日,秦莞一行到了凉州以北的蔚县,在蔚县城南的一座寻常民宅之中,秦莞见到了多日不见的张洞玄和虞七等人。
建州既然稳妥,虞七自然是要回朔西在燕迟身边的,张洞玄为燕迟看重,自然也不会留在黔州,众人会面,张洞玄等人先行了大礼,而后才纷纷落座在正堂之中说话。
虞七当先道,“殿下,属下是昨天下午到的,就在昨天晚上,属下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燕迟挑眉,“什么好消息?”
虞七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上前恭敬递给燕迟,燕迟打开一看,目光陡然凌厉了起来!
秦莞疑惑的看着燕迟,虞七在旁道,“王妃,那狗贼蒋和英已经伏诛了!”
秦莞心中一震,这才明白燕迟那目光从何而来。
虞七继续道,“咱们的人还是追到了他,此前本就将他堵在了山里面十多天,这样的天气,山里面没有吃的极容易冻死人,等找到他的时候,人都快冻僵了,他和属下的坐骑都被杀了来吃,就差吃人了。”
燕迟蹙眉看了虞七一眼,虞七飞快明白了过来,忙摸了摸鼻子,“王妃,小人是个粗人,说话粗鄙,您恕罪。”
秦莞笑道,“你们如常便可,这些话吓不到我的。”
虽然这么说,虞七还是不敢太过放肆,抓了抓脑袋嘿嘿笑着坐了回去。
张洞玄道,“小道也是昨天下午到的,小道这几日夜观星象,发觉北方星宫急乱,乃是大战大凶之兆,反倒是咱们西边十分太平,殿下可多探探北边的消息。”
燕迟点了点头,“林徐贵已经是强弩之末,至于北边,北府军已经开始南下,自然是几番大战。”
这么一说,虞七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齐先生和楚将军已经等了殿下良久,如今营中大部分将领都被救了出来,还有些人可留下做内应,只等您到朔西,咱们便可把林徐贵一窝端了!”
燕迟指尖轻敲着椅背,“林徐贵虽然暂放松了警惕,可朔西大营乃是父王的心血,我并不想因为一个林徐贵毁了大营,让楚非晟定一套稳妥的计划,最好能悄无声息的成事。”
虞七连忙点头,“是是是,朔西大营可是咱们的本家。”
燕迟摇了摇头,“这一次,咱们可能不以朔西大营做本家了。”
虞七闻言眉头一挑,燕迟狭眸道,“此番不比往常,朔西大营虽然连年来已经形同朔西最坚实的堡垒,可我们要和朝廷对抗,一处堡垒是不够的,要想拥兵为王,需得占城。”
虞七和张洞玄对视一眼,二人眼底都是一亮,虞七急忙道,“殿下看中了何处?”
张洞玄也道,“凉州?还是定州?”
燕迟摇了摇头,“凉州在雁行山以南,西北边才接朔西,定州又在雁行山以北,无论选哪一处目前来看都不合适,我倒是想选西临城。”
秦莞在旁听着不由微微挑眉,西临城,这个在别处少见的名字,并非是大周寻常的州郡,乃是朔西高原东边的一座城池,多年来由蒙州管辖,虽然属于蒙州地界,可因为朔西高原和别处不同的地势,所以不过在明面上被蒙州管束,而实际上,西临城是朔西高原之上,百姓们最为聚集之地,原来不过是个高原上极大的集镇,可如今已经变成了和建州城不相上下的城池,更是高原之上的交通战略要地。
燕迟接着道,“我们的本家在朔西,而非朔西军大营,西临城本就有父王在朔西的王府,此番将睿王府的王旗立在西临城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虞七闻言激动道,“是呀!正是这个道理!虽然这边王府也空置多年,不过殿下得据城称王才行啊!”
张洞玄也笑道,“还是殿下敏锐,选凉州太靠后,选定州太靠前,西临城的位置的确绝妙,南临凉州,北可克孟洲,也可攻定州,且位置极佳易守难攻,的确可定位王城。”
燕迟点了点头,又问了些朔西的事便没再多言,直遣了众人下去歇着。
等了这片刻,主院也已经收拾妥当,燕迟携秦莞入了主院休息。
虽然适才商议十分顺利,可燕迟的眸色却有些沉凝,落座之后,仍然在想什么未曾回神。
秦莞倒了一杯热茶放在燕迟手边,轻声问,“怎么了?”
燕迟回神,拉着她坐在自己怀中道,“你可要先去西临城?”
秦莞蹙眉,“我不要,我想跟着你一道。”
燕迟展眉笑开,这才语声悠长道,“朔西大营立在白狼山东边,当初在那里建立营堡,不过便是为了攻打戎人,后来父王常年守卫朔西,大概是在十五年前吧,父王帅兵败了戎人,皇帝要封赏父王的时候发现父王已经是亲王爵位,实在是没什么好封赏的了,又想着父王终年留在朔西,便在朔西赏赐了一座王府给父王,朔西其他的部落城池都不算大,只有西临城最为繁荣,最终王府就在西临城,王府修好了之后,父王大概只去过两三次,如今不过一二仆人守在那里。”
秦莞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笑道,“那我们此番去了正好可以将王府收拾一番,如此便有落脚之处了。”
燕迟点了点头,“是啊,西临城的王府和京城一般建制,只是没有那般多百年古木罢了,如此,便可不委屈你了。”
秦莞便转身望着燕迟,“我不委屈,别说无需我上阵杀敌,便是真有那一日,我也无惧。”
燕迟听的笑起来,“若真有那日,便是我的无能,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去手刃戎敌。”
秦莞抱着燕迟肩膀,“反正我不要独自去西临城,我看你为我买了许多衣裳首饰用的看的,那些对我而言都不算什么,我可以和你轻车简行去找楚将军他们汇合,你要做什么便去做,给我一个遮风的地方呆着便好,谁若是受伤了,我还是大周最好的大夫,我到时候岂非也可帮上忙了?”
燕迟听着却苦笑,“你没见过,这可和你剖验尸体不一样。”
尸体是死人,且寻常只有一具尸体,可战争却不同……
要眼睁睁的看着千军万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断臂破肚,那样的场面,到底和验尸不同,可秦莞并非想不到,秦莞眨了眨眼,“我自然比不上你们来的胆大,可我也不势弱,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却想知道你从前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说完这些,秦莞低声道,“要是实在嫌我碍手碍脚,那我先去西临城也可。”
秦莞说这么多的确存了私心,前次燕迟去黔州她便没去,这次她不想又分离,她想看看燕迟过的是那般日子是真,想陪着燕迟是真,想帮上忙也是真,可若实在不便,那她也只好去西临城等着燕迟。
听着秦莞低落的声音,燕迟浅吸口气忍不住在秦莞唇上亲了两口,“自然不是,只是不愿让你吃苦头。”
秦莞忙抬起头来,“我又不怕!我既与你为伴,与其选择分离,我更愿意吃些苦头。”
燕迟便紧紧抱住秦莞不再多言,“那便真的轻车简从?”
秦莞愉悦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吩咐茯苓去——”
说着便要挣开燕迟怀抱,燕迟笑着将她按住,“不急这一时,我还想同你说说话,从前不必想往后要住去西临城王府,后来局势变化,我们去了西临城,睿王府便不是从前的睿王府了,这才想和你多说些……”
秦莞便听话的靠着燕迟,燕迟便将西临城的事娓娓道来,“……朔西的百姓最为淳朴,等你去了便知道了,等你见识了西临城的东西卖的有多便宜,只怕会说我此前买的东西亏大了,那边天亮的晚,天黑的也很晚,那里有一种果子极是甘甜,每年夏日当地的城令便要送好些入军中,朔西上的百姓,都是靠朔西军回护过日子,为了这些人,朔西军不敢懈怠哪怕一日,而他们,也从未想过离开朔西到北边更安稳的地方去……”
燕迟言语悠长而温暖,秦莞静静的听着,忽然觉得,即便说起京城,燕迟只怕也难有如此温和的语气,而这个他戍卫了十多年,他的父亲耗尽了一辈子心血的地方,是他的第二个故乡,也是他永远都要守护的地方,虽然情势艰危,可或许西临城真的是她和燕迟接下去要待半辈子的地方,虽然对这个边陲城池还十分陌生,可光是燕迟这般说着,秦莞便觉心底安稳丰足,而如果可以和燕迟相伴终老,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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