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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上去已经完全接受了裴锦年变成植物人这个事实,不哭也不闹,积极得令他啼笑皆非。
一个月后,裴锦年从ICU转出,呼吸心跳血压皆正常,偶尔能睁开眼,对外界刺激也能产生一些本能的反射,只是眼球呈无目的活动,即使眼睛可以注视,但也不能辨认,喂他吃饭时,偶尔会有吞咽动作,不会说话,也不能理解语言。
不过这些对薄染来说已经够了。
下午的晴光甚好,已经是七月了,她穿一条碎花连衣裙坐在他床边,手里端着刚借护士的电饭锅煮的白粥。
每当裴锦年的眼睛注视着她的时候,她的心便好像被一片暖阳笼罩。
尽管知道他并不是在看她,但还是絮絮叨叨与他说很多话,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哪个护士值班,早上自己又干了什么蠢事。
说到一半,裴锦年的眉头突然极细微的一紧,“噗”的一口就把嘴里的粥全喷了出来。
薄染吓得急忙丢下碗和勺子,却是匆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顾着说话,忘了给你吹凉了,是不是烫着你了?”
说着已拿起床头柜上的纸巾盒,小心翼翼的帮他擦去衣襟上沾到的少许米粒,却毫不顾忌自己被喷的满脸满身的白粥。
励绍霆走到病房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薄染伸出去给裴锦年擦脸的手臂上,一片被滚粥烫出来的红痕,她都没知觉似的,反而全神贯注的擦着裴锦年的嘴角。
励绍霆看不下去了,进去一把夺过薄染手里的纸巾:“你去洗洗,我帮他擦。”
薄染不肯:“你掌握不好力道,他会疼的……”
“他根本就没感觉——”励绍霆激怒之下口不择言。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沉默了。
励绍霆已经忍无可忍,这些天他亲眼见着薄染怎么被裴锦年折磨,照顾一个植物人并没有想象得轻松,何况她还挺着个肚子。
怀胎三月半,她的小腹已经微隆,行动略有不便,却每天坚持来照顾裴锦年,裴锦年不再依靠输液补充能量后,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是薄染亲自做,亲自喂到他嘴里,从不假手他人。
他有些不甘的扯着薄染被烫红的手臂:“你看看你的手……他不会疼的,会疼的是你——”
薄染没有反驳,顺从的去洗手间把脸洗干净,擦掉了身上沾的米粒,但湿了的衣襟掩饰不住。
这段时间以来,她除了养病就是照顾裴锦年,其他的一概杂项琐事都是励绍霆在帮她料理,薄染知道,如果没有励绍霆,她将在美国寸步难行。
所以她很少在跟他吵架,而且薄染知道,励绍霆也是为她好。
从洗手间走出,薄染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你今天来得好像比平常早?”
励绍霆怒气未歇,因此口气也不大好:“我来是提醒你,你是旅游签,马上就要过了最长滞留期。你最好考虑清楚是继续申请留在美国,还是带他回去治疗,别傻兮兮的忘在脑后,最后被人遣送回国。”
被他一提醒,薄染摸了摸脑勺,又看了眼床上的裴锦年:“医生怎么说,他可以移动吗?”
励绍霆有些不忿:“他每天吃得好,睡得好,除了不能说话就会折磨你,跟正常人有什么分别啊?”
“……”
一阵哑然后,励绍霆也意识到自己有些“热心”过头了。
把拳放在下巴干咳了两声后说:“医生已经签字批准他出院,只要脑部不再受到剧烈撞击,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太好了……那我这就去收拾行李,订机票!”薄染在美国待了也快有两个月了,十分思念江城,这会儿一听能回家,兴奋的立刻就要收拾行李,刚走到门口,又探回个头,问,“对了,你跟我们一块回去吗?”
这个问题倒是把励绍霆问住了。
尽管在来的路上他已思考过千遍,此刻被薄染这样直直的看着,他的脸上竟有些发烫,言不由衷的说了一句:“我……再考虑考虑。”
“那我就先不订你的了。”薄染说完,还惋惜的耸耸肩。
裴夫人得知儿子终于要回国,特地花重金包了转机,把两人从美国接回。裴锦年是直接躺在担架上被抬上飞机的。
一路上,薄染都握着他的手,入夏以后,他身上的衣服换得更勤了一点,每一件都是薄染亲手帮他脱掉,再换上新的。
起初这也是件大工程,裴锦年没有知觉不会配合,她一个九十多斤的孕妇,如何翻得动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
每次给他洗澡,都要护工先帮忙把人驾到浴室,把他靠在浴缸里摆好姿势。然后护工出去,她再一件件帮他脱衣服。给他洗完她基本也是汗如雨下,跟水里刚捞上来似的。
不过任何事都有个熟能生巧的过程,时间长了,有时薄染不用人帮忙,自己一个人也能把他架到浴室去,不过有一次她失手,把他摔了,当时看他僵硬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她无措的哭了。
不是慌的,而是心疼。
摔着了他,她却心疼的眼泪泉涌似的一直往外冒。
曾经那个呼风唤雨的男人呵,现在连一声痛都叫不出来了。
因为经常给他洗澡换衣服,他身上每一处的伤痕结痂,长出新肉,她都了若指掌。
尤其是手臂和腿上,掉落山崖时被灌木刮的,交错纵横,都是伤疤,现在变成一条条粉红的新肉。
薄染情不自禁的用指尖划过那些新长出来的皮肤,慢慢垂首,别开脸去。
自娱自乐的说起玩笑:“你现在变成这样,那些花蝴蝶们再也不来叮你了,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这里,是我的。”她吻了他额角的发迹线。
“这里,也是我的。”她吻了他日渐消瘦的面颊。
“还有这里,这里……”她吻了他粗糙的下颌,性感的喉结,最后,解开他病号服领口的扣子,吻上那条横贯胸口最为明显的长条疤痕——
“这些,全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