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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施点燃第七根香烟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匆匆将电子烟收入怀中, 拿着揭开镜头盖的单反跑了过去, 放好电子烟的同时, 他也打开了怀中录音笔的开关。
“时守桐!请问这次你的美国之行有什么收获?接下来是否会将工作重心逐步转移至美国?”曾施在靠近高挑青年时被一旁的助理拦了下来, 充满都市未来感的银发青年面色冷硬,看也不看他,视若无物地朝前走去。
“北美星报爆料环球唱片已经请来了最负盛名的著名的制作人Dennis Oppenheim为你量身打造新专辑,消息属实吗?”
“传闻环球唱片的亚太区总裁的千金对你苦追不舍,这是否和你被环球唱片力捧有关?”
汤俊在看到曾施身上既没有电视台标志也没有传媒品牌的标志后就不再看他了,对最底层的小狗仔, 说一句“要预约采访请联系工作室”都要看心情, 显然,汤俊此时的心情不是太愉快,连敷衍都不想敷衍。
就在他打定主意不去管这个小狗仔时, 走在前面的时守桐忽然停下了脚步。
时守桐皱着眉头,回过头来, 上下打量着他的脸,眼中露着一丝疑惑:“……你是杨泽重工作室的狗仔?”
“杨泽重是我师傅。”曾施咧嘴笑道, 那张肉呼呼的脸越发单纯和气。
“光影工作室都消失了,你们这群狗怎么还没消失?”时守桐冷笑道。
汤俊皱起眉头,走到时守桐身边:“别说了,我们走。”
“当然是因为吃瓜人民需要我们。”曾施毫不在意地一边笑, 一边不忘他的本职工作——连按数次快门。
“需要你们编造的谣言吗?”时守桐毫不掩饰他的嫌恶, 看着曾施的目光像是看见了一只癞蛤\蟆, 那么恶心那么讨厌,这目光里又带有浓浓的攻击性,好像如果法律允许,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只癞蛤\蟆一样的人给一鞋底板拍死。
“究竟是不是谣言,你怎么不去问问薄荧?”曾施脸上的假笑转为阴冷的冷笑:“薄荧这一手借力打力玩得好啊,我们技不如人,老实认栽,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真相大白。”
“别听他胡言乱语,快走吧!”汤俊拉住面露怒意的时守桐,推着他往前走去。
“你刚下飞机,还没来得及看这个视频吧?现在网上热传有人买凶谋杀薄荧,你有什么看法?”曾施的话成功让时守桐挣脱汤俊,停下了脚步,曾施拿着手机,将正在播放视频的屏幕对向时守桐。
视频中,薄荧和林淮以及一名着装奇异的神秘人从羊肉馆后门走出,神情愉快地走向街对面停放的白色保时捷,走到马路中央的时候,一辆停靠在远处黑暗里的小货车忽然毫无征兆地发动引擎、目标明确地朝薄荧飞速冲来。
视频里除了汽车的轰鸣声,还有两声惊恐的高呼,偷拍的人似乎也没料到会拍到这样的场景,视频里的景象在强烈摇晃中急剧下降,并随着一声砰声,在镜头与地面的亲密接触中就戛然而止了。
在像是闪电撕裂乌云般迅猛的惊慌和愤怒中,时守桐推开脸色大变、第一时间拦在他身前的汤俊,大步走到曾施面前揪起了他的领子:“薄荧怎么了——?!”他脸色极其可怕地瞪着曾施,毫不顾忌曾施手中还在运作的单反:“是你们做的?!”
“冷静——冷静——”曾施被揪着领子,依然游刃有余地笑道:“为了新闻,我们的确不择手段,但是扯上人命,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汤俊和助理一起好不容易分开两人后,怒色满面地看着正在检查单反的曾施:“你究竟想做什么?!我要叫警察了!”
“欸,别动手啊,如果你不想出个时守桐暴力伤人的丑闻的话。”曾施躲过来夺单反的助理,神色轻松地说:“我已经拍到我想要的东西了——流浪的狗仔也要吃饭嘛,对不住了,希望我们能互相理解一下。”
如果说曾施轻飘飘的、更像是嘲讽的道歉让汤俊怒火中烧,那么曾施的下一句话直接让他被一盆凉水浇头,连对曾施发怒都顾不上了。
“想知道薄荧的情况?自己亲眼去看啊,现在恐怕全城的娱乐记者都聚到日华唯爱医院去了。”曾施从他的单反上抬起眼,略带讽刺地一笑。
而他话音未落,时守桐已经撇下众人朝机场出口跑去。
“小桐,你去哪儿!”汤俊又气又急地追了上去:“一个小时后就是中央三台的直播采访!”
时守桐头也不回,连脚步都不曾停下一瞬。
“时守桐!”汤俊气得两肺直炸、太阳穴突突地疼,然而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守桐跳上一辆停在出口外的出租绝尘而去。
深夜的机场因为时守桐的名字而醒了过来,留在机场大厅的人们或好奇或兴奋地看着被艺人甩下的汤俊和助理,而更早发现时守桐几人存在的人已经眼疾手快地拍下了这一幕上传至网络,为网络上熊熊燃烧的人言上浇上一瓢热油。
日华唯爱医院的后门外挤满了手拿长\枪大炮的记者,闪光灯在黑夜里刺目地间歇闪烁,无论保安如何驱逐,门口的记者都没人离去,连后门都尚且如此,完全可以想象医院前门的情况。
林淮皱着眉放下窗帘,转身看向半坐在病床上的薄荧:“后门完全被记者堵死了,就算让经纪人来接也会马上被发现。”
“我已经让经纪人开朋友的车来医院了,狗仔不认识那个车牌号,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坐在病床边的李阳洲说道,他特立独行的防偷拍头罩就摆在床边的小柜子上,薄荧一扭头就能看见。
“要不薄荧今晚就留院检查吧,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林淮不放心地看向薄荧。
“不用了,医生都说了只是擦伤而已。”薄荧笑道。
“可是医生也说了建议你留院检查——”林淮望着薄荧,少见的露出了郑重严肃的表情:“你的身体情况——我不放心你今晚就回家。”
他从窗边走了过来,在薄荧右手边——李阳洲的对面坐了下来,细心地为薄荧捏了捏被角:“今晚我会留在这里陪你,明天检查过后我再送你回家。”
李阳洲看着两人,心里的天平摇晃了一会,最后还是在薄荧开口前赶紧插话进来:“林哥,你一个人守夜多累啊!我也留下来帮你!”
薄荧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人:“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那时候虽然什么都没想起来,但身体本能还是往旁边扑了过去,托福,只是摔到地面上有些擦伤。”她曲起右手,露出小手臂上的一圈洁白纱布,同样的纱布在她身上还有几处,但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虽然我有凝血障碍,但这种程度的伤也只是比普通人愈合得慢一些而已,你们都别担心了。”
林淮刚要说话,不远处的门口忽然传出一声东西碰撞的轻响,三人的视线在瞬间一齐投向了声源。
病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鬼鬼祟祟拿着手机,染着黄色头发、耳朵上打满耳洞的少年正从门缝里和他们面面相觑,他穿着医院的条纹病号服,瘦得像个衣架,在这个年级本应该饱满的脸颊却深深凹陷。
“你——!” 李阳洲愤而起身要去抓人,然而少年脑回路清奇,竟然不退反进,一个闪身就进了病房,并且在李阳洲抓到他之前就冲到了窗边。
“别过来!过来我就跳楼啦!”
干瘦的黄毛少年扒着窗框,毫无畏惧地看着病房里的另外三人。
“你偷拍不说,还敢威胁我们?!”李阳洲气急败坏地朝他走了过去。
少年一点不慌,利落地打开了窗户,旋即半条腿就跨到了窗户上。
“你再过来!再过来我就叫了!让下面的记者都来拍你们!”
林淮拉住了李阳洲,神色平静地看着有恃无恐的少年:“你先下来说话。”
“你以为我傻呢,我下来还不被你们收拾!”少年理直气壮地说道,同时不忘拿手机对着两人录像。
在少年和两个男人互不退让的对峙中,一个沉静柔和的声音忽然响起:
“让他走吧。”
薄荧对露出吃惊眼神的少年微微一笑,柔声说:“你下来吧,我们不收你的手机,别在那里了,很危险。”
李阳洲和林淮沉默了片刻,林淮先开口:“本来也只是朋友谈话,即使你发到网络上去也没什么。你走吧。”他后退一步,让出了少年离开的路。
“你们没意见的话,我更无所谓了。”李阳洲耸耸肩,直接走回了薄荧的病床边坐下。
少年狐疑地看着三人,慢慢收回了跨出窗框的腿,虽然他重新拉拢了窗帘,但右手依然紧攥着窗框,似乎随时都准备好了再次跨栏。
他看向薄荧,流里流气地说:“不行,你得和我签名合影我才走——你要是答应亲我一下,我就把手机里的录像给删了。”
少年的话刚刚出口,其他三人还没来得及各自反应,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的房门就吸去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个年轻男人脚步急促地冲了进来。
在看见病房里的林淮和李阳洲后,他脚步一顿,慢慢停了下来。
他目光中的焦急在扫过面露诧异的林淮和李阳洲后,慢慢沉淀了下来。
最后,他将目光转向了病床上静静坐着的薄荧。
在半晌的寂静后,薄荧先打破了微妙的缄默:“你为什么来这里?”
年轻男人一身葡萄灰色的西服,衬托得体态颀长匀称,他有着俊逸的外貌和高人一等的贵族气质,就连他眉眼里挥之不去的冷漠和气傲,也在为他出众的外形锦上添花。此刻他正定定地看着薄荧,寒潭一般幽深冰冷的目光在薄荧身上上下扫了一遍后,落在了她那双沉静得令他愤怒、生恨、心痛如绞的眼睛上。
“……我犯贱。”傅沛令冷笑着,沉声说。
看到车祸视频时的记忆在他脑中苏醒,和受到冲击的第一时刻比,他逐渐冷静下来的神智已经足够他注意到“薄荧发生了车祸,生死不知”这件事以外的事情。
在发生车祸的时候,她刚和眼前这两个男人吃完饭。
是他太蠢,自以为薄荧在此刻会需要他。
是他犯贱,即使一次次被不屑一顾、被冷酷践踏,他也总是控制不住为她跳动,为她疼痛的心。
“怎么,程遐一不在上京,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给他戴绿帽子?”傅沛令说。
不是的,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想说的,是你没事吗。
他想说的,是你疼吗。
他想说的,是你害怕吗。
但是他想说的,不是他能说的。他和薄荧之间的关系,已经只剩下恨来维持,如果连恨都没有了,那么他手中紧攥着、把掌心勒得血肉模糊也不肯放的东西就会断裂,薄荧会如同断线的风筝那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你这丑八怪没事找揍呢?”李阳洲怒目圆睁地站了起来。
“我和她的事没有你插嘴的余地。”傅沛令冷冷看向李阳洲:“敢撬你老板的墙角,你老板知道吗?”
“我老板的墙角……”李阳洲一脸懵逼地看向薄荧:“我老板是谁?”
“即使你曾经和薄荧交往过,你们如今也分手了。她想要见谁,想要和谁在一起还是分开,都是她自己的事,更别说今晚只是朋友间的寻常见面。”林淮跟着站了起来,神色严肃地看着傅沛令:“你没有资格对她横加指责,也没有资格对她冷嘲热讽。”
傅沛令低头冷笑一声,再抬起头时,目光更加冰冷:“看来我们分开的这些年,你一点没松懈,连护花使者都多了不少。”
“如果你想说的只有这些,那么就请出去吧,这里不欢迎你。”薄荧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就连语气也没有丝毫波澜。
他的柔情她不稀罕,他的恶毒被她冷漠以对,他拼命想要在她心中激起一丝涟漪,双拳砸上的却是三尺寒冰。
伤人的话语化作武器投出,最后也只会回到他这里。每次下定决心远远逃离这段只有他一人还在继续的感情,最后他还是会像回旋镖一样回到原地,回到有她在的地方。
“看来你来之前没有打听清楚,这所医院的中国投资方就是汇力集团,在这所医院的地盘上,无论站在哪里都是我的自\由。”
“包括女厕所?”李阳洲讽刺道。
“李阳洲对吧?”傅沛令平静地看向他:“北东出身,现在京片子说得挺好,私底下花了不少功夫吧?你说要是占据全国70%市场份额的蛟龙院线抵制你,还会有人拼着破产的风险也要找你拍电影吗?”
“我拍国外的电影就行了呗!”李阳洲眼皮一翻,不屑地说:“再不济我还有电视剧可拍,怎么,你能把电视台也买下来?”
“是转市场还是转主攻,那是你的自由,你只需要知道,彻底葬送你在中国电影界的前途是我一句话的事情就可以了。”
李阳洲刚想还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脸上露出喜滋滋的神色:“你有钱你就厉害?我要将你仗势欺人的丑恶嘴脸公之于众!没注意到吧?你刚刚说的话都被录下来了,劝你识相就快点滚!”
傅沛令看了眼从他进门后就缩进了窗帘里,只从窗帘缝里露出一双眼睛的少年,冲他伸出了手。
“吴鹏武,把手机拿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傅沛令似乎认得这个少年,交情还不浅,从少年犹疑畏惧的神色来看,李阳洲的打算十有八\九都要落空。
“……我的手机,你用你自己的去。”先前还胆大妄为的少年,此刻耸拉着头,犹如一只见到天敌的鹌鹑,瑟缩在窗帘背后不肯出来。
“我数三声,不交给我,我就告诉你父亲,唯爱医院治不了你,让他还是送你去戒毒所。”傅沛令冷冷说:“三、二——”
傅沛令似乎笃定少年不会违背他的意愿,所以倒数三声念得飞快,而吴鹏武不负他望,在他口中说出戒毒所三个字的同时就脸色大变,在傅沛令刚刚倒数出三时,就飞快从窗帘后蹿了出来。
“拿去拿去!”吴鹏武一脸晦气地递出手机。
傅沛令接过手机后,看也不看地对吴鹏武说:“你哥在疗养院会客室等你。”
吴鹏武瞬间亮了眼睛,那是一种和见到亲人有着微妙不同的兴奋、渴望,某种邪恶的垂涎在那一瞬间扭曲了少年脸上的五官,使他丑陋得令人生厌。
傅沛令话音未落,吴鹏武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所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傅沛令随手将手机扔进背后靠墙摆放的壁挂大鱼缸里,转过身看向面露怒色的李阳洲。
“这里不是个休养的好地方,我们转院吧。”林淮扶起薄荧,神色平静地说。
李阳洲厌恶地看了傅沛令一眼,跟着帮忙扶起薄荧。
“我还没有残疾……”薄荧苦笑。
即使是这么寻常的一个表情,对傅沛令来说也是见血封喉的毒匕首,毫不留情地插入已经麻痹的胸腔,从胸骨的间隔中一割到底。
他听到血液决堤的声音,从他胸口里,哗啦啦地流出滚烫血液,灼烧着他的四肢百骸。
你应该看的是我。
你应该微笑的对象是我。
你应该爱的是我。
当他回过神时,他已经紧紧握住了薄荧的手腕。
“你干什么!”李阳洲动怒,一个箭步挡在薄荧面前想要分开两人。
傅沛令紧紧抓着那只带着凉意的手腕,像是抓着湖面上仅有的一根稻草,他任由李阳洲揪起他的衣领,沉痛哀求的视线始终看着薄荧。
看着那个无动于衷的女人。
“别走。”傅沛令哑声说。
薄荧神色淡淡地看他一眼,“放手。”
“……别走。”傅沛令的声音更低更哑了,那双心高气傲的眼睛里似乎有一层若隐若现的水光,总是忽略不了,真的去寻,却又如同水中捞月。
薄荧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她说出分手的那一刻,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放下尊严地哀求她、恳求她,为了她的一个谎言,在楼下生满荆棘的蔷薇花丛里找寻了整个夜晚。
动摇仅仅只是一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刹,刹那过后,她的心再次竖起层层防备,将所有曾有过劣迹的人严防死守在外。
“放手!”她低声喝道,声音里带了威严。
傅沛令在她终于带了感情的严厉注视下,松开了一丝她的手腕,而就在他想要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一个黑影冲到他面前给了他结实一拳。
“你他妈听不见吗?!她叫你放手!”
傅沛令摔在和病床尾端相对的矮茶几上,玻璃茶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瘦削高挑的银发青年如同一只被侵犯了地盘的猛兽那样,满脸凶狠地拉起倒下的傅沛令,再次狠狠一拳砸了上去。回过神来的傅沛令同样暴怒,毫不示弱地攥起拳头回击。
李阳洲和林淮面面相觑,不知该趁机离开还是分开殴打在一起的两人,几秒后,林淮朝傅沛令走了过去,李阳洲跟着朝时守桐走了过去。
暴怒失控的两名成年男人可以发挥出比平时更甚数倍的力量,即使有了林淮和李阳洲的加入,场面也没有好转多少。
病房里连番发出茶几椅角划过地面、玻璃碎裂、拳头击打在身体上的噪音,以及风箱般急促刺耳的呼吸声,薄荧气得浑身颤抖,无法忍耐地怒声道:“傅沛令、时守桐!都给我住手!”
两人都听到了她的声音,时守桐一顿,挥出的拳头在半空中顿住了,旋即他就被没有收手的傅沛令给打到了地上。
下一秒,林淮和李阳洲趁此机会架住了两人,将情绪激动的傅沛令和时守桐拉到了病房的对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