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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荧要离开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一天之内迅速传遍了整个福利院。
刚刚从期末考试中缓过神来的孩子们非常愤怒,每一个人都想走,想到环境更好的家庭生活,想要拥有父爱和母爱,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愿意领养薄荧,大环境下他们潜移默化的认知就是,薄荧应该是无人问津的,像一碰就会染上臊气的羊肉,像路边某条野狗留下的排泄物,被嫌恶才是正常的,如果连路边的排泄物都被选择了,那么留下来的他们算是什么?
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孤儿们对薄荧的嫌恶从这一刻起升级为仇恨,任院长为了福利院的脸面不得不给护工们下了死命令,在薄荧离开福利院前的这几天一定要保护她的安全,好在学校已经不用再去,薄荧只要呆在护工和福利院老师的眼皮底下就不会有事,但是任院长要护工和老师防范的是孩子,她不知道,在福利院之中除了孩子,还有一个对薄荧虎视眈眈的成年人。
考试结束后,没有人再在晚上使用由食堂改造的学习室,除了薄荧。
当陈厚的手臂从背后环住薄荧的时候,薄荧才猛然发现学习室里原本坐在门口玩手机的护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放手!”薄荧从陈厚的手臂中用力挣扎出来,拿起桌上的圆规转身又惊又怒地对准陈厚。
“你为什么要走?”陈厚痴痴地看着她,神情就像被抛下的小狗,但是薄荧知道,她面对的不是长着奶牙的可怜小狗,而是一个披着人皮,长着利齿的怪物,只要她一个疏忽,他就能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们愿意收养我。”薄荧说。
“不,他们不是真心的。”陈厚说:“那个男的想要你……就像我一样,就像所有人一样……”
“别把其他人说得像你一样肮脏。”薄荧听不下去了,她快速地拿起桌上的东西朝门口走去。
“你为什么还不明白?!”陈厚在她身后吼道:“不论你去了哪里,你都不会获得幸福的!你被恶魔诅咒了,只有上帝才能救你!只有我才能帮你!”
薄荧抱着自己的书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学习室。
陈厚抱着头慢慢蹲下身,在无人的学习室中久久没有动弹。
星期天的上午,薄荧苦苦等候的一刻终于来了。
戚容带来了一个大行李箱来装她的衣物,然而在看见薄荧那些洗得发白甚至还有补丁的衣服后,戚容转而决定让薄荧一件衣服都不带。最后这个大箱子里的空间全便宜了薄荧的课本和笔记,薄荧想要拖这个像石块一样沉甸甸的行李箱,戚容却摇头将拉手握在了手里。
薄荧跟着戚容踏出福利院大门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的新生开始了。
她想起了两年前在这里看见的场景,和她约定好收养她的夫妇带着别的女孩从她眼前绝尘而去,两年后的今天,她也将随着别人一起离开,离开这个她深恶痛绝,想要从记忆里抹去的地方。
孟上秋帮着把行李箱搬进崭新的黑色越野后备箱,戚容拉开车门让薄荧上车,薄荧正要坐上车,忽然想起自己忘在旧棉衣里的新闻报道。
“我有东西忘拿了,能等我几分钟吗?我马上就回来。”薄荧不好意思地看着戚容,得到同意后,她把书包放进车里,立即往回跑了起来。
薄荧说的几分钟有点长,戚容一直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气喘吁吁的薄荧跑回来。
“怎么衣服都湿了?”戚容嗔怪地摸着她袖口上变色的地方。
“找东西的时候手弄脏了,洗了个手。”
“到底是什么忘带了,这么重要?”戚容笑着打趣。
薄荧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新闻报道,冲她粲然一笑。
戚容看见上面的标题后,一愣,接着露出动容的神色:“……你这孩子,快上来吧。”
薄荧坐上车后,孟上秋一边发动车一边问戚容薄荧回去拿的是什么,得到答复的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目光显示还是有所感触。
薄荧靠着车窗望着福利院,戚容转头看着她:“舍不得吗?”
薄荧收回目光,对她微笑起来:“不,我很期待新生活。”
四个小时后,薄荧来到了户海市她曾短暂住过一晚的孟上秋和戚容的家。
晚上是戚容掌勺,薄荧在一旁打下手,帮忙洗菜择菜,一家人和乐融融的在同一张桌上吃饭,闲聊一天发生的事,这是薄荧以前就梦想过,却从未想过会实现的事。
在饭桌上聊天的时候,薄荧才知道戚容和孟上秋已经准备把这间房子卖出,搬到首都上京去,戚容为此把电影学院的导师工作都给辞了。
“韦恩斯坦公司?”薄荧疑惑地问。
“一个欧美著名的电影发行公司,就是它买下了《地狱与玫瑰》的欧美发行版权。”戚容耐心给薄荧解释道。
戚容还说有香港和台湾地区的发行公司来和她洽谈版权问题,薄荧没细问。
“你想跟着我们姓还是沿用现在的姓?”孟上秋突然抬起头问道。
“孟哥!”戚容脸色有些尴尬,显然孟上秋这时提出的问题在她的计划之外。
薄荧也被这开门见山的问题给问愣住了。
孟上秋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你戚阿姨想要你跟我姓,我则觉得你现在的名字就不错,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薄荧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是一条决定她今后是称呼两人为“爸爸妈妈”还是“孟叔叔戚阿姨”的路,这不需要时间考虑,她甚至在几天前就想好了答案,但是真的到她需要回答的这一刻,薄荧竟然想起了她的亲生父母,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印象,想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实体的概念,但她居然就因为这一个单薄的概念而错过了回答的最佳时间。
她的忽然出神被误以为是委婉的拒绝,一人神色平静,一人则面露失落。
“嗯,我也觉得沿用旧名比较好,没必要那么麻烦。”孟上秋端起汤碗慢慢地喝起汤来,象征着这个话题的尘埃落定。
当天晚上,帮着薄荧把房间收拾好,又约定第二天带她去买衣服的戚容回到卧室,孟上秋半躺在床上,壁挂电视上正播放着一部文艺电影。
“孟哥,你真的不要薄荧改姓?”戚容在他身边坐下。
“为什么要改姓?”孟上秋依然专注地看着电影。
“至少孟家能留个香火……我生不出来,不想……”
孟上秋的视线移向戚容,他叹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我说过了,我不介意这件事,有没有孩子对我都一样,香火更是无所谓,世上姓孟的多了去了,缺我一支香火?”
“我总觉得对不起你。”戚容的眼睛红了。
“你知道我志不在此,我是真的不在意有没有孩子。”孟上秋说:“收养薄荧也是因为想着电影的成功有她的很大功劳,在我不在的时候,她也可以陪你,我知道你想要一个孩子。但是孩子大了,你突然要她丢掉亲生父亲的姓跟着我姓,她会怎么想?”
“她犹豫了一下。”戚容失落地说。
“没有一个孩子能够完全割离亲生父母,恨比爱更能锻造强烈坚固的关系。”孟上秋面无波澜,仿佛早有预料:“如果你还是希望她能改姓,那我们明天就去办手续,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沉默片刻后,戚容低声说:“算了,感情又不是靠那一个姓,我有信心成为她真正的母亲。”
孟上秋握住戚容的手,没有说话。
薄荧在户海市住了一周不到,就随着孟上秋和戚容迁到了上京。
孟上秋买下的房子位于二环上的一处高级小区内,上一任主人入住还没超过一个月,和新家无异。
没过几天,薄荧的中考成绩也出来了,她距离全省第一差了三分,只能屈居第二,虽然薄荧很是失望,但是戚容和孟上秋却十分高兴,从薄荧口中得知消息后,戚容还说要在家里做一顿大餐,孟上秋直接大手一挥,决定带两人出去吃一顿好的。
当薄荧走进装潢高档优雅的法国餐厅时,她的表情很镇定,实际手脚都僵硬得不知该往哪儿放了,再加上餐厅里客人投过来的目光,更是让薄荧如坐针毡。
“你不早说是来这种地方吃饭,我都没好好打扮。”戚容嗔怪着说出了薄荧心中的话。
“有什么好打扮的。”孟上秋抬起眼,略微流露出一丝吃惊:“只要不穿拖鞋就行了。你来看看想吃什么。”
他把菜单递给薄荧,穿着整洁的招待立即转向了薄荧。
薄荧只看了几眼上面的标价就不敢点了,她把菜单递给戚容:“戚阿姨点吧,我也不会。”
“还得你来。”戚容又把菜单递给孟上秋,孟上秋拿着转了一圈又回答他手里的菜单,翻看着迅速点了起来。
点完后,孟上秋把菜单还给招待,招待小声告退。
“上周我和槐树影业的老总就是在这里吃的晚饭,我觉得还行,你们可以试试。”孟上秋说。
“你们谈得如何了?”戚容问。
“我拒绝了,二流商业片以前为了糊口我已经拍得够多了,他手里有一部文艺片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作为我下一部电影的过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