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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喝酒听琴吃火锅, 拜云娇娇所赐, 林若今天少享受了一样。他也不急着回去,就靠在窗边的椅子上, 跟剩下的半坛子酒较劲,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成功将自己灌得头昏眼花。
门外传来敲门声, 林川问了一声, 无人应答,也没人进来, 但敲门声又起,林川看了眼林若, 放下酒壶出去查看。
没了林川,林若抓起酒壶给自己斟酒, 可惜视线有些摇晃,手脚也不怎么听使唤, 酒倒了一桌子也没能将自己的酒杯装满,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林川的急促声音:“少爷……”
只半句就没了声息,林若晃了晃头, 拿着酒壶歪歪倒倒的起身:“林川?”
外面依旧没有声音,林若高一脚低一脚扶着东西向外走,刚绕出屏风就被人一把扶住:“阿若。”
林若眨了眨眼, 模糊认出面前的人影, 顺手推了下, 脚步不停:“林川?”
“少爷, ”林川有些暗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少爷,我没事。”
“哦……”林若应了一声,便被按回到太师椅,来人顺手夺了他手里的酒壶,脸色很不好看:“如今朕在你心里,是半点都不值得信任了,嗯?”
酒壶没了,林若顺手将桌上的半杯酒抓过来,却还没喝到嘴就被抢走:“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嗜酒?”
“不记得了,”林若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清明许多,看着李渊左手抱着的瑶琴,笑道:“陛下是来听我抚琴的?”
“不是。”李渊伸手一拂,将几上的酒菜拂落一地,道:“朕来抚琴。”
他将瑶琴放在几上,道:“朕听说你想听笑傲江湖曲,特意让人找来曲谱,练了三日,来弹给你听。”
林若看着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李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抬腕试了下音,就开始拨弄。
良久,一曲罢,李渊抬头问道:“如何?”
林若摇头:“不好。”
李渊停了停,道:“朕还会广陵散、梅花三弄、阳春……”
林若摇头打断:“陛下心中杂念太多,不弹也罢。”
“如此……”李渊静默片刻,道,“朕改日再来看你。”
抱起瑶琴,起身向门外走去,快要转过屏风时,忽听身后传来少年犹带稚气的声音:“当皇帝……很累吗?”
李渊转身,看见那个总是一身儒杉的少年正歪在太师椅上看着他,一副好奇又认真的模样,似浑不知自己刚刚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
“……以前还好。”
“嗯,我知道,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林若点头,道:“以后,还会发生更坏的事。”
李渊双目眯起:“更坏的事?”
林若不答,道:“一定没有人说过,陛下你其实并不适合做皇帝……做皇帝的人,应该有一颗为了权势可以放弃一切的心,而陛下……太贪心。”
他不知从哪里又捞了一个酒壶在手里,仰头喝了几口,对李渊审视的眼神视如不见,随口道:“撑不住的时候,这皇帝,就别做了罢!”
李渊看了他许久,忽然摇头失笑,道:“阿若,你知不知道就凭这一句话,就算你有一百条脑袋都不够朕砍的。”
“知道啊,”林若漫不经心道:“我又不是真的不谙世事。”
仰头喝酒。
看着一脸醉态的少年,李渊轻叹一声,转身出门。
……
李世民进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满地狼藉,林若抱着最后一坛酒坐在地上,林川则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将它们弄到林若够不着的角落里去。
李世民弯腰在地上捡了两只碗,在林若身边靠墙坐下,又从他怀里夺过酒坛,斟了两碗,递给林若一碗,苦笑道:“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呢?父皇便是再喜欢你,他也是皇帝,你……罢了,我和你一个醉鬼说什么?”
林若笑道:“你不知道皇上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好听的话吗?满朝文武,说话最好听的就是裴寂,满室儿孙,说话最好听的就是齐王……”
李世民摇头,他方才的话,是好听不好听的问题吗?
他原本来见林若,却发现李渊先他一步进门,出于担心又或别的心理,便去了密室偷听,不想竟听到林若这般惊人的言论,让他今天原本就饱经考验的心脏又受了一番惊吓。
当面说皇帝的人不适合当皇帝,他这是醉到了什么程度?偏偏同他说话时,又显得神智清明。
“你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林若将那一大碗酒一口喝完:“不知道。”
“罢了,”李世民苦笑:“我就当你没醉吧!”
林若耸耸肩:“你随意。”
李世民叹气,看一眼识趣的出门的林川,问道:“云氏说的那些……是真的?”
林若道:“我怎么知道她说了什么?问我作甚?”
李世民深吸口气,道:“她说大唐不到三百年便亡国,她说再过三年,我便会发动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夺父位,她说我会强占弟媳,而我后宫的女人会被我的儿子娶为皇后,她说这个女人最后会占了我大唐的江山……”
“她是不是还说你会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之一?”林若不耐烦的打断道:“别做梦了。”
李世民一愣。
林若抬头看向李世民,道:“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不是他……也许你以后真的可以成为明君,但那个存在于她的历史上的千古明君李世民……不是你。”
李世民微微愕然,又觉得轻松许多,笑道:“你是不是担心我自以为以后会成为千古明君,会变得狂妄刚愎起来,才这样说?”
林若道:“不得不承认,一个有能力的昏君对这个世界的破坏力大过任何一个庸君,譬如杨广,原是有为之君,他开创科举、修建运河、营建东都……无不是泽被后世之举,然而大隋江山却生生毁在他手里——论亡国之速,天下无出其右者。大秦虽也是二世而亡,但始皇在世时已是民怨沸腾,怎比得上杨广,短短十几年,就覆灭了一个强盛稳固的帝国……那样的本事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显然,若秦王殿下变得任性骄傲,的确有资格成为第二个杨广。”
李世民苦笑道:“你这算是夸奖吗?”
一面斟酒。
林若不理,继续道:“这天下再来一个杨广的确很可怕,但我却没有因此而哄你的意思……你就是你,而非别的任何人,你自己应该最清楚这一点。”
李世民道:“虽然知道你很有可能是在随口胡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愿意相信你,也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如果你连这种事都能很负责任的告诉我答案,那你是不是也可以告诉我,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这大唐,还是依然免不了亡国的命运?”两百年,区区两百年,怎么甘心?
林若笑笑不语,这蓝天沃土,这万里河山,怎么可能永远归一个人、或一家人所有?
什么千秋万代,不过是春秋大梦罢了。
只听李世民叹道:“既然一定会亡国,那我为什么还要去做什么劳什子千古明君?”
林若噗嗤一声失笑,道:“我还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一定会死……那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死?”
李世民愣了下之后,摇头哈哈大笑,末了道:“我就是随便发几句恼骚,你大可不必理我。”
又道:“我也就是在你面前,才有牢骚可发,出了这扇门,我便是永远睿智英明、神武无敌的秦王殿下。”
林若没去欣赏李世民难得的自我调侃,将碗中酒慢慢喝完,道:“要不,写本书吧!”
“什么?”
“写一本怎么做皇帝的书。”
李世民摇头道:“就算我以后真的会成为明君,就算我从云氏口中得知了后世的一鳞半爪,也依旧没有看穿未来的眼睛。这世界并非一成不变,虽然我可以布下后手,免除云氏口中的几桩祸事,但若我真的用现在的眼光去指导未来,大唐只会亡的更快。”
“总有可以写的吧,”林若道:“告诉他们几点起床,几点上班,每天工作多少个时辰,一年花多少钱,不可以任性,不可以因言入罪……”
李世民打断道:“你以为写这些东西,会有人听?”
“不听就别做皇帝好了。”
李世民慢慢皱起眉,开始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难不成你要营造一个太平盛世,然后赌后世第几代出不肖子弟将它彻底败坏?”林若道:“为什么一个任性的皇帝就可以毁灭一个国家,因为皇权没有受到限制——我知道世家大族中,若是族长失德,族中长老可以联合将他废掉,既然族长可以换人来做,为什么皇帝不能?”
李世民慢慢道:“这很难。”
林若点头:“是很难。但并不是完全做不到,不是吗?”
“譬如?”
林若道:“譬如秦王殿下登基之后,将废立之权交与以陛下为首的族老?譬如殿下在年老昏庸之前,主动卸去重任,去过几日轻松快活的日子?数代之后,大家习惯了,也许就接受了。”
见李世民神情渐渐变得慎重,林若又叹道:“其实秦王殿下完全不必将我这些醉后的疯言疯语放在心上,因为我完全不擅长这种事。”
李世民回神,笑道:“那你擅长什么?”
“破坏。”林若道:“执一柄长剑,将看不顺眼的,一通乱砍乱杀……”
“然后呢?”
林若笑道:“然后等着如秦王一样的人站出来……收拾残局。”
李世民想想他这段日子做过的事,不由摇头失笑。
裴寂死了,齐王关了,太子众叛亲离,朝臣也被大肆清理……真是好一通砍杀。
,在那个小书童死去的十八天里,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杀了一个人、画了一幅画、凿了一艘船、写了一纸诉状……然后,这长安城差点被他翻过来。
果真是擅长。
“阿若,”他含笑道:“你……”
话未说完,眼前出现一枚铜板,不由微微一愣。
林若道:“我记得殿下曾说过,我可以用这枚铜板,换一条命。”
李世民伸手接过,神色古怪道:“你确定这是我给你的那枚?”
就算要假冒,也该拿一枚差不多的吧,这分明连母钱都不是,就是普通的铜钱。
林若道:“你能证明它不是?”
难得见这少年对自己耍一回无赖,李世民摇头失笑,道:“你要用它换谁?”
“魏征。”
李世民一愣。
怎么会是魏征?他还以为这少年要让自己帮他救人,又或者饶过哪位政敌,但是魏征……是他准备重用的人。
林若叹道:“魏伯伯的性格不算耿直,可一旦犯起倔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日后若开罪殿下,还请务必留他一条性命。”
李世民看着他的脸,缓缓道:“为什么?”
林若道:“秦王殿下已经答应不会伤我伯父,这枚铜板自然要用到魏伯伯身上了……”
李世民打断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魏征现在并无危险,他也还不是能一言定人生死的一国之君,林若为什么现在就拿出这东西来,为魏征谋划?
林若道:“魏伯伯答应我说,以后会帮我照应伯父。”
话音未落,便被李世民一把撰住手腕:“你要走?你要走!”
神色间竟带了几分慌乱和狰狞。
林若手腕微微一扭,就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端了酒碗慢慢喝。
如今的林若早已不是当初,虽看上去依旧弱不禁风,但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在力量上压制他。
“我自然要走,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说这些话?”林若笑笑,道:“已经离开的人总是美好的,再难听的话都成了金玉良言,于陛下如此,于秦王殿下,亦是如此。”
这世上,早已看出他要离开的人,一个是林博远,另一个,便是魏征,所以魏征才会对林若所托的“给林博远做媒”这种区区小事,说出“决不袖手旁观”的承诺。
“阿若,”李世民急声道:“我知道你顾忌什么,我可以发誓……”
林若摇头打断,道:“我的性命,无需任何人担保。我不想死,就不会死,是我自己想走。”
“阿若……”
“文武百官的头上,的确应该悬一柄利剑,”林若道:“但这枚利剑的名字,不该叫林若,甚至不该叫李世民……如果我伟大一点,就该让陛下或秦王殿下将我绑去菜市口砍了脑袋,还长安城一个清净才对。可我一向自私自利惯了,唯一走了之。”
“哈!哈哈!”
李世民知道这少年到底有多倔,他的决定根本无人能改,唯有大笑几声,举起酒坛仰头灌酒。他边笑边喝,很快就呛住,于是边笑边咳边喝,最后将酒坛狠狠扔出去,摔在墙上砸成碎片。
林若看着自己碗里最后剩下的一点碗底,叹道:“喝酒就喝酒,干什么糟践东西?”好好的一坛酒,喝三成、洒三成、砸三成。
李世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双目泛红:“等我登基,你换个名字再回来,我封你做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没兴趣。”
“林若!”
林若拂开他的手,道:“我走了以后,你也走吧。”
“嗯?”
林若道:“见了云娇娇之后,你似乎将目光放的太过高远,浑然忘了你现在不仅不是皇帝,甚至连太子都不是。我早便告诉你,退一步海阔天空……若你坚持留在长安,太子之位将永远与你无缘。若皇位以武力交替,由你而始,什么限制皇权便都成了笑谈。”
李世民默然不语。
林若又道:“你若是决定要走,就快一些。”
“多快?”
“数日之内。”
李世民终于抬头,道:“数日之内?你对父皇说,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数日之内,会有什么事?”
林若道:“我知道你一定以为我又做了什么,但是真的不关我的事。不过数日之后便是齐王二十寿诞……你若是脱身不得,就万事小心吧。”那人已被李渊彻底放弃,而大唐的后继者李建成或李世民,对他都绝无好感……以此人的性情,怎么可能放过他最后一次疯狂的机会?
李世民失去一切力量似得靠在墙壁上,苦笑道:“刚才有一瞬间,我真的想丢开一切,跟你一起离开长安去浪迹天涯,这皇帝,谁他1妈爱当谁当去,但是……终究不甘心。老1子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凭什么便宜别人来作威作福?”
林若大笑,道:“莫要玩笑了。”
高声道:“林川,再去拿几坛酒来,记得记在秦王账上。”
那一日,林若见了三个人,分别叫云娇娇、李渊、李世民,就是这三个人,让大唐的走向彻底偏离了方向。
那一日后,世间再无林若此人。
林若消失的第二日,原齐王李元吉上书陛下,说身体已然康复,不日即可启程前往巴蜀,临行前愿与同胞兄弟一聚,李渊自无不允。
数日后,李元吉二十寿辰,太子李建成和秦王李世民应约而来,酒到中旬,李建成和李元吉忽然吐血倒地。幸好李世民早便被林若警告过,且他又从云娇娇口中得知“未来”可能发生中毒之事,遂随身带了一颗解毒圣药,当机立断给李建成服下,又立刻灌了绿豆汤和鸡蛋清解毒,这才撑到太医赶到。
太医赶来,虽救了二人性命,但李元吉却因中毒过重,健康尽毁,这辈子只能躺在床上度过。
一场酒宴,两人中毒,一人无恙,所有怀疑的目光都落在李世民身上。李世民进宫长跪哭诉,又自请除爵,迁居蛮夷之地。
李渊几乎一夜白头,人人都道是李世民所为,他却不敢信,若凶手果然是李世民,他只有一颗药,救的为什么不是已经被废的李元吉,而是太子李建成?毒杀一个毫无威胁的李元吉,对他有什么好处?
更不可能是李元吉,元吉,是真的差点就死了,而现在的情景,也比死好不了多少。
但若不是他们,难道是李建成不成?他也中了毒啊……可是太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脱离危险了,谁也不知道是李世民那颗药的功效还是他根本就……
李渊吩咐窦承济严查此案,线索却几乎将三个儿子都牵扯进去,最后不了了之。
皇位之争,竟至于手足相残!煎熬数日之后,李渊做出惊人的决定:将东都洛阳封给李世民。
这不是分封,这是裂国!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谁也没有想到,李渊竟会做出这种决定,为了保家,宁愿裂国!
没人能形容李建成的心情,如果此事成真,他终于去了心腹之患,可是继承的江山也只剩了一半……且若是李渊故去,李世民带兵打过来,他能挡的住吗?洛阳城比长安还要坚固,且又不受匈奴等骚扰,这样算起来,李世民得的竟比他还多……而且李渊此举,分明就是不信他!若不是没有铁证,说不定现在就会废了他,换了李世民上位!
李世民则既感动又感慨,李渊对他一向冷漠,他从未想过李渊竟肯为他做到这种地步,感慨的却是林若之言:李渊果然不适合做皇帝。
对于此事,李建成沉默不语,他能说什么?同意,是不顾大局,不同意,是苛待兄弟,难不成让他主动让出太子之位不成?
朝廷上一片反对之言:开什么玩笑?好容易统一的江山,就这么分成两半?这一代他们是兄弟,也许还能忍住不打架,等下一代、下下一代呢?这是永无宁日的架势啊!
李世民再一次长跪太极宫,恳请李渊收回成命,称宁愿一死,也不愿成为分疆裂国的罪人!
在人们只以为他不过是惺惺作态时,李世民留下虎符官印,带了两百家将连夜离开长安,去巴蜀寻了一荒凉之地定居,带了家将开荒种地,李渊一连派出数番人马,传旨令他返回长安,都被其坚拒。
然而另一方面,李世民去了巴蜀半个月之后,李建成便收到李世民的一封匿名书信,要求他派魏征去巴蜀为官,否则他便重回长安。
李建成权衡再三,答应了这个条件:他原本就不相信李世民真的就这么放弃了争夺皇位,这一封信更是证实了这一点,可是他更不愿李世民再回长安——如今李渊对李世民的感官比对他更好,若李世民回来,他的太子之位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反正如今魏征也不可信……
李渊得知此事后,冷冷看了李建成好一阵,才点头应了。李建成回府之后,才终于想通李渊为何会用这种眼神看他:魏征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他和李世民都心知肚明,可是李渊不知道啊,魏征如今还是他东宫的洗马,李世民一去巴蜀,他便迫不及待的派魏征去巴蜀为官,李渊怎么想不言而喻……
李建成苦笑,如今他身边人才凋零,竟连这样的事都没人提醒他一句……
感到不顺手的,又何止是他,以往李渊有裴寂、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等协助他打理朝政,他自己逍遥后宫,偶尔出门来个风流艳遇,好不快活。可如今裴寂死、世民走、元吉瘫,唯有一个李建成,却仿佛能力大不如前……
却不知是果真不济,还是……
短短一年,李渊却仿佛老了十岁,又到五月,天气酷热,李渊令李建成留守长安,自己前往仁智宫避暑。
这一年来,为应对李世民的随时可能的反扑,李建成一直暗中积累力量,拉拢朝臣、私募勇士、召集骑兵,此刻趁李渊离京,便指使郎将尔朱焕和校尉桥公山将盔甲赠给幽州守备杨文干。谁知尔朱焕和桥公山竟中途去了仁智宫告发此事,说李建成指使杨文干起兵。
李渊大怒,借口别的事召李建成上山,消息却早一步传到李建成耳中,说李渊已经知道杨文干之事,要骗他上山诛杀。
李建成大骇,在拼死一搏和上山请罪之间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主动上山请罪,不想刚走到半路,却传来杨文干起兵的消息……却是杨文干得到消息,说是事情败露,太子不得已起兵举事,他才急忙响应。
李建成气的吐血,如今不起兵也得起了,然而在李渊早有准备的情况下,李建成那点兵马如何能成事,不过半月,李建成便跪在了李渊面前。
李渊已经气的吐血昏迷了一次,却终究还是舍不得杀他,当即废了太子之位,圈禁别宫。
圈禁当日,已经恢复齐王之位的李元吉令人将他抬到李建成面前,大笑三声,道:“当日你陷害我之时,可想到过今日?”
李元吉回府当晚,便吐血而亡。
直到此刻,被林若“无情抛弃”的林川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林若一定要将李元吉留在京城。裴寂之事,李元吉自认是被李建成所害,以他的性格,这一口是一定会咬回来的。
李建成也终于明白这局是何人所布,也只有对他了如指掌的李元吉,才有能力给他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套。可如今李元吉一死,他是百口莫辩,其实李渊便是信了他又如何?长林军是他的人,杨文干是他的人……他们终究是反了。
李建成既废,唯一的太子人选自然是李世民,若换了往日,李渊或者会考虑从庶子中挑一个继任,可如今他委实没有精力再培育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出来,而且李世民当初连洛阳都不要,放弃一切离开长安,怎能让他不感动?太子人选,非他莫属。
遂直接封李世民为太子,并派出仪仗迎太子回京,李世民回京一月,心力交瘁的李渊想起林若当初的话,索性直接禅位于太子。
秦王李世民登基之日,在登基大典上连发十誓,并将亲手写的废位诏书交与李渊,称自己若违此誓,请废之。
此举传扬出去,天下震动。有避位之举在前,又有此誓再后,李世民登基方一日,明君之名天下传。
贞观之治今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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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站在山顶,看着底下的欢腾火舞,耳边仿佛能听到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我算了很多遍,这大唐盛世要持续两百年才会缓缓衰减……”林若道:“却不知我这次的卦准也不准?”
林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说话的对象,自然是那本“妖书”。他的话音刚落,“妖书”上便显出一个“准”字。
“也只有你说我准了,”林若叹气:“做了一年的职业卦师,我自认水平算是不错了,却依旧是骂我骗子的人更多些……早知道就该应了秦王,去做个国师,看他们还敢不敢说我不准!”
这次没有得到回答,他也原是自言自语的成分更多些,又轻叹一声:“这个世界,真是让人不爽啊!”
“若是真正的乱世倒好了,强者为尊,心有不平时,也可挥舞长剑肆意砍杀,又何至于像如今这般,发泄一通心中的怨气之后,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以免对它的秩序造成更大的破坏……”林若低语道:“便是有再多的不满,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能将这大唐江山也推到重建不成?且不说刚刚经历过杨广暴政和战乱之苦的百姓能否承受,便是建了,我也未必能比李世民做的更好,何苦来哉……”
听到他的叹息,妖书上又出现一行字:“任务完成,是否主动回归?”
林若的目光一落在“回归”二字上,无数记忆便纷涌而至,周围的空间一顿扭曲动荡,林若忙伸指按住眉心,片刻后才平复下来,道:“再过几日,伯父那一对龙凤儿也该出生了吧,待我给他们送了见面礼再走。”
“是否搜寻小书灵魂?”
林若摇头道:“小书此生,从不曾有过真正的幸福,才会觉得有我为主,便别无所求……他该享受的,是自由自在的人生,而不是生生世世成为谁的附庸。
“便当我自作主张替他做一次决定,如若有缘……”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一声轻叹。